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面前一人一妖同時一愣。 “你可知道妙蓮崖的靈泉除了可治病外,還可起死回生?!?/br> “所以,起死回生,和她,你選哪一個?” 連菀的聲音清冽如泉,此刻卻如重錘般砸在了疤痕男的心里。 紅尾魚精一臉懵,忽覺原本被緊緊攥著的手,耷拉下來,沒了方才被包裹的溫暖。 “真的嗎?”疤痕男急問。 紅尾魚精的臉驟然一變。 妙蓮崖的靈泉對于凡人來說可治病,至于起死回生的功能,也只對妖怪有效。畢竟人妖殊途,靈泉再厲害也不能阻礙凡人的生存規(guī)律。 連菀似笑非笑看著疤痕男眼里的光一點點亮起來。 人嘛,向死而生,死是最終的終點,即便病被治好,也終逃不過死的魔咒。 起死回生這四個字,足以動搖任何人的心。 “即使那個人,死透的,死了好幾年的,死得只剩下骨頭的,都能活過來?”疤痕男原本灰白的臉竟透出紅暈,像是人生找到新方向。 連菀笑起來。真有趣。原來他想救的還不是自己。 她只是輕輕用言語挑撥一下,堅不可固令人感動的愛情變成了坑蒙拐騙,稀碎了一地。 紅尾魚精渾身哆嗦起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疤痕男,這個曾經(jīng)看到她巨碩尾巴嚇暈而后又堅定地要和她在一起的男人。 疤痕男眼神漸漸狂躁起來,好似沒聽見她的質(zhì)問,反倒問連菀,“你有刀嗎?” 連菀越發(fā)覺得有意思。 她像變法術(shù)似的,瞬間遞過去一把閃著利光的匕首,上面刻著一朵十二瓣花紋。 疤痕男回頭看著紅尾魚精,耐心哄著。 “我只想要你一點點的尾鰭血。” “不疼的,我只要一點點?!?/br> 他舉著刀一步一步走近,顫著聲音說:“真的不疼。給我點血,我只想見她……” “你要見……誰?”紅尾魚精從齒縫里擠出四個字。 疤痕男唇角不由翹起來,輕輕說:“你知道的。” 她是誰?她是他曾經(jīng)的戀人。 不過在一日秋高氣爽時,兩人出游至丹江上,忽遭龍卷風,船翻人落,幸福戛然而止。 碧綠水光中他的眼前閃過一抹巨大的尾鰭,而后醒來躺在岸邊,眼前是這個紅尾魚精的臉。 剛開始他并未識破她。冰冷的心被日日溫暖,就在他快要打開心扉接納她時,無意間看到她洗澡時浴室玻璃門上閃過的巨大尾鰭影子。他驟然醒悟。原來是她,殺了他的戀人,而后又來籠絡(luò)他的心。 他翻找書籍,終于在《抱樸子金丹》這篇古文中發(fā)現(xiàn)一則記錄:丹水出丹魚,割其血,以涂足,可步行水上,長居淵中矣。 她尾呈赤丹色,又說家住丹江岸邊。他故意稱病騙她,她傻兮兮相信并帶他前去妙蓮觀求得靈泉。她方才問他:見誰? 他要見的自然是長眠于江底的戀人。 江底那么冷,她肯定怕極了。定會怪他來得太晚。 有了尾鰭血他可入江尋骨,有了靈泉水他可與她再次活在溫暖幸福的陽光下。 看戲看到這里,連菀再次無聊地拔下一朵小黃花。 旁邊的小黃花瑟瑟發(fā)抖,紛紛把花瓣蜷縮起來。 “哦對了。丹江上每年秋天都會刮龍卷風,來得突然,每次都要死好幾個人。”連菀笑吟吟看著疤痕男,“你那戀人啊,還真不是她殺的。” 疤痕男一愣,“不可能。你也不是人,你和這個魚精是一伙的。你騙我?!?/br> 連菀聳聳肩,“隨你怎么想。” 紅尾魚精淚如雨下,尾鰭垂耷著。 疤痕男高高揚起匕首,正準備一刀戳下,忽然手中一空。 連菀揮手一縷粉光纏繞過去,將他拖曳回來,關(guān)了五感神識,丟在草叢旁。 她居高臨下盯著紅尾魚精,“死心了吧?!?/br> 紅尾魚精咬著唇,尾鰭的痛真真切切地蔓延上來,但也比不過她心里的痛。 “修煉不易,莫動凡心。” 連菀如花樹堆雪,明柔秀麗,身似籠在薄霧中,看得并不真切,卻又讓人膽戰(zhàn)心驚。 紅尾魚精揚起頭,眸光里閃過一絲倔強,“祖婆婆,您能保證自己不動凡心,守道如一嗎?” 連菀呵笑一聲,“不然我們打個賭。