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她明明不再想和楚承安聯(lián)系,可是每次鴿子找來的時候,她心里就想灰燼還留著余溫,忍不住燃起希望。 可惜這回,他還是要她拿一封信給杜如月。 一回生二回熟,杜以云已經(jīng)能很好掩飾自己的失望,她直接攤開手掌,道:“二十兩?!?/br> 楚承安沉默著將一袋銀子放在她手心,她疑惑地抬起眼看楚承安,總覺得今天的楚承安哪里不對勁,比起往日,如今他仿若柄暗藏鋒芒的利劍,一朝亮出劍芒,會刺破所有偽裝的平靜。 杜以云把信揣在手里,轉(zhuǎn)身就走。 大約在杜府門口,她停了下來。 上次她就是在這里銷毀信件,這一次也……她拿出信件,剛撕成兩半,就聽到身后楚承安低沉的聲音:“信是空的。” 杜以云一頓,那雙靈動的杏兒眼也難得僵住。 她看著手上被撕壞的信,信封里確實(shí)白紙一張……也就是楚承安知道了,拿一封空的信釣她上鉤。 她深吸一口氣,無處可藏,那便不藏,她犯得著害怕么,回過身,看著離她五步遠(yuǎn)的楚承安,說:“侯爺?!?/br> 只看楚承安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兩眼如炬,全身騰著不快之意,放在身側(cè)的手背爆出青筋,若是戎狄見他這副模樣,怕是要丟盔棄甲,無法戰(zhàn)斗。 他的聲音硬邦邦的,壓抑著怒火:“為什么撕了?” 沉默的這幾息,杜以云整理好思緒,她微微抬起臉,說:“撕就撕了,難道還要挑日子么?” 第七章 杜以云這口氣可真狂,充滿挑釁。 楚承安舌尖抵了抵上顎,說:“之前你說杜如月怕我,也是編的?” 杜以云皺起眉,不答反問:“你以為我以前騙你?” 楚承安嘴唇抿成一條線,沒說話。 信任一旦出現(xiàn)裂縫,過往的事也變得可疑起來,包括杜以云繪聲繪色說杜如月害怕他,他當(dāng)時信了,如今又覺得疑點(diǎn)重重。 杜以云“哼”地一笑,也不解釋:“你覺得是,那就是吧!” 楚承安捏緊拳頭。 面對隱隱發(fā)怒的楚承安,杜以云冷笑著把信拿到自己面前,疊成兩半:“侯爺跟著我,無非想看我撕信,那我撕給侯爺看。” 她手上用力,從信紙中又撕開一道,“哧拉”的一聲,不僅是紙張碎裂,還有她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憧憬。 杜以云有點(diǎn)恍惚,沒人愿意在喜歡的人面前展露自己嫉妒心作祟的丑惡面。罷了,早就該下定決心斷掉聯(lián)系,是她抱著妄想。 從撕開的口子里,她看到楚承安忽的走近。 說實(shí)話,她有一剎那的退縮,但下一瞬,她反過來挺直肩膀,就算身高比不過楚承安,那氣勢上一點(diǎn)不輸給他。 在她面前三步,楚承安停住步伐,他死死盯著她,似乎想要動作,卻又克制住自己。 杜以云卻用細(xì)長的手指捏著碎紙,以揚(yáng)骨灰的氣勢往天上一灑,瀟灑得像碎紙像雪花一樣落在兩人之間,還有楚承安的身上。 如果說剛剛那些言語是挑釁,那這個動作徹底觸怒楚承安。 “唔。”杜以云只覺得眼前一花,她被楚承安一肘子懟到墻上,他手肘蓄力,硬得像石頭,卡在杜以云脖子處,讓她呼吸不過來。 杜以云后腦勺泛疼,嗓音不能發(fā)出聲音。 楚承安從喉頭擠出聲音:“不知好歹?!?/br> 杜以云微微張開嘴唇,像是在呼吸,卻更像嘲諷。 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眸中的冷意仿若能凝成實(shí)質(zhì),僵持著,直到楚承安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她的雙唇上。 