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選擇?！?/br>
    說完，連菀挑起燈，施施然離去。

    紅尾魚精攥著藥丸，匍匐在地，徹底僵住。

    翌日。天剛亮。

    道醇偷偷摸摸拿出褲子，剛?cè)M(jìn)冰涼的水槽里就聽見后面重重的咳嗽聲。

    他僵著臉，擋著水槽，回頭堆笑，“師父，您今日怎起得如此之早？”

    老道長人稱妙蓮真人，乃妙蓮觀的主持。

    許是有起床氣，大清早也懶得裝仙風(fēng)道骨，他伸出手指戳在道醇的額頭，吼道：“鬼鬼祟祟地在干嘛？”

    道醇干笑一聲，“沒什么！”

    老道長一把推開他，只見水槽里飄著一條雪白的褲子，上面似有一些臟漬。

    道醇想解釋，但師父并未給他機(jī)會，反倒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你長大了！”

    道醇：“……”

    老道長出乎意料地未責(zé)罵他，還說要下山讓人多給他做兩身道袍，以必不時(shí)之需。

    末了，他語重心長地說：“我道家修的是無為無欲，你年輕氣盛，從今天起每天砍柴十堆，挑水十缸?！?/br>
    “把火泄干凈點(diǎn)?！?/br>
    道醇：“……”

    臨近中午，老道長終于想起在三清殿里跪拜一個(gè)多月的紅裙女人今天竟然沒來。

    道醇聳聳肩，說可能人家有事耽誤。

    一想起巨碩魚眼，便一個(gè)哆嗦，他趕緊將昨夜之事告訴師父，并隱去尿褲細(xì)節(jié)。

    老道長聽完頗為遺憾，讓道醇下次再遇到這種事一定要叫他起來觀摩。

    道醇直呼厲害，師父就是師父，鬼力怪神全不在怕的。

    兩人互相吹捧了一番，愉快地度過了寂寞道觀的一刻鐘。

    吃過午飯，道醇哭唧唧去砍柴挑水。

    老道長在中庭旱蓮樹下，擺好案臺，焚香禱告。

    香爐里飄出裊裊香味，從下至上一點(diǎn)點(diǎn)縈繞在古樹周圍。

    老道長跪在蒲團(tuán)上，左手扣住右手，呈太極陰陽之勢。

    日中到日落，香爐里的香餅換了兩三塊。

    道醇雙腿打顫地最后一次從山上下來，走進(jìn)中庭瞧見師父還紋絲不動(dòng)地跪著。

    他撓了撓頭，“不然師父你換點(diǎn)劣質(zhì)香餅？”

    老道長咦了一聲，白了一眼瞎出主意的傻徒弟，闔目繼續(xù)等候。

    深夜的妙蓮崖越發(fā)地冷，道醇好心搬來兩捆柴，在古樹旁點(diǎn)起了火堆。

    熊熊火焰燒起，火光搖曳，古樹顯得格外黑黢。

    老道長身上暖洋洋的，不由感嘆自己的傻徒弟偶爾還能漏點(diǎn)精明。

    這時(shí)，一陣香風(fēng)拂來，下一秒胸前一疼。

    花白胡須被揪得高聳，仰頭看，連菀正兇巴巴地盯著他。

    他下意識想跪拜，卻被揪得低不下頭。

    “上次你用臭烘烘的香爐把我熏出來，今天又想縱火把我燒了？欺師滅祖你干得挺溜的??？”

    老道長舉起手看著像是要喊冤，結(jié)果食指一扭，指向道醇。

    “是他，不是我。”

    道醇：“……”

    連菀懶得理兩個(gè)不成器的坑祖貨，邊往偏殿走，邊問：“什么事？”

    老道長平日不敢叨擾連菀，除非緊急事。

    他嘿嘿笑道：“好事，好事！”

    其實(shí)妙蓮觀分為上觀和下觀，上觀就是現(xiàn)在還保存完好的崖上之觀，下觀在崖下的妙蓮村西，多年前修建水庫時(shí)，下觀被淹，證明妙蓮崖年代的碑文沉入了水底。

    市里宗教辦的人說一個(gè)市只能批一座道教文物保護(hù)單位，位于市區(qū)內(nèi)的三清觀人家既有證明年代的文物資料，這幾年對方的主持能耐大，搞了幾次頗有影響力的水陸法會，最后這個(gè)指標(biāo)就給了三清觀。

    明明三清觀建造時(shí)間還不如妙蓮觀久遠(yuǎn)。

    這是老道長心中永遠(yuǎn)的痛。

    但是現(xiàn)在機(jī)會來了。

    “祖婆婆您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一株旱蓮花樹，評上古樹名木，輕輕松松啊。”

