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寧清遠(yuǎn)望前方,沉郁的雙眼緊緊的蹙攏著,握著盲杖的手骨節(jié)突出,“小墨,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簡墨深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走過去,伸手握著他的空著手,他的掌心冰冰的帶著濡濕的汗意,簡墨勾了勾嘴角,“沒想到你也會有緊張的時候?!彼Z氣輕松的打趣著,那一刻心似乎一點一點的釋放開來。 寧清遠(yuǎn)憑著直覺“對視”著她的雙目,與她交握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過了很久很久之后,他終于動了動嘴角,“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搖擺不定過?!?/br> “那么寧先生,你決定好了嗎?”簡墨彎著眉眼凝視著他。 寧清遠(yuǎn)眉峰輕輕一動,一瞬之后,他輕吞了一個字,“小墨,讓我想一想?!?/br> 兩人相視著,各自的眼底閃著隱隱的水光。 “好?!焙喣⑽⑦烊?/br> 那一晚,寧清遠(yuǎn)獨在他母親曾經(jīng)的房間守了一夜。他想著母親離去前,拉著他父親的手,一字一字艱難的說道,在她去世后寧父以后能找一個合適的人繼續(xù)過日子。他的母親那么愛他的父親,在她眼里愛就唯一,可正因為愛他,始終舍不得讓他一個人孤獨的過余下的幾十年,才會留下那些話。 寧清遠(yuǎn)的手指細(xì)細(xì)的摸索母親的相片,他怕因為自己的一己私心耽誤了她,可是他還是貪心了。 他的腦子里一遍一遍過濾著簡墨面孔,他慢慢站起身,動了動僵硬地身子,輕輕走了出去。 司機已經(jīng)在門外等候著,“寧總,東西都收拾好了?!?/br> 寧清遠(yuǎn)上了車,一路暢通無阻,在去機場前,他拿起了電話。過了好半晌,電話才接通。 鐘昱昨晚上喝了些酒,這會子腦子沉沉的脹痛,他迷迷糊糊的拿起電話,“哪位?” “是我,寧清遠(yuǎn)?!?/br> 鐘昱走下床,單手拉開厚重的窗簾,薄暮晨光微微灑進(jìn)來,他微微瞇眼,望著萬丈長空。 “鐘昱,我現(xiàn)在在去機場的路上。好好照顧她?!彼脑捄喓唵螁蔚膮s透著無盡的沉重。 鐘昱的臉色一陣白,意識瞬間清醒了,“我有話對你說,你的眼睛可以通過針灸治療的……” “一時說不清,你等等,我現(xiàn)在過去。”鐘昱掛了電話,快速的套上了電話。 而寧家那邊,簡墨半夜被夢嚇醒的。她夢見自己掉進(jìn)了一個黑洞,無論她怎么掙扎四肢都無力,什么都抓不住,甚至連一聲嘶喊都發(fā)不出來,驚得一身冷汗,終于夢醒。下樓倒水時,路過書房,書房門縫發(fā)出淡淡的光,她猶疑了一下,敲了敲門。等待了一會兒,里面沒有絲毫動靜。她輕輕推開門,淡淡的煙草味迎面而來。 靜謐的書房空無一人。簡墨轉(zhuǎn)身朝著寧清遠(yuǎn)的房間走去,敲了幾下門,沒有動靜,心底一個想法驀地迎上了心頭,她握緊門把快速的推門進(jìn)去。 黑暗的房間,窗戶半敞著,窗簾隨著風(fēng)飄蕩著。簡墨咬著唇角,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媽——”她站在房門口,克制著自己的急躁。 簡如披著睡衣剛打開門,簡墨快速問道,“媽,清遠(yuǎn)去哪里了?” 簡如皺了皺眉,“他走了。” “我知道了你知道他要走的事是不是?他在哪里?”簡墨急了。 “他的事你不用太擔(dān)心?!焙喨缫蝗缂韧钠届o。 “媽——”簡墨揚起了聲音,“他現(xiàn)在這個情況你不是不知道,你忍心他一個就這樣獨在在外嗎?你——放心嗎?” 