她向來紅潤的唇瓣褪點(diǎn)顏色,粉粉的,沒有平日伶牙俐齒的可惡模樣,半開合的嘴巴露出一點(diǎn)貝齒,下唇有一個圓潤的弧度,這般仰著頭,好像在索吻。 想用拇指惡狠狠碾過她的嘴唇,然后…… 楚承安瞳仁震動,他突然放開杜以云,自己拉開距離。 他不明白,他怎么會有這么荒唐的想法,一腔怒火倏然被澆滅,騰起來一種別樣的感覺……他根本無法深究這種感覺。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閉上眼睛,拂袖離去。 杜以云捂著喉嚨,用力呼吸著,楚承安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讓她有點(diǎn)回不過神。 腦海里系統(tǒng)才出來客串:“你好欠打啊,男主這都沒上來打死你,算他教養(yǎng)好?!?/br> 以云回:“不,沒把我打死,也可能是因?yàn)橄矚g我?!?/br> 系統(tǒng):“呸,我敢肯定他剛剛都有把你摁死的心了!” 以云輕松地回:“但他還是沒摁死我?!?/br> 系統(tǒng)簡直敗給以云了,它納悶:“你說你認(rèn)個錯能咋地,非要搞得這么僵,現(xiàn)在把人得罪狠了,我看你白月光任務(wù)還怎么完成,太活該了?!?/br> 以云:“船到橋頭自然直?!?/br> 系統(tǒng):“我信你個鬼你個糟丫鬟壞得很?!?/br> 杜以云靠在墻上休息,好一會兒,她一腳深一腳淺地朝杜府走去,直到門口,她才重整姿態(tài),像個無事人進(jìn)入杜府。 早晨還晴空萬里的天,不到正午就烏云凝聚,陰沉沉的,偶爾有一兩聲低低雷鳴。 杜以云抬眼望天,小聲嘀咕:“變天了。” 然而對周鞍來說,侯府內(nèi)確實(shí)變天了,侯爺一臉陰沉得快滴出水來,周鞍事先和老三通過氣,原來侯爺是去質(zhì)問杜以云。 周鞍只能說,杜以云好大的本事,能這么精準(zhǔn)地挑起侯爺?shù)呐?,真乃能人也?/br> 他現(xiàn)在跟在侯爺身邊,一句話也不敢說,甚至想屏息把自己完全變成個透明人,然而侯爺還是叫了他的名字:“周鞍?!?/br> 周鞍心里叫苦,往前踏出一步:“屬下在?!?/br> 楚承安在看部署圖,漆黑的眼珠子在眼底劃過,像是看進(jìn)去了,又像壓根沒看進(jìn)去,過了會兒,才說:“我的玉佩丟失了?!?/br> “玉佩是母親留給我的唯一信物,價值五六十兩銀子,是在宮宴上掉的,地點(diǎn)在御花園的亭子?!?/br> 楚承安語速很慢,似乎冷笑了一下,說,“經(jīng)過調(diào)查,當(dāng)天有宮人看到一個穿著……藕色裙子,柳葉眉、杏兒眼的高挑女子出入御花園的亭子。” 周鞍斟酌片刻,說:“侯爺是想……” 楚承安“嘭”地一聲把部署圖合起來,“把我剛剛說的那段話傳下去,送達(dá)每個世家,我要找回我的玉佩?!?/br> 周鞍立刻道:“是。” 他束著手退出侯府書房,抬起手背抹掉額頭的冷汗,呼了口氣,他一下明白,侯爺這么做是敲打杜府那個膽大包天的丫鬟。 楚承安根本沒有母親的玉佩,這是他一刻之內(nèi)杜撰出來的,而他話語里,就差直指是杜以云拿了這塊“玉佩”。 這兩天楚承安想了很多,腦海里都是她,笑著的,怒罵的,一直醞在他心口,讓他心口煩悶不已。 他有千百種讓杜以云生不如死的辦法,但最后腦中浮現(xiàn)的,卻是相對平和的。 他想,他確實(shí)大度,杜以云不是愛財么,那就體會散財?shù)母杏X,正好這個“玉佩”價值是她從他這里騙去的錢財,一并還回來而已。 