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品香
寺中竹影搖曳,天階夜色涼如水。今夜原本是個(gè)好夜。 李崔巍抱著她走了一路,仿佛就應(yīng)如此,理應(yīng)如此。過去五年錯(cuò)置的種種都被一一匡正,她在那一瞬間得到了某種莫大安慰。 寺門已近,閆知禮早已告辭,帶著楊居士去后院佛堂找管事的女尼——此人今日倒是守禮得很。 李崔巍跨過門檻,門前拴著兩匹馬。他將懷中人放下地來,李知容卻拽著他衣襟不放。 “李太史,不帶我回家么。” 她頭埋在他胸前,聲音小得微不可聞。然而李崔巍的呼吸陡然緊張起來。 “嗯?” 他甚至不敢低頭,生怕是聽錯(cuò)。 “李太史不是說過,想與我露水情緣?” 她仰起頭天真地看著他,眼中有水光。李崔巍看她,如同霧里看花,愈不真切,愈美。 他沉默地將她拎上了馬,策馬向東。她也心跳如鼓,卻強(qiáng)裝鎮(zhèn)定,試圖與他閑聊。 “太……太史宅有多遠(yuǎn)?” 她話音剛落,李崔巍勒馬:“到了?!?/br> 她的臉?biāo)查g云蒸霞蔚:“巧……巧了。竟如此近?!?/br> 李崔巍按捺住臉上笑意,將她提進(jìn)院中,合上門,攬住她腰抵在門上。 “阿容?!?/br> 他并不著急吻她。只是伸出手借著月光,撫摸她的眉毛,眼睛,鼻尖,嘴唇。 他不急她急。李知容伸手?jǐn)埳纤鳖i,語氣嬌蠻,像回到五年前。 “李太史,你低……低一點(diǎn)。” 李崔巍從善如流地俯下身去,她攥著他衣襟,毫不客氣地吻上來。 他束手站立,任憑她魚rou。然而李知容在此方面才學(xué)有限,只是頗為糊弄地吻了一吻,就要解他的衣扣。 他將她兩只手合攏抬起擱在門上,另一只手扶著她下巴抬起來,尋到嘴唇吻下去。這一吻循序漸進(jìn),在她唇上廝磨了許久,才不緊不慢用舌撬開她齒關(guān)。彼時(shí)李知容已經(jīng)化成一灘水,站都站不穩(wěn),于是他放開她手,她的雙臂就自自然然地掛在他身上。 他們盡情探索著彼此的唇齒,他用力地吮吸她,重重用舌頂撞著她的舌,白檀香的氣味一陣陣地泛上來,她終于低吟出聲。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彼浀脧那暗睦钐访髅鳒匚挠卸Y,接杯茶手指相觸都會避開。 “你記錯(cuò)了?!彼F(xiàn)在的眼神guntang,像發(fā)情的狼,讓她不敢直視。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阿容。我很早就想要你,夢里全是你,只不過你不知道?!彼氖謴乃H往上,袍服的系帶早在方才的摸索中松動,此時(shí)被他輕輕拽開,埋首進(jìn)去,低頭啃噬她的肩膀、鎖骨與下方堅(jiān)挺的乳。 她仰著頭喘息,求知欲依然在線: “什么夢?” 他含著她乳尖,重重吸了一下: “這種夢?!?/br> 她發(fā)出一聲吟叫,媚得像貓,自己聽了都臉紅。 他們吻得連門都吱嘎作響,李知容手也沒閑著,早已將李太史鎖骨摸到胸膛,卻突然停下。 她沾了一手粘稠的血。 她瞬間將他推遠(yuǎn)了一些:“李太史,停一停?!?/br> 李崔巍攬著她腰,低聲笑問:“怎么,反悔了?” 她想將色迷心竅的李太史打醒,轉(zhuǎn)念一想始作俑者還是她自己,只好咬著牙回他: “是,反悔了。怕今日李太史尚未與容某露水情緣,就先重傷不治?!?/br> 于是一炷香后,身負(fù)重傷的李太史就被李知容按在床上……涂藥。 “阿容?!?/br> 李知容掏出數(shù)個(gè)藥瓶現(xiàn)場配藥,因此臉色也不怎么好,兇巴巴地看了他一眼:“嗯?” 李崔巍端端正正坐在床邊:“臂上也有傷,解衣扣,不方便?!?