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好?!苯喝萑崧暤溃白屗純xjiejie給你洗好手臉,母后就給你講故事?!?/br> “嗯!”年年應(yīng)得很響亮,乖乖把雙手伸給思儀,由思儀抱著去了。 風長天點點頭:“你帶孩子還真有一手?!?/br> 姜雍容苦笑。她也是人生頭一回,摸著石頭過河罷了。 風長天走過去待要把放奏折的箱子托起來,姜雍容忙道:“陛下稍等?!毕乳_了箱,把上層的玩具拿出來。 風長天見這箱子還是送來的模樣,哈哈一笑:“雍容,你今天是不是偷懶了沒看?” 再一想又不對啊,他練功的時候明明見她在看奏折來著,而且她向來勤勉,從來沒有遺漏過一份奏折。 姜雍容便把今天的事情說了,說得很詳細,很明白,她們就是來找他的,跟著道,“貴女們一心侍奉陛下,渴望得到陛下的憐愛,陛下何不……” 話沒說完,風長天就發(fā)出一聲長嘆:“這些女人就是麻煩!爺最不喜歡女人了!就是因為她們,爺才沒地兒鉆,只好逃到這里來的?!?/br> “……” 姜雍容眨了眨眼睛。 她好像聽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喜歡女人……難道,喜歡男人? 第10章 . 四妹 你給我規(guī)規(guī)矩矩的 會這樣想的顯然不止姜雍容一個。 皇帝避美人們避如蛇蝎,美人們?nèi)雽m這樣久居然一個也沒能私下見到皇帝,說是身體不適靜養(yǎng)吧,在朝堂上和大臣們吵架卻又是生龍活虎,理雖不能據(jù)著,氣勢從來不帶輸?shù)摹?/br> 于是沒幾天之后,姜雍容就看到有御史上奏折彈劾禮部侍郎周欽,說周欽曲意媚上,給皇帝送了一班戲子。 還說獻戲娛君是假,其實那些戲子大戲也不會唱幾句,一個個倒是生得風流俊俏,周欽用心顯然十分不正。 “奏折里也有好玩的事?”思儀把年年哄得午睡去了,端著茶進來,訝然,“主子在笑什么?” 姜雍容這才發(fā)覺自己嘴角是上翹著的,微微定了定神,道:“奏折里寫的就是天下事,天下事里自然有好玩的事。” 外頭有人叩響了宮門的門環(huán),思儀雀躍著去開門:“一定是嬤嬤回來了!” 昨天魯嬤嬤已托羽林衛(wèi)的孫通帶口信,說是已經(jīng)物色到一名合適的乳母,姓方,今就帶她進宮。 結(jié)果門開處,外面是一抬翠輦,上坐著一個華服美人,肌膚賽雪欺霜,明艷動人,身后跟著大隊的仆從,清涼殿偏僻,宮道狹窄,隊伍將整條路堵得嚴嚴實實。 美人眉眼間依稀和姜雍容有幾分相像,思儀連忙行禮,刻意抬高了聲音道:“奴婢見過四小姐?!?/br> 姜云容立即皺眉道:“這么大聲做什么?當我是聾子么?” 思儀道:“四小姐莫生氣,奴婢是太久沒有見到家里人了,一時激動,沒忍住?!?/br> 姜云容“哼”了一聲,“你既然跟了這樣的主子,還想著見家里人么?” 她再也沒看思儀一眼,翠輦一直抬進清涼殿的庭院中。 然后她微微抬起手,一名太監(jiān)立即在輦前跪下俯身,一名宮女扶住她的手。 她款款起身,扶著宮女,踩著太監(jiān)的背脊下輦。先環(huán)顧了整座宮殿一眼,然后視線定在了庭中的臘梅樹上。 “四妹?!苯喝輳牡顑?nèi)迎出來,和姜云容打了個照面,點頭,“四妹長大了,我離家的時候,你還不到我的肩頭?!?/br> 她在家時要學的東西太多,很少能和同齡人那樣與姐妹們一起玩耍,因此和這位四妹算不上親近。但姐妹幾年未見,驟然重逢,還是頗有幾分感慨。 “人都是會長大的,從前高不過jiejie,可不代表以后高不過jiejie。”姜云容高仰著下巴,淡淡道,“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其實哪要三十年,三五年時間便足夠了。jiejie你說是不是?” 姜雍容微微一笑:“四妹說得是?!?/br> 姜云容滿意地笑了,兩人進了殿內(nèi)。 “當初父親要送我進宮,jiejie非攔著不讓,可惜天算不如人算,meimei還是進宮來了?!苯迫莸溃骸捌鋵嵨胰雽m以來,一直說想找jiejie說說話,偏生尚宮局那些廢物連jiejie住到哪座宮里都不知道,還要我問了半天。你說這些人是不是該打?jiejie好歹曾經(jīng)貴為皇后,怎么能讓jiejie住這么簡陋的屋子?比我們姜家下人住的地方還不如。我回頭就要好好教訓那起廢物,jiejie好歹是姜家的人,怎么能容得他們這么輕慢?” 不,我當初阻攔你入宮是為了你好,否則,你此時就休想如此風光,而是和我一起在這清涼殿等死。 但話到嘴邊,又懶得解釋,因為她已經(jīng)這樣想,現(xiàn)在在解釋她也不會信了。 于是姜雍容只是平靜地道:“四妹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這里挺好的?!?/br> “哎呀,還是jiejie養(yǎng)氣功夫到家。父親從前總說呢,我和五妹加起來也比不起jiejie一指頭,從前啊我還不大服氣,現(xiàn)在看看jiejie落到如此境地,依然安之若素,單是這份心胸,我就比不上?!?/br> 姜云容說著走到書案前,案上放著一本發(fā)黃的古卷,鎮(zhèn)紙下壓著一幅紙,上面已經(jīng)抄了一半,“jiejie真是有閑情雅致,這是在抄書呢?” 姜雍容道:“打發(fā)時間罷了?!?/br> 姜云容淺淺一笑,走向屋中放著的那只楠木大箱子。 思儀一顆心懸了起來,臉色微微發(fā)白。 她方才故意大聲,主子自然聽到了,然后收起了奏折,可是偌大一口箱子,主子卻沒法子叫它轉(zhuǎn)瞬消失。 “思儀,倒茶?!苯喝莘愿?。 思儀答應(yīng)個“是”字,去了。 這里姜雍容道:“讓四妹見笑了,我這里久未有人來,下人連待客之道都忘了?!?/br> “可不是?jiejie你也真是的,你身邊那些侍女,一個個可都是經(jīng)過了千挑萬選,比一般的千金小姐都要金貴,怎么最后只留了那么個蠢笨的丫頭?” 姜雍容淡淡一笑:“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自然的事?!?/br> 姜云容笑了笑,“也是,真正的聰明人,才不會留在這里為jiejie陪葬?!闭f著,她用力掀開了箱蓋。 底下露出堆滿滿當當?shù)男⊥嬉鈨骸?/br> “這就是陛下賞賜小皇子的玩具?”姜云容略為失望,合上箱蓋,淡淡道,“沒想到,陛下與小皇子還真是叔侄情深?!?/br> “確實,人們大多以為陛下容不得小皇子,還曾經(jīng)想將小皇子除之而后快,還好小皇子福大命大,走到了清涼殿來,倒成就了我一樁功勞?!?/br> 姜云容嘴角抽了抽,笑得頗為勉強:“誰說不是呢?jiejie也太走運了?!?/br> 姜雍容看著她的眼睛,深深道:“也許這就是天意吧?” 思儀這時候端了茶進來,奉給姜云容,姜云容拿起來送到嘴邊,還沒喝,便將茶杯重重往書案上一擱,罵思儀:“怎么泡茶的?這么燙!” 她擱得很用力,大半的茶水傾出來,打濕了姜雍容抄書的紙,字跡上的墨色很快洇開來。 思儀一聲驚呼:“主子的書!” “哎呀,對不住,”姜云容道,“jiejie你不會怪我吧?” “怎么會?”姜雍容微笑,“我再抄一遍就是了,正好多打發(fā)些時間。” 姜云容也笑了,兩人看起來當真如姐妹久別重逢的樣子,姜云容道:“方才我還以為箱子里放的是翟衣后冠呢,畢竟這箱子這么顯眼?!?/br> 姜雍容道:“那些東西早壓箱底了,不知堆在哪個庫房里頭,以后再也不會用,怎么會搬出來?” “用是不會再用,但meimei我想瞧上一瞧,不知道jiejie肯不肯呢?” 這當然沒什么不肯的,姜雍容便吩咐思儀去取。 思儀板著臉:“東西都是魯嬤嬤收著,現(xiàn)在魯嬤嬤不在,也不知道擱在哪一只箱子里頭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姜云容就道:“這好辦?!