萬一哪天我對誰動了凡心,你來打我的臉?!?/br> 她伸出食指,“先說明下,你要是敢打我的臉,我會打回去的?!?/br> 紅尾魚精:“…………” 就在這時,連菀忽然一跺腳,狠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說完,一個捻訣飛了出去。 紅尾魚精趕緊跟上去,快要離開靈泉時,她還是不忍心,把疤痕男拽了出去。 妙蓮觀上空籠罩著疊疊水霧,顆顆晶瑩,風卷動著,猛烈洶涌地撞在無形結(jié)界上。 薄薄的透著光暈的弧形結(jié)界內(nèi),妙蓮觀死寂一片。 一條黃白紋理的花蛇鉆入中庭,掠過草叢,攀上鐵柵,繞上古樹主干,一點點游至最頂端。 三顆粉粉嫩嫩的花蕾近在咫尺,花蛇的小豆眼激動地有些顫抖。 正準備吐出信子,將花蕾卷走時,忽然鼻息間縈繞著沁人肺腑的淡香味。 它瞬時渾身僵硬成一條棍,默默從樹上跌落下來,如枯枝一般,心如死灰。 連菀提著燈,晃動的光暈照在花蛇身上。 用腳踢了踢,對方裝死。 她毫不留情地踩上尾端……花蛇嗷嗚一聲豎起三角頭。 “誰派你來的?” 花蛇嗚嗚搖著頭,就是不肯說。 連菀一把捏住它的七寸,狠道:“說!” 花蛇被掐得吐出信子,口露人言道:“是,是風姨!” 連菀冷笑起來,揚起頭。 月亮高懸,子時已到。風姨進不來妙蓮觀,便派了小嘍啰。 妙蓮觀上空被風卷起的水霧這時咻得散開,像從未出現(xiàn)似的。 “爬樹干嘛?” “她,她讓我偷您那三顆花蕾?!?/br> 連菀瞇起眼睛。 她的本體就是這棵位于妙蓮觀中庭的古樹,天地間唯一的旱蓮花。每年三八婦女節(jié)開花,十天后謝花,然后用長達十個月的時間孕育新花蕾。有人叫她女人花,因為她跟女人一樣十月懷胎。 其中三顆花蕾一直懸掛在主干頂端,長了兩百年還未有盛開跡象。 她手上的勁兒更重,“為什么?” 兩滴眼淚竟從花蛇的綠豆眼里流出來。 “她說,說,這三顆花蕾是您的孩子?!?/br> 連菀:“????” “祖婆婆,您馬上就要生了!”花蛇緊緊閉起眼睛……等待受死。 方才還萎靡不振恍然如夢的紅尾魚精立馬精神抖擻起來,她魚腦子一抽,脫口而出。 “祖婆婆,沒想到啊,打臉的時間這么快就到了。” 第002章 還沒生 連菀愣了不到三秒鐘,便二話不說提溜著花蛇,往偏殿走去。 偏殿內(nèi)有一木臺,其上放置著數(shù)個玻璃罐,玻璃罐內(nèi)不知道泡著什么東西,烏漆嘛黑也看不清楚。 花蛇因視界極為有限,豆大的眼睛看不到全貌。 忽然身形一高,下一秒尾巴觸碰到冰涼的水,鋪天蓋地的酒味直沖上來,三角頭被纖纖玉手一戳,然后被摁進了黑暗世界。 連菀再次提起花燈,轉(zhuǎn)身瞬間,光影中木臺左側(cè)露出一行字:賣藥酒,主治頸椎病、肩周炎、風濕類風濕、壯陽補腎…… 偏殿外,紅尾魚精跪在地上,哆嗦得身上的魚鱗都快抖掉了。 連菀睨著她,“今夜的事……” 紅尾魚精搖頭如撥浪鼓,“什么都沒發(fā)生?!?/br> 連菀揉著太陽xue,“風姨屢次找我麻煩。她說的話不能信?!?/br> 紅尾魚精點頭如搗蒜,“是是是!” 連菀胸口一疼,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要殺人滅口的壞蛋。 她深吸一口氣,掏出一顆紅色藥丸,“這是封識丸,封閉記憶,斬斷神識?!?/br> 紅尾魚精伸出手,“謝謝祖婆婆賜藥。我一定徹徹底底忘記,不會告訴其他妖精您懷孕的事。” 連菀:“…………我的意思是要你拿給你的負心漢吃?!?/br> 紅尾魚精一愣。魚腦子這才轉(zhuǎn)過彎來。 “他今晚所見已超過常識,說出去別人也以為他是神經(jīng)病。你不如給他吃了這封識丸,把這段記憶抹去。當然,他吃了這藥丸,會永遠忘記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