他楚承安不在乎時,十兩二十兩,乃至一百兩都不是事,但是是她失信在前,不怪他這么做。他倒是好奇她為了錢,會不會求到他這里來。 一日之后,武安侯丟了一塊極為重要的玉佩,是在宮宴上被一個女子拿走,這件事很快在各個世家內(nèi)傳開。 對此,各個世家反應(yīng)不同,有的世家以為找到玉佩能攀上武安侯,便出動所有關(guān)系找這塊玉佩,有的世家則借機(jī)向侯府送了不少好玉,有的世家則觀望查看武安侯府進(jìn)一步動向。 一塊莫須有的玉佩,攪動整個京城世家,所有人都在談它。 在這些世家中,杜家雖然看起來像是觀望那一隊(duì)里的,但其實(shí)它的反應(yīng)卻格格不入,從杜府大門悄悄落上門閂能看出端倪。 書房里,杜夫人說:“老爺,外頭傳的玉佩,我們杜家可能摘不清關(guān)系?!?/br> 杜老爺問:“夫人是覺得,偷玉佩的人就在我們杜家?” 杜夫人有些擔(dān)心:“對,侯爺說的這人,太像如月身邊的以云?!?/br> 杜老爺不太信:“杜家從來沒虧待以云,她怎么會去偷侯爺?shù)挠衽???/br> 杜夫人說:“這事馬虎不得,宮人說看到穿藕色衣服的女子,嬤嬤發(fā)現(xiàn),當(dāng)天以云穿去宮里的,還真是一身藕色的衣服,還是把以云叫來問問吧。” 以云被其他丫鬟通知到前廳時,還不知道發(fā)生什么,只見杜老爺和夫人坐著,幾個老嬤嬤站在一旁,還有各個大丫鬟,這場面,有點(diǎn)三堂會審的意思。 等聽到杜夫人這般問,她又好氣又好笑:“回老爺、夫人,奴婢從來沒見過武安侯的玉佩,奴婢又要怎么去偷玉佩?” 杜以云這聲落,立刻有別的丫鬟反駁:“你真沒拿?可是我最近發(fā)現(xiàn)你總往府外跑,是不是去銷贓?” 這丫鬟如此無端端的指責(zé),卻沒人出來為杜以云說一句話,可見杜以云平時在府里人緣很差。 杜以云也不需要別人偏幫,她瞪那丫鬟一眼:“隔壁柳姥姥能活到一百歲,就是她從來不管閑事。”這是拐彎抹角罵那丫鬟多管閑事。 那丫鬟一跺腳:“你……” 杜老爺一抬手:“好了,吵吵鬧鬧成何體統(tǒng)?!?/br> 正這時,門外另一個丫鬟跑進(jìn)來,她手上拿著一個花色布包,看起來很沉,她都有點(diǎn)提不動,一進(jìn)門她就把布包丟在地上。 以云臉色稍稍一變,因?yàn)檫@個布包是她攢錢用的,平時都是藏得好好的,現(xiàn)在居然被翻出來。 那丫鬟一臉激動,道:“老爺,夫人,這是奴婢從以云房間找出來的,都是銀子!” 說著她解開布包,露出里頭大大小小的銀子,粗粗估算,至少得有五十多兩銀子! 一個丫鬟哪來這么多銀子?饒是杜府這般寬厚的人家,丫鬟也不可能能有這么多銀子。 杜夫人心細(xì)如發(fā),她剎那想到武安侯說玉佩值當(dāng)五六十兩銀子,當(dāng)即問杜以云:“這些銀子從哪來的?你怎么有這么多銀子?” 杜以云盯著姆媽的救命錢,臉上難得露出著急神色:“這些是我平日做繡活賺的錢?!?/br> 丫鬟們對她是同仇敵愾,七嘴八舌:“怎么可能,再好的繡樣,賣個五十文頂天了,你就是沒日沒夜地繡,也不可能賺這么多!” “就是,把你賣了都不值這么多錢?!?/br> “除非你拿什么貴重東西典當(dāng)?shù)脕怼!?/br> 種種證據(jù)都指向杜以云,杜夫人抬手讓丫鬟們安靜下來,她問杜以云:“武安侯的玉佩是不是你拿的?” 杜以云臉色一白,她直直跪下,道:“奴婢沒有拿?!?/br> 杜老爺才回過神來,他顫抖著手指指地上的銀子:“不是你拿的,銀子又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