“去吧，”計秋道：“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黑狐的心神仿佛陷入了一個龐大的漩渦中，翻滾著、跌宕著，最終，他進(jìn)入了最徹底的昏暗。

    …………

    這世間一切或許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褪去顏色，也唯有天上那一輪清月，在未來的那個時代中，依舊沉默而清冷地關(guān)照著大地，還有大地之上，那相似而又并不相似的人們。

    明明如月，何時照人？

    這樣的疑問或許曾經(jīng)在每一個注視過月亮的詩人的心中響起過，但，從來就沒有過一個答案來告知那些被帶起了思考的人們。

    月光之下，黑魆魆的屋頂起伏連綿，像是暗中窺視著這邊的妖魔鬼怪，夜晚的微風(fēng)也像是帶上了季節(jié)的寒意，吹得人手腳開始發(fā)冷。

    這種感覺對于黑狐尤甚。

    他愣在了原地很久，很長的時間以后，他才像是漸漸地找回了自己的神智。

    第112章

    旁邊有人在輕輕喚他, 是從前一直隨侍在他身邊的仆從，黑狐轉(zhuǎn)眼望去，一時間之間竟想不起來這人的名字，他環(huán)目望去, 周圍的環(huán)境也是陌生一片, 他聲音沙啞的問詢道：“這里是哪？”

    他身邊的仆從是一位低頭彎腰的男子, 聽得主家突然問出來這樣一句話, 他有些訝異抬頭看了一眼。

    “我們這是去哪里？”黑狐也不擔(dān)心對方看出什么來，這個時代中尊卑的界限比后世人了解的還要來的殘酷，他現(xiàn)在甚至都可以隨便找一個借口將屬于他名下的仆人們杖斃, 而且, 也就是兩句話的事, 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從中看出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仆從趕忙回答道：“這里……這里是東市的鹽小路……”

    “我們這是要去……”他回過頭看過去, 在他身后跟隨著的, 是兩列捧著托盤的命婦, 托盤上的物品蓋著紅色的帷布, 像是捧著珍貴稀少的禮物。前面開路的是兩位高大強(qiáng)壯的甲衣武士。

    仆從更為慌張起來, 他不明白自己的主家為什么突然要問起這顯而易見的事，他小心翼翼試探道：“您這……不是趕著要去見輝夜姬嗎？”

    黑狐怔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來, 撫上自己的側(cè)臉, 那半張狐面已然消失不見, 他這才意識到, 他已經(jīng)脫離了“黑狐”的身份, 他重新做回了從前的自己，拿回了過去自己的名字?，F(xiàn)在的他，又再次變回了那個在史書上籍籍無名, 只在一個野史故事里留下反面教材形象一樣的人物。

    他閉了閉眼，最終還是道：“回去！”

    “什么？”仆從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們回去?！焙诤啪徚苏Z調(diào)，但其中堅定之意溢于言表：“這些東西也都帶回去！”

    “這怎么可以？”仆從急忙勸告道：“追求輝夜姬的人圍滿了她的院落，據(jù)說這位女子的美麗令世人驚嘆，她的天人之姿，可以讓居處盛放光明，有幸窺見過她一角容顏的人，回去之后茶飯不思后病倒在床榻之上，聽聞過她聲音的人，也自此難以容忍其他的任何的聲音。您如果不過去的話，很有可能就會被其他人捷足先登，其中就還有您最為討厭的石作皇子呀！”

    黑狐有些恍然，他這才想起了這個時候他的內(nèi)心所想。但那個時候的他已不再是現(xiàn)在的他，他轉(zhuǎn)過身去，淡淡的話語在仆從的耳邊回響：“輝夜姬美貌似天人，她是竹中誕生的神女，是臨凡的天仙，又怎么會是區(qū)區(qū)一介凡夫俗子可以匹配的上的呢？”

    “為了避免日后的心傷，”黑狐的聲音從風(fēng)中飄來：“還是就此退去為妙。這樣才是有著自知之明的選擇?！?/br>
    …………

    “咔嚓?！睒渲φ蹟嗟穆曇簟?/br>
    白芷一般的手指捻起這一支花開正艷的枝葉，淡紅色的花蕊露珠沁涼，這花兒香氣悠遠(yuǎn)，花瓣也柔軟如凝脂，折花人把玩著這含情的嬌花，她的肌膚比花更嬌，氣息比花更清，她的黑發(fā)傾瀉下來，像是流動的瀑，此時還未曾窺見全貌，竟也可以想象得出她傾國傾城的容貌。

    她抬起手來，輕嗅這馥郁的香氣。

    一位老人走了過來，他就是那位從砍伐的竹子里將當(dāng)時還是嬰孩的輝夜姬帶回來的贊岐造麻呂，他一邊走過來，一邊嘖嘖稱奇說話：“我的孩子啊，你可曾聽聞，有一位皇子在來見你的道路上返回了自己的宮殿，他盛贊你的容顏乃是天上的仙女才能持有的美貌，他自忖自己乃是地上的凡夫，因為羞愧，所以決意不再來這里見你，那些圍繞在外面的男子們，自此也少了一位執(zhí)著的對手啦！”

    輝夜姬止住了自己的動作，她頗為好奇地偏過頭來，輕聲詢問道：“是誰這般贊頌于我？”

    她的聲音也是清澈婉轉(zhuǎn)，像是幽蘭獨放在空寂的山谷。

    老人便將黑狐的皇子名告訴了她。

    輝夜姬輕輕顰起眉頭，她現(xiàn)在還記得那位皇子的樣貌，不是她自夸，對方的熱情讓她很難想象，僅僅只是過了一天，對方的態(tài)度就有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的心中生出了些許的好奇，但很快，她就將這縷好奇打散。她本來就十萬分苦惱這群糾纏不去的追求者，如果有其中哪一位竟然自己主動放棄，她只會感到松了口氣，并且希望，其他所有的男子們，全部都像是那一位一樣，能夠自主退去。如果有誰想要玩一把欲擒故縱，她是決然不會因此而上當(dāng)?shù)摹?/br>
    老人嘆了口氣：“我美麗的姑娘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知曉你的來歷非凡，但是，既然你已經(jīng)降生在了這個世間，總也還是要擇一男子婚嫁。這世間的規(guī)則本就是，男子一定要娶妻，女子一定要嫁夫。有那么多的人戀慕你，你可有看得順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