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有些事兒,他其實也不理解,怎么殿下和姑娘在金陵時還好好的,回來就斷了。殿下當(dāng)初那么喜歡姑娘,眼下,竟也舍得放他走? 可殿下讓他暗中關(guān)照著,其實心里,也是不舍的吧。 東宮。 纮玉匆匆回去稟報,剛上廊階,就被門前的小顧將軍攔住。他比了個“噓”的姿勢,壓低聲線道:“謝大人在屋里呢。” 纮玉“哦”了聲,這才喘了口氣,他眼看著阮姑娘和清音進(jìn)了阮府,就馬不停蹄的朝宮里趕。 小顧將軍那充滿八卦的眼睛落在纮玉身上就沒挪開過,他急急道:“快,殿下他倆到底怎么回事?。砍臣芰??怎么讓阮姑娘搬離梨苑???” 纮玉擺了一副“我也不知”的樣子,也是一臉茫然。 “殿下就讓我去看著她回阮府,旁的再沒說別的?!?/br> 小顧將軍一臉不信:“那不可能,殿下身邊最親近的就你我,我不知,你還能不知?” 纮玉有些無奈:“我真不知,你若實在想知道,還不如去聽聽謝大人的墻角。畢竟,大理寺獄那么忙,在當(dāng)值的時候來東宮,那必定是殿下授意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 小顧將軍當(dāng)即閉嘴,悄悄的留到了窗牖下。 纮玉嫌棄的看了他一眼,又環(huán)視四周,猶豫了半晌,也跟著過去了。 小顧將軍沖他瞪眼睛:“你走路輕點,小心被發(fā)現(xiàn)了?!?/br> 暖閣內(nèi),銅刻花璃紋香爐點著淡淡的檀香,銀絲炭火撥得旺旺的。 “查清楚了?在金陵的那些刺客?!迸釣懸性谧狼暗奶珟熞紊希萆?,不緊不慢問道,仿佛被刺殺的不是他一樣。 謝延在不遠(yuǎn)處的矮榻上喝茶,聽得他問,脊背端直了些,嗓音清冽:“是二皇子裴遠(yuǎn)做的。但多半是周后安排的,裴遠(yuǎn)有心,但沒那個膽量?!?/br> 意料之中的答案,裴瀾將筆放回青玉委角筆筒里,嗤笑了聲:“孤去金陵,是圣人秘密安排的,知道這消息的不多,裴遠(yuǎn)自然不敢??芍芎缶筒煌耍茉谖夷负笏廊?,力排眾議成了繼后,靠的可不是她的膽量,還是她背后的周家?!?/br> 裴瀾又問:“審的怎么樣了?宋慶彥可招了?” 謝延搖頭:“他是招了,可就是不肯將背后主使說出來。與京城往來的書信全都是與吏部侍郎李裕。李裕是什么人,二皇子的黨羽,跟周后八竿子打不著一邊?!?/br> 謝延捏著茶杯的緣口,薄唇微抿,語氣帶著思索:“阿瀾,我總覺得宋慶彥不止于此。他現(xiàn)在的感覺就是一心求死,什么都不怕。我曾以家人性命相逼,你猜怎著,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謝延的一番話驟然點醒了裴瀾,家人……他突然想起,金陵應(yīng)該還有個漏網(wǎng)之魚。 裴瀾道:“你說的沒錯,那些家人,宋慶彥都不在乎,他最疼他的一個女兒,然則他那女兒并不在這次抓捕的范圍之內(nèi),定是被保護(hù)的好好的。能有這個本事的……” 幾乎是同一時間,裴瀾與謝延對視,是周后。 周后執(zhí)掌中宮,背后有整個周家替她撐腰,想要保護(hù)一個小地方來的女子,太容易了。 “罷了?!?/br> 裴瀾冷笑了聲:“本也沒打算指著這次扳倒周家,周家百年基業(yè),便是圣人要撼動這顆大樹,也得想想。換句話說,咱們的證據(jù)呈上去,圣人信與不信還是兩說。” 謝延頗惋惜的看了眼裴瀾,得,他這趟算是白折騰了。 