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小豐子笑出了一副哭相:“沒、沒什么。奴才去御膳房拿些點心來?!?/br> 風(fēng)長天點頭:“唔,去吧?!比缓笙蚪喝莸溃斑@家伙可愛歸可愛,就是不知道怎地,膽子忒小?!?/br> 姜雍容:雖然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總覺得這跟你脫不了關(guān)系。 “雍容坐這邊?!憋L(fēng)長天十分殷勤地把姜雍容讓到中間來,“這邊離窗子遠(yuǎn),沒有風(fēng)。” “謝陛下?!苯喝葑?,心中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告辭,忽地,覺得身子底下有什么東西硌著,她出手,摸出一顆紅棗。 風(fēng)長天:“!” 一把奪走,往嘴里一塞:“啊哈哈哈哈,我喜歡吃紅棗!” 姜雍容:“……” 視線再細(xì)心一點,在屋子里一掃,就在書桌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只核桃。 風(fēng)長天立刻順著她的視線發(fā)現(xiàn)了,走過去徒手捏開那只核桃:“爺有時批復(fù)奏折,小豐子就會給爺弄點這個,說是補(bǔ)腦子,雍容你要不要嘗嘗?” 姜雍容沒有回答,視線停在墻邊的花架后。 花架上擱著一只美人聳肩瓶,瓶子后頭露出一只小小的砂鍋。 “啊……這個……”風(fēng)長天詞窮了,但陛下怎能服輸?他立即拎起那只砂鍋,用力朝門邊那只箭靶砸過去。 箭靶應(yīng)聲而倒,砂鍋也在地上跌得粉碎。 “看,爺用這個來練箭的。這個比箭沉,更能練準(zhǔn)頭。這可是不傳之密,一般人我不告訴他?!?/br> 第44章 . 北疆 這勞什子皇帝不當(dāng)也罷!…… 姜雍容看著風(fēng)長天, 一對眸子幽幽深深的,看得風(fēng)長天心里直發(fā)虛。 良久,她才開口:“原來這就是陛下練武的秘笈, 果然是與眾不同,非同小可, 妾身開眼界了?!?/br> 風(fēng)長天暗暗松了一口氣。 小豐子取了點心來,兩人便坐下喝茶吃點心, 姜雍容并沒有坐多久, 便起身告退。 若是按往常的習(xí)慣, 風(fēng)長天自然要拉她多坐一會兒,但這會兒生怕她又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遂很好說話地將她送上了轎子。 小豐子看著那轎子遠(yuǎn)去, 忍不住問道:“陛下為何不讓娘娘知道那核桃酪是陛下熬的?娘娘說味道甚好呢?!?/br> “蠢材,雍容嘴里說甚好,卻只嘗了一口,擺明是不好吃?!憋L(fēng)長天道,“不好吃的酪能是爺熬的么?爺怎么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小豐子問, “那陛下覺得這是瞞過去了么?” “那還用說?”風(fēng)長天信心十足, “去,另給爺把砂鍋核桃紅棗都備起來。” 第二天, 核桃酪又送到了清涼殿。 魯嬤嬤自然是喜之不盡, 端過來給姜雍容。 姜雍容沒有抬眼, 只問小豐子:“陛下今天還是沒有去上朝么?” 小豐子答:“回娘娘,今天陛下上朝了?!?/br> “哦?那為何還是沒有奏折送來?” “陛下讓他們今后都別上奏折了, 上了他也不看,今兒陛下是去商量先帝和傅貴妃的后事?!?/br> 小豐子說完,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不對, 傅貴妃可是這位娘娘的情敵!但想收口已經(jīng)來不及了,慌忙指了一事,連忙告退了。 