簡如沉默了一瞬,寧清遠(yuǎn)雖是她的繼子,這幾年下來到底還是有感情,她怎么可能不擔(dān)心, “你趕緊去休息吧?!彼€是硬著頭皮說道。 “媽——你怎么能這樣?”簡墨拉著她手臂。 寧父這時候也走了過來,臉色沉沉的,“小墨,這是清遠(yuǎn)的決定,我們尊重他。你也好好去休息吧——” 建模望著寧父,她顫顫的吸了一口氣,嘴角無力的勾了勾,“你們真的不打算告訴我?” 寧父和簡如沉默著。 簡墨嗤笑了一聲,“mama,你忘了當(dāng)年是誰把我?guī)У侥闵磉叄疹櫸业膯??你都忘了嗎??/br> “mama,他也是你的兒子——”簡墨微微垂下臉,淚珠慢慢的滾下來。只是寧父和簡如鐵了心一般緊緊的閉著嘴角。 她終于轉(zhuǎn)身,邁著沉重的腳步緩緩離去。 “他去機場了,飛往法國?!焙喨缤畠旱纳碛?,最后那一瞬還是說了出來,她轉(zhuǎn)頭,“老寧,我管不了了?!?/br> 簡墨換了衣服立馬開車追往機場。 她一路上都在給寧清遠(yuǎn)打著電話,只是一直都沒有人接。后來她干脆打給司機。 司機很無奈,他看著頻頻震動的電話,“寧總,小姐的電話?” 寧清遠(yuǎn)側(cè)著臉,睫毛輕輕一動,“關(guān)機。”如此堅定。 既然下定了決心,他就不能回頭。 簡墨聽著耳機里傳來機械的人工聲音,心里不由得苦澀了幾分。一路疾馳,十幾分鐘后,手機響起來時,她霎時一怔,快速的接通,“ 清遠(yuǎn)——”她都沒有看來電顯示,直接問道。 那端在短暫的沉默之后才出聲,“是我。寧清遠(yuǎn)剛剛和我聯(lián)系過,我現(xiàn)在在去機場的路上——” 簡墨靜靜聽著,心慢慢沉淀下來,“你——不用來了,我會讓他留下來的?!?/br> 鐘昱望著前方,心里微微發(fā)苦,“沒事。再聯(lián)系?!彼麙炝穗娫挕?/br> 簡墨也沒有心思再去理會。 飛往法國的飛機還有半個小時就會起飛,而她終于在飛機前十分鐘趕到了機場。空曠的機場里,她慌亂的尋找寧清遠(yuǎn)的身影。 終于在寧清遠(yuǎn)登機時將他攔下。 簡墨大步走過去,伸手拉住他的手。寧清遠(yuǎn)什么都看不見,手微微一顫。 “不要走——”她說,然后從他手中抽出那些證件。“清遠(yuǎn),就這樣吧,我會陪著你。”不用登記,就這樣相伴到老。 寧清遠(yuǎn)臉色有些沉痛,還帶著隱隱的希冀。 機場廣播悅耳的播放著登記提示。 只是差了一步。 不走了,就這樣吧。 “好,我不走了?!彼龔堥_雙臂,擁住了她,呼吸的氣息縈繞在他的鼻尖,他的嘴角慢慢上揚。 鐘昱急匆匆的跑過來,看著兩人相擁的情景,他定定的站在那兒。簡墨背對著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她澀澀顫動的肩頭。忽然間,他覺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笑可悲。 來來往往的路人不時投入了祝福的目光,而他呢此刻只是路人中的一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鐘昱終于轉(zhuǎn)身。出了機場大廳,天已經(jīng)大亮了。他上了車,死死的握緊方向盤。他靜靜的望著前方的車,剛剛他跟在她身后很長一段路,可是她從來沒有回頭看過。 陽光透過車窗打進(jìn)來,暖暖的打在他冰涼的臉色,滿是落寞。 他滿心沉悶,最終淡淡的勾了勾嘴角。 簡墨開著車,寧清遠(yuǎn)坐在副駕上。兩人一路沉默著,簡墨手機響起來時,她猶疑了一下才接通。這一次她倒是看了一下屏幕,依舊是一串?dāng)?shù)字。 “喂——” “小墨——”鐘昱叫著她的名字?!拔抑罢f過,你要是和寧清遠(yuǎn)在一起,我就會帶著檸檬走。我不是說著玩的,我知道當(dāng)年的事是我傷了你,但是檸檬是我的女兒,我既然知道就不會放棄她?!