嘖,圣人想敲打敲打二皇子,就累的裴瀾一去金陵就是數(shù)月。他突然覺得,太子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摹?/br> 裴瀾剜了他一眼,就好像在說,別用那種眼神看著孤,孤不需要同情。 他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架勢:“既然鍋甩到了二皇子身上,大理寺就徹查的干凈,鐵證如山,二哥愿意背鍋,那就讓他背個痛快?!?/br> 謝延也起身,道了句我知,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心明鏡一樣,二皇子估計此刻還不知道這事兒,李裕的女兒入宮為妃,圣人的妃嬪歸誰管,那是周后。豈非周后怎么拿捏李裕,就怎么拿捏。 出門后,謝延瞥了眼站得筆直宛若松柏的纮玉顧忍二人,唇邊扯了扯弧度,上轎輦了。 嘖,想聽阿瀾的墻角,他也得肯說啊。 不多時,殿內(nèi)突然傳來一道冷喝:“纮玉?!?/br> 第30章 月色 阮菱。他曾無數(shù)次倨傲的喚她名字…… 纮玉心神一凜, 攥著劍柄的手都出了一層薄汗。 他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的進(jìn)了殿。 身后小顧將軍默默的給他點了盞燈。 殿下剛和阮姑娘分開這檔口,纮玉怕是連呼吸那都是錯的, 也不知他還能不能全須全尾的走出來了…… 長定殿內(nèi)燈火通明,紫檀雕龍香爐燃著淡淡的香線, 氣氛異常寧靜祥和。 案前的人一言不發(fā), 辨不出喜怒, 纮玉躬身垂頭,大氣不敢喘一下。 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除去狼毫筆的沙沙聲再無其他。纮玉內(nèi)心猜測著殿下這時候召見他是不是要問阮姑娘的事兒。 他斗膽自作聰明,清了清嗓子:“阮姑娘已經(jīng)平安回到了侯府……” “明日宣刑部尚書, 鴻臚寺少卿——” 兩人同時開口。 纮玉唇翼顫動, 臉頰一瞬漲得通紅。完了,他說錯話了。 可案上的人仿佛沒聽見一般, 繼續(xù)吩咐道:“辰時一刻, 讓刑部尚書李安見我。金陵的案子需要他輔佐大理寺。再則還有不到一月便是年下,各國覲見, 巳時一刻,安排鴻臚寺少卿進(jìn)來?!?/br> “是, 屬下知道?!崩€玉梗著脖子道。 “下去吧。”說完這些, 太子揉了揉眉心, 繼續(xù)批閱著眼前堆積如山的公文。 纮玉抬眉瞥了眼,案上的男人眉眼低垂,燭光落在他的側(cè)顏上, 露出削瘦的下頜線,清冷疏離。 他犯起了嘀咕,殿下心里一點不想阮姑娘嗎? 第二日, 太子在偏殿與官員議事,隨后批了一下午折子。到了晚間,召了小顧將軍擺駕花間閣。 小顧將軍和纮玉整個人都傻了。 花間閣是殿下用來與王親貴戚把酒應(yīng)酬的地方,那里頭養(yǎng)著的可是一群鶯鶯燕燕的嫵媚女子啊。 殿下最厭惡這種場合,除卻非必要幾乎從不踏足。今夜沒有王侯進(jìn)宮,那殿下他…… 盈月懸于夜空,被幾縷薄云遮掩,月華如水,渺渺照映著大地。 花間閣華燈流轉(zhuǎn),女子嬌柔的淺笑并著裊裊琴音,婉轉(zhuǎn)不絕。 裴瀾斜倚在榻上,紫金冠,著黃黑相間的蟒袍。一腿屈著,手腕隨意搭在上頭,衣袍處松松垮垮的,眼尾處恰到好處的醇紅為那清貴的外表平添了幾分風(fēng)流。 坐下被硬薅來的裴恒喝了好幾杯酒后還是如坐針氈。他那雙鳳眸僵硬的盯著眼前歌舞。 