魯嬤嬤是最恨傅貴妃的,哼了一聲:“那賤婢,便宜她了!” 和先帝一起殉國,屬于行大義,按理傅貴妃便有了和先帝合葬之權(quán)。 “罷了罷了,先帝死都死了,讓她陪著去也無妨,咱們還有陛下呢?!濒攱邒哌@么一想,臉上頓時又有了笑容,“這核桃酪瞧著好像比昨天的還要細(xì)膩些,主子快嘗嘗?!?/br> “嗯,放那兒吧,我一會兒吃?!苯喝莸?,“嬤嬤,去替我打盆熱水來?!?/br> 魯嬤嬤答應(yīng)著便去了。 屋內(nèi)安靜下來。 核桃酪就擱在手邊,散發(fā)著熱汽。它是暖的,甜的,香的,氣味溫暖香甜,像一朵柔軟而溫?zé)岬脑?,緩緩籠罩著她。 眼睛不知怎地,被這香氣一薰,有點酸脹,視野開始模糊? “主子?”魯嬤嬤去而復(fù)返,她是走出屋門才覺出不對的,面對陛下如此的貼心,主子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她忍不住轉(zhuǎn)身回來,就見姜雍容捂住了臉,淚水從頷角滾滾而落。 “主子這是怎么了?”魯嬤嬤大驚,“陛下送核桃酪來,可見待你好,你怎么反而傷心起來——” “出去?!?/br> 姜雍容的聲音顫抖,但吐字清晰。 “主子!”魯嬤嬤還等再說,姜雍容抬高了一點聲音,“出去!把門關(guān)上!” 魯嬤嬤到底不敢違逆,強(qiáng)忍著心疼,重重地嘆了口氣,帶上房門,在外頭臺階上坐下,心里有一萬個想不通。 明明是好事,主子為什么要傷心? * 先帝早已和乾正殿一起化為飛灰,要落葬的只有衣冠冢,傅貴妃也一樣。 現(xiàn)在張有德已死,寢陵的銀子追回?zé)o望,風(fēng)長天圣旨一下,禮部與宗正寺開始商議先帝的奉安大典事宜。 簡單來說,就是“國庫空虛,一切從簡”。 因有殉國之功,傅貴妃被追封為文德皇后,與先帝同葬。 魯嬤嬤為此嘀咕了半天,對這一安排相當(dāng)不滿意。姜雍容道:“怪我。若是我肯和先帝一道殉國,她便越不過我的位次去了?!?/br> 魯嬤嬤立刻閉嘴了。 這時候就體現(xiàn)出先帝后宮空虛的壞處,只有姜雍容一人在棺前答禮,便是哭都沒有伴。 年年也披麻戴孝,被乳母抱在懷里。但他尚不懂得這場喪儀的意義,一雙眼睛烏溜溜地,東瞅瞅,西望望,大約只覺得好奇。不一會兒瞅累了,就在乳母懷里睡著了。 皇家的各種儀典都十分漫長,但不論是站是跪,姜雍容的背脊都始終挺直。 這天下著大雪,外頭寒風(fēng)呼嘯,魯嬤嬤悄聲道:“主子裝暈吧,就說是傷心過度。說到底,先帝爺可沒什么好處到咱頭上,咱犯不著這么盡心盡力。大冷天的,皇陵就不去了吧?!?/br> 姜雍容道:“外頭冷,嬤嬤年紀(jì)大了,先回去吧?!?/br> 她自己還是為先帝扶靈,一直送先帝到了安寢之處。 魯嬤嬤跌足。魯嬤嬤之所以想勸住姜雍容,乃是不想姜雍容太彰顯自己前皇后的身份,原本前朝就很為這個嚼舌根了,現(xiàn)在她親自扶靈,那不是詔告天下說“我是先帝的人”么? 其實姜雍容送的不是先帝,而是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 天上的雪綿綿不絕地落下,地上的葬儀比雪還要白,天地渾然一體,像是一塊羊脂玉,看上去異常溫潤,異常鮮妍。 寢陵的大門緩緩合上,姜雍容站在雪中,看得出神。 再見了,先帝的皇后,姜雍容。 * 先帝的大事一了,風(fēng)長天就再也沒有上過朝了。 來清涼殿倒是益發(fā)勤快了。 以前好歹是到下午才來,現(xiàn)在往往一大早就來了,來就來了,還嗷嗷嚷餓,纏著魯嬤嬤做這個做那個。 魯嬤嬤有求必應(yīng),笑瞇瞇地去廚房忙碌,然后端上熱騰騰的羊rou餡餃子或牛rou面。 這是風(fēng)長天點名最多的早飯。 “牛羊rou還是北疆的好,既鮮又肥,還嫩!”他一面吃,一面說。 魯嬤嬤忙道:“這就是北疆進(jìn)貢的?!?/br> 姜雍容封后的事雖然在前朝遭到了一致反對,但后宮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最會看皇帝眼色,皇帝既然都放了話出來,清涼殿的供應(yīng)立刻就全換上了頂尖的成色。魯嬤嬤一開口讓送點牛羊rou來,立馬就最新鮮最好的,這種待遇,當(dāng)年可是傅貴妃才有。 這讓魯嬤嬤又是得意,又是感慨。想想,有時候名分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有圣寵才是實打?qū)嵉摹?/br> “北疆到這兒幾千里地,牛羊都關(guān)在車上,吃不著新草,又不活動,rou早就不行啦?!憋L(fēng)長天道,“什么時候爺帶你們?nèi)ケ苯?,讓你們嘗嘗真正的羊rou是什么滋味?!?/br> 魯嬤嬤笑道:“老奴倒是想得這個恩寵,只怕沒這個福氣。陛下是咱們大央的主心骨,哪能輕易離開皇宮呢?” 風(fēng)長天一笑:“皇帝就不能離宮了么?” 姜雍容的筷子頓了一下。 皇帝離宮的自然有,要么是巡幸某地,要么是御駕親征。 風(fēng)長天想要的顯然是后者。 但,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大央大難初歇,北狄驍勇善戰(zhàn),一旦打起來必然是曠日持久。更兼北漠地大物稀,并沒有爭奪的益處,就算風(fēng)長天用自己的法子籌得了軍費,臣工們也不會同意發(fā)動戰(zhàn)爭。 她不知該如何勸說,才能讓風(fēng)長天息了這個念頭,想了想,問道:“若是陛下打不成北狄,會怎么辦?” 姜雍容這些日子對風(fēng)長天總是淡淡的,似乎回到了最初相識的時候,不冷不熱,執(zhí)禮甚恭,難得主動搭話,雖然說的是較為掃興的話題,也讓他來了勁,他道:“那這勞什子皇帝不當(dāng)也罷!” 姜雍容萬沒想到他的答案是這個,忍不住一呆。 她從容鎮(zhèn)定的時候,眼角眉梢是自帶一股上位者慣用的威儀的,但這會兒雙眼微睜,眸子滾圓,在燈光的映照下瑩然生光,像貓兒的眼睛。 風(fēng)長天心里忍不住癢癢的,拿手在她鼻尖上輕輕刮了一下:“怎么,不信?” 姜雍容立刻回神,“陛下,請自重?!?/br> 風(fēng)長天嘻嘻一笑,收了手,道:“說真的,要是我不當(dāng)這皇帝,雍容你肯不肯跟我走?我?guī)闳ケ苯?,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吃最鮮嫩的小羊rou,那才叫一個快活……” 他對北疆顯然是充滿懷念,提起來語氣都溫柔了幾分。 姜雍容在書上讀到過北疆,也聽二哥說起過北疆。北疆很大很大,天與地都無比高遠(yuǎn),而人極其渺小,微不足道。 北疆的夏天草很綠很綠,大地像是鋪著一層厚厚的軟軟的毯子,人可以在上面盡情打滾。 北疆的冬天很長很長,人們可以住在冰做成的屋子里,果子擱屋子外頭,凍完之后會格外甜。 那是她看來的聽來的一切,之前都只屬于書本和耳聞,但此刻在風(fēng)長天溫柔的語氣中,卻陡然間近在咫尺,仿佛一睜眼,真的看得到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地,以及冰雪蓋成的、像一朵朵蘑菇般的玲瓏小屋。 于是在第二天姜安城入宮的時候,她支開了魯嬤嬤和思儀,低聲道:“二哥,我想好去哪兒了。” 姜安城立即問:“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