彼柿搜屎韲?,“我今天回國,一會兒我會去接檸檬——還有祝福你們——” “鐘昱,我不可能讓你帶走檸檬的。”簡墨心猛然一提,車速突然加快。 寧清遠(yuǎn)皺了皺,他沒有走成,原本即將結(jié)束的一盤棋再一次峰回路轉(zhuǎn)?!安灰?,好好開車。回去再說?!?/br> “鐘昱,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簡墨急切的說道。 鐘昱眼底一閃而逝的黯淡,隨即染上一絲冷漠,“你要照顧他,哪里有時間照顧檸檬?簡墨,我鐘昱這一輩子的低聲下氣都給了你——” “從今以后,我不會再纏著你——” 簡墨還想說什么,那端已經(jīng)掛了電話。她一路疾馳,過了兩個人路口,前方突然堵了起來。 “怎么回事?”她握緊了拳頭,探出車窗外朝前看了看。 “堵車吧。”寧青遠(yuǎn)淡淡說道,“不用太擔(dān)心,他不會怎么那么做的。” 車堵了將近半個小時,等他們開過下一個路口時,才知道是發(fā)生了交通事故。她匆匆一瞥,看到已經(jīng)被撞得變形的車,不由得縮減了車速。 到家時,她幾乎是跑回去的。 寧父和簡如都在,兩人忐忑了一大早了,看到她獨自沖進(jìn)來時,提在嗓子間的心一時間提在那兒上下不是。 “媽,檸檬呢?” 簡如怔怔的,“在——在樓上睡著呢?!?/br> 簡墨也不管他們的詫異,連連往樓上跑去,見到檸檬還在安靜的熟睡,她一下子坐在床邊,心終于放了下來。 她確實怕終于會把孩子帶走,他不是做不出來。 檸檬醒過來,看到mama,滿臉的幸福,“mama——抱——”簡墨吻了吻她的額角,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睛,心不由得沉了沉。 下樓時,寧清遠(yuǎn)端坐在那兒,一家人都在,簡如彎著嘴角,“去吃早飯吧?!?/br> 混亂的一天終于在平靜中開始了。只是簡墨的腦子突然間閃過一段碎片,剛剛車禍的那輛車。她的手一滑,手中的碗應(yīng)聲落地。 “怎么了?”簡如走過來。 簡墨有些慌亂趕緊去撿碎片,“沒事,碗不小心滑了。” “你趕緊去吃飯吧,我來收拾?!焙喨缯f道。 簡墨依舊去撿,突然“嘶”的一聲,食指被劃了一下,血珠汩汩而出。她趕緊按著,可是血珠就是止不住。傷口很深,血大滴大滴的滴落在地上,鮮艷刺目。 ☆、44 時間悄然流逝。那一天之后,鐘昱再也沒有在他們面前出現(xiàn)過,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大半年之后,簡墨倒是接到過一次楊瓊的電話,楊瓊的聲音很平靜,只是問了一下,能不能把檸檬接回來一段時間,鐘父過生日,想見見孫女。 簡墨沉默了一會。 那端楊瓊嘆了一聲,“小墨,當(dāng)年阿昱的錯我想也該結(jié)了吧。他不會再去煩你了?!?/br> 兩天后,有人來接檸檬。是個年輕的女孩子,高高瘦瘦的,五官清麗大方??吹胶喣珪r,明顯的帶著幾分?jǐn)骋?,目光冷冷的,不過對檸檬倒是極好。“檸檬嗎,叫姑姑。” “姑姑是你爸爸的meimei。想爸爸嗎?” 提到鐘昱檸檬倒是點點頭,不由得和鐘沁親昵了,“想?!彼刂氐恼f道。 鐘沁親了親她的臉頰,“姑姑帶你去看爸爸可好?” “真的嗎?”檸檬睜大了眼睛?!鞍职植灰伊?,他很久沒有來看我了,我給他打電話他也沒接?!?/br> 鐘沁抬眼看了眼簡墨,聲音冷冷的,“你爸爸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你是你爸爸唯一的女兒,爸爸生病了,才沒有來看你,現(xiàn)在爸爸好了,才讓姑姑來接你回去的?!?/br> 簡墨咽了咽喉嚨,“檸檬聽話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