女子皆著薄粉輕紗,舞姿妖嬈,腰肢纖細(xì),眉眼含情,個個都是精挑細(xì)選出來的美人。 裴恒雖愚鈍,可他也察覺到了今日的氣氛。 他瞥了眼坐上的男人,隨后偏頭低聲道:“我哥他是不是失戀了?” 小顧將軍認(rèn)真想了想,點點頭。 纮玉急忙溜了眼坐上,見太子仍沉浸歌舞這才松了口氣:“好像是和阮姑娘吵架了。姑娘已經(jīng)搬離殿下私宅了?!?/br> 裴恒這才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胸口又喝了杯酒:“我當(dāng)什么事兒呢,這事我有經(jīng)驗啊,我去勸勸我哥。” “殿下別去。”纮玉制止道。 小顧將軍如搗蒜點頭:“對,王爺,你聽他的吧。殿下這會兒心情不好,你去了怕是要鬧沒臉?!?/br> 裴恒一怔。 纮玉繼續(xù)解釋道:“殿下與王爺不同,他從未對人動情,阮姑娘是第一個,驟然分開他難免想不明白。” 裴恒胸腔一滯,扯脖子喊:“我也只對季佳盈動了情??!” 小顧將軍“嘿嘿”一笑:“王爺身邊桃花,遍東京城誰人不知。” 裴恒頓覺身上插著無數(shù)根箭,他捏起桌上的酒樽,頓時覺得今日來對了,這酒不錯。 隨著琴音律動,當(dāng)中的粉衣女子越舞越急,裙擺如花兒一樣綻放,一瞬她嬌嬌軟軟落到裴瀾身前。 “殿下。”她遞上了一杯酒,嗓音又細(xì)又媚,如同她的腰一樣。 太子提起酒杯與她碰了碰,“噹”的一聲,女子似是得到了鼓舞,努了努唇,雪白的身子顫了顫,幾滴酒液落在上邊,蔓延出一道曖昧的水痕。 女子飲盡此杯,然后便自然的跪在太子身側(cè),替他斟滿了酒。 這些動作掌事姑姑曾教過她無數(shù)次,可如今第一次得以侍奉儲君,她的手還是抖得厲害。 太子殿下這些年身邊無一人侍奉,就連侍妾都不曾有。她會是殿下身邊的第一個女人么? 她越想越激動,酒溢了也不自知,頓時弄在臟了太子的衣袖。她急忙低頭去擦,唇邊顫聲道歉:“殿下恕罪,都是妾侍奉不周,還請殿下原諒。” 裴瀾神色寡淡,睨著那自作聰明的女子,眉眼里多了一分譏諷。 “殿下?!迸犹ь^,一雙盈盈的水眸怯怯看著他,眉眼神態(tài)皆不像,可唯有鎖骨上那顆小痣讓裴瀾一時看出了神。 他啞著嗓子問:“多大了?” “回殿下,十七?!?/br> 裴瀾捏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 周遭靡靡之音仍舊婉轉(zhuǎn)不停,他微微俯身,女子嬌艷的唇瓣微微張著,除卻可憐還多了一絲媚態(tài)。 像又不像。 裴瀾腦海里驟然分裂一般的痛,這場景似曾相識,他好似在哪見過??伤麡O力想看清那霧中真像,卻是白茫茫一片。 陷入神思的裴瀾手勁不自覺大了些,女子白皙的下巴頓時通紅一片,她軟音又喚了句殿下。 裴瀾回神,松開了手,盯著她鎖骨處的小痣,又問:“叫什么名字?!?/br> “玲兒?!迸又t卑答。 幾乎是一瞬,裴瀾微微傾身,失神喚道:“菱兒?” 女子頓時解釋:“殿下,妾的名字是玲瓏剔透的玲?!闭f完,她滿懷嬌羞的垂下頭。 太子眼神凜了凜,臉色頓時沉了下去。他站起身,定定看著跪在地上的玲兒,冷聲道:“穿好你的衣裳,滾出去!” 坐下的裴恒嚇了一跳,小顧將軍條件反射,若不是纮玉按著,劍都要□□了。 潺潺流水聲戛然而止,笙樂驟停,舞姬僵了動作,高座上的太子一臉怒色,拂袖而去。 出了花間閣,太子站在九曲回廊前吹了一會兒風(fēng),散去周身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