/br> 她橫眉怒目地過來解他衣扣:“李太史,我已不是十六歲的女孩子,騙人也當(dāng)有新花樣?!?/br> 李崔巍順勢握住她手腕,眼睛發(fā)亮:“你還記得?!?/br> 她垂眼不看他,裝作專心對付衣扣的樣子。鸞儀衛(wèi)的衣扣這樣難解,她從前竟不知道。 李崔巍見她不答,就笑著抬手,兩叁下自行將衣扣解開,露出舊疤痕帶著新傷的胸膛和背脊。 舊疤痕是棍傷。她想起李旦同她說的,應(yīng)當(dāng)是叁年前的事。新傷是刀傷,刀口不深,只是觸目驚心。 他曾經(jīng)下死力氣找過她,卻不知她叁年前就來了洛陽,不知多少次地和他擦肩而過,在鬧市、在佛堂、在郊野、在宴上。 若是命運(yùn)再殘忍一些,說不定他們會在垂垂老矣時(shí)才相逢,或是就此再不見。那時(shí)大半生已錯(cuò)過,若是知曉了他一直在找她,從沒忘了她,還不如不知曉。 然而,在她滾爬在泥水里的叁年中,有人一直惦念著她。這念頭讓她槁木死灰的心陡然冒出新芽。 “我今日來時(shí),等不及公主車駕,故費(fèi)了些功夫。” 他輕描淡寫,眼神卻著意瞟著她。 李知容不答,只是拿了藥膏來,用指腹蘸了,徐徐抹在他身上。 藥膏微涼,兩人卻越涂越熱。李崔巍垂著眼不看她,她也不做聲,涂得心猿意馬。直到藥敷完,她又慢條斯理地取來干凈絹布給他包扎,打結(jié)打得花樣繁復(fù)。 李崔巍再也忍不住,抓著她手將她壓在身下,銀白發(fā)絲從額前垂下幾縷,在她面頰上拂來拂去。李知容被擾得難受,就伸了伸脖子,露出一片雪白脖頸。 李崔巍眼神一暗,李知容心里暗道不好,然而手腕還被抓著,堪稱被動。李崔巍低頭,接著方才沒做完的事一路吻下去。 房間內(nèi)熱氣蒸騰,她像一尾擱淺的魚一樣喘息著,惦記著他身上的傷,要推開他,手上卻沒有一點(diǎn)力氣,何況李崔巍亡命徒一般地纏著她索吻。 然而李崔巍在她臉頰邊嘗到一滴咸咸的淚,突然安靜下來。 “為何流淚?!?nbsp; 抵著她額頭,如兩片落葉貼在一起。 “怕你死?!?/br> 她說的是真心話,說完又后悔。良辰美景,本是來談風(fēng)月的。他們本已默契地將未來撇去不提。 月光照進(jìn)窗欞,灑下一地清霜。李崔巍緊緊將她攏在懷里,兩人不說話,只是長久地?fù)肀е?/br> “今夜你來救我,我很歡喜。” 她手指繞著他銀白發(fā)絲,小聲說了一句。 “今夜你來,我也歡喜?!?nbsp; 他吻她手指,輕聲回復(fù)。 “今天見你來時(shí),我想起從前在越州時(shí)候,那時(shí)元月十五州府有燈會,阿翁忙著問診,我常一人去看。那時(shí)最愛坐在橋頭,看雜耍藝人與優(yōu)伶在面前演戲,就像那些新巧美麗的玩意兒,都是為我準(zhǔn)備的一般。我在橋頭等著阿翁來一同看,可等到夜半人散盡,也無人來?!?/br> “后來,阿翁亦不在了?!?/br> “是故,我未曾想過今夜有人來救我。縱使無人來,我今夜亦能想辦法出去?!?/br> 她在發(fā)著抖,咬牙抓著他衣襟,不肯再落一滴淚。 他像包蠶蛹一樣將她包在被子里裹好,吻了吻她額頭: “今夜之事,明日我會徹查。日后千難萬險(xiǎn),我自會陪著你。” 月上中天,李崔巍守著她沉沉睡去。 而此時(shí)在天女尼寺門前,坊門口停著一架牛車,安府君靠在車前,車邊整整齊齊碼著一排空酒壺。 今夜他失算了,用李知容的半個(gè)時(shí)辰換了與圣人的交易,他知道她會平安出來,卻不知那個(gè)李太史會冒死去救他,亦不知此人竟能搬得動太平公主。 雖于全局無礙,但他在看見李崔巍抱著她出來的一瞬,心里霎時(shí)空得很。像幼時(shí)與伴當(dāng)摔跤,他贏了比賽,對方卻得了族中最漂亮女孩子的花。 他想著那雙漂亮眼睛,將最后一壺酒摜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