比缓蟪忸^揚聲一吩咐,外頭眾宮人齊聲一應(yīng),便進了清涼殿的各間屋子,一通翻箱倒柜。 “你們干什么?!”思儀大怒,沖上去就要找她們理論,姜雍容道:“思儀不得無禮。四小姐的人在幫你找東西,你該謝謝她們才是?!?/br> 思儀急得大叫:“主子!” 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任人欺負?陛下也真是的,以往這時候早就過來了,今天怎么遲遲還不見人影?! 姜云容哈哈大笑:“jiejie最識時務(wù)了,這種不懂事的蠢東西根本不配侍候jiejie,不如將她逐出宮去——” “云容,”姜雍容一直平靜舒緩的語調(diào)微微一沉,“這是我的人?!?/br> 你的人?你的人又怎樣?你自己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管得了你的人?! 這是姜云容心里的聲音,她明明可以高高在上將這些話傾泄在姜雍容身上,可是姜雍容的目光不帶一絲溫度,卻莫名給她無形的壓力,那是來自從小時候起就被身邊的人反復交代的記憶—— ……你jiejie可不一樣,她是要當皇后的。 ……大小姐是姜家唯一的嫡女,是大央未來的女主人。 ……你怎么能跟大小姐比? 姜云容回過神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后退了一步,正要惱火,就在這時宮人捧著后冠與翟衣進來。 后冠的華美與翟衣的輝煌吸引了姜云容全部的視線。 她還記得姜雍容大婚那一日,就是穿著這樣一身離開姜家,燈火映在后冠上,每一顆珍珠都折射出明媚的光,翟衣的后擺長長地擺在地上,金翅的鳳凰好像下一瞬就能飛起來。 它們曾經(jīng)那么遙遠,現(xiàn)在卻離她這么近,唾手可得。 她盯著它們,道:“jiejie既然用不上了,這些東西就給我吧?!?/br> “這可是后冠!”思儀終于忍無可忍,“四小姐你還沒有封后呢!” 姜云容驀地轉(zhuǎn)身,死死盯著思儀。 姜雍容伸出手,輕輕將思儀拉到自己身后,淡淡道:“若是四妹真敢要,那要拿走吧?!?/br> 姜云容好笑:“我為什么不敢要?” “因為這是我用過的?!苯喝輫@息,“我穿著這翟衣,戴著這后冠,登上了后位。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我這個皇后當成了什么樣。你要不嫌晦氣,或是你也想跟我一起做伴,那就拿去吧?!?/br> 姜云容聞言,看看姜雍容,再看看手上的后冠,頓時覺得上面的珍珠都黯淡了許多。 她立即收回手,像是生怕沾染了什么似的,拿出帕子擦手。 姜雍容道:“四妹封后時,自有全新的后冠與翟衣,又何必用我用過的呢?” 姜云容當然知道她會有新的,但她去看過了,因時間倉促,那后冠遠不如這一頂精致,翟衣也無法同這一件相比,所以才動了心思。 姜雍容親自絞干帕子,輕輕替她擦手,動作十分輕柔,語氣也十分溫柔:“四妹,你那座翠輦上的花紋很好看啊。” 姜雍容如此做低服小,姜云容心里舒坦極了,曼聲道:“那些奴才還算有心吧?!?/br> “唔,飛鳳逐日,這可是皇后才能用的規(guī)制?!苯喝萏痤^來,微微一笑,“四妹你封后了么?” 這笑容無情無緒的,讓姜云容心中一陣發(fā)涼:“那、那又怎樣?宮里誰不知道這后位一定是我的?” “你若是規(guī)規(guī)矩矩,沒有行差踏錯,確實沒人能越過你去??扇绻憧v容下人欺凌前皇后,然后又違制僭越,以待選之身,乘皇后翠輦,你說,會不會有人去陛下面前參你一本?而其它人會不會趁機發(fā)動自己外朝的勢力,開始拿你以庶入嫡的出身說事?” 姜雍容慢條斯理,“你說,這樣一來,后位還是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