    他好不容易讓道友走通關(guān)系，請北京的專家來觀里看一看。但涉及祖婆婆，這事還得她點(diǎn)頭同意才可。

    “好處？”連菀走到偏殿前，道醇趕緊把門打開。

    老道長下意識撫摸胸前胡須，快摸到的一瞬趕緊撤回，畢恭畢敬低頭說：“每月給五百塊，算是維護(hù)費(fèi)用?！蔽灏賶K雖然少，但對于破爛妙蓮觀來說是一大筆錢啊。

    連菀腳一頓，回頭忽然笑了起來。

    老道長瑟瑟發(fā)抖。

    “什么標(biāo)準(zhǔn)？”

    老道長艱難地從嘴里吐出一句，“樹齡？樹高？胸徑？”

    連菀：“用什么量？”

    老道長：“應(yīng)該是尺子吧?！?/br>
    連菀一個(gè)爆栗子敲在老道長的額頭。

    “我一個(gè)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憑什么讓人家碰我的身？”

    “還胸徑？”

    “要臉嗎？”

    老道長：“………………”

    道醇：“……………………”

    連菀抬腳走進(jìn)偏殿，眸光掠過左側(cè)的木臺。

    一排玻璃罐子里，有全須全尾的妙蓮崖老參，有一罐子知了殼加癩□□，還有蜈蚣蝎子什么的。

    老道長嚇得心驚膽戰(zhàn)，冒死上前阻攔，“祖婆婆，您消消氣。別砸，千萬別砸啊，孫孫們還要賣錢給您買供品……”

    道醇被孫孫們這個(gè)稱呼給惡了一下。他見師父喊得如此痛徹心扉，也趕緊吭哧一聲哭出來。

    在兩人嚎叫中，連菀走到最里面的罐子前，打開蓋子，徒手拎了個(gè)東西出來。

    老道長眼前一亮，好漂亮的花蛇啊。

    黃橙橙，白閃閃，小豆眼似瞇非瞇，耷拉著小腦袋，怪可憐的。

    連菀卻毫無憐惜之意，直接甩給道醇。

    道醇嚇得嘰里呱啦，直往后躲。

    花蛇吧唧一聲掉地上，狠狠打了一個(gè)酒膈。

    “怕我，還是怕它？”連菀笑呵呵地問。

    道醇嗚嗚了兩聲，指了指連菀。

    連菀滿意地點(diǎn)頭。

    花蛇偷偷睜開半個(gè)眼睛，卻見一個(gè)穿著靛青道袍的少年一臉驚恐地渾身哆嗦，伸出兩根手指頭……正準(zhǔn)備捏它。

    它立馬閉上眼睛。下一秒聽到連菀說：“乖孫孫，扔飛鏢，玩過嗎？”

    老道長追上去，“祖婆婆，不能殺生啊?！?/br>
    此時(shí)天色暗了下來。妙蓮觀再次沉入靜謐。

    連菀跨出偏殿，像是變戲法似的，手里瞬間多了盞花燈。

    “你那罐子里殺的生還少嗎？”

    “花蛇已然可以變?yōu)槿松恚崩系篱L急道：“再說，他還是個(gè)孩子?！?/br>
    連菀轉(zhuǎn)過身來，粉若桃花的臉看向偏殿。

    “他是風(fēng)姨派來的?！?/br>
    老道長一愣，“肯定是被她逼迫的?！?/br>
    “也罷，留著他，給道醇當(dāng)飛鏢玩?！?/br>
    連菀說完，轉(zhuǎn)身踏進(jìn)了虛空，了無身影。

    偏殿內(nèi)。

    道醇盯著窩在墻角處的“飛鏢”，陷入沉思。

    “飛鏢”大約有十來歲，小v臉上嵌著一對狹長的眼睛。眼珠極黃，像琥珀，皮膚極白，像春雪。比他長得好看太多。

    師父明顯喜歡他，方才祖婆婆執(zhí)意要把它再次塞回玻璃罐，是師父拼了老命才救下。

    “甩飛鏢好玩嗎？”

    不愧是冷血?jiǎng)游?，說出來的話都冷颼颼的。

    道醇點(diǎn)點(diǎn)頭。方才他在祖婆婆手把手的教導(dǎo)下，滿力揮動(dòng)花蛇，輪成螺旋槳，橫切著飛出去，花蛇又華麗麗地飛回來。

    簡直匪夷所思。結(jié)果只玩了兩下，花蛇忽然變?yōu)槿松恚虻厍箴垺?/br>
    當(dāng)場沒嚇得他又尿了。

    花蛇立馬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我還會大嘴吞人，要不要表演給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