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交代完這句,她就匆匆往里屋走。 而楚承安也沒想太多,只是心里嘖一聲,杜以云真是嬌氣得緊。 他推開門,一抬眼,杜以云背對著他,入目的先是杜以云微微側過來的面龐,她長睫低垂,再是一方瑩潤的肩膀,衣裳半攏未合,優(yōu)美的曲線蜿蜒到衣下。 緊接著,只看她捏著衣襟往下一剝,露出大半白潤的肩膀,肩胛微微拱起,猶如蝴蝶振翅欲飛,美如玉琢。 可這般柔潤的肌膚,卻出現(xiàn)大片紫黑的淤青,直直刺進楚承安雙目。 他驀地回過神,眨了眨眼,心道非禮勿視才撇開目光,心猛地跳了跳。 然而杜以云已將自己整個后背露出來,她沒回頭,而是往前趴,聲音又低又溫和:“揉罷,我沒事了。” 楚承安猝然又看向她,她雖然背對著他,但他不難想象她趴著微微合上眼睛,睫毛輕翹,嘴唇微張…… 他的呼吸沉了又沉,太陽xue鼓噪著,腦海里一片混亂,但手指卻莫名發(fā)燙起來,好似在回味隔著衣服觸摸到的柔軟細腰。 而這回,是沒有衣服。 杜以云沒覺得奇怪,還以為背后的人在用藥油潤手,只問:“大夫,我姆媽的病情待如何?” 原來竟然是把楚承安當成去而復返的女醫(yī)師。 這一瞬,楚承安如墜冰窖,臉色僵硬,他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后退,合上門。 他剛剛到底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 這不就應杜以云那句“愛占便宜”,甚至是更早以前的一句話,登徒子。 他不是,他從沒對別的女子有這樣輕浮的念頭,可偏偏……楚承安抬手按了按額頭。 而此時,系統(tǒng)則提醒以云:“人走了,你不用演了。” 以云嘻嘻一笑:“杜以云不知道是他嘛。” 系統(tǒng)納悶,開始鉆牛角尖:“男主好像真的不是那么討厭你……” 同樣鉆牛角尖的還有楚承安。 他漫步在京城街道,他雖然身姿卓絕,可周身氣息低壓壓的,閑人見了他都繞著走。 他想,他需要另外一件事來轉移他的念頭才是。 直到他突然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 楚承安先前經(jīng)常留意杜府,知道那是杜府的馬車,而馬車車簾掀開,杜家小姐杜如月簪著雙環(huán)髻,正倚靠在窗口看景色。 他頓時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一切因“恩”而起,也該因“恩”結束。 拋開一切彎彎繞繞,他直接走上去,提聲道:“車內的可是杜家千金?” 一個丫鬟掀開車簾,瞧楚承安貴氣,便問:“是,請問這位公子有什么事?” 楚承安簡短地說:“想問一下杜姑娘,可還記得七年前在白月山出手相救了一個少年?!?/br> 第十四章 七年前,楚承安懷揣玉鐲,毅然決然前往西北,多少次塵沙飛揚迷漫,殺敵陷陣找不到方向時,他往懷里摸摸玉鐲,便好像想起她那略帶傲氣的眼神,一剎那他又找到方向。 所以回京城后,他最想找的人是杜如月,又是想送信,又是托人打探,但不知道為何,如今這件事居然被他放在腦后,就連毫無計劃地上前詢問,也毫不猶豫,不如一開始那般莊重。 他想,這個恩他還是要報的,只是心態(tài)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 歸根到底,是因為杜以云。 杜如月的丫鬟傳話完,便看杜如月小手掀開車簾,帶著疑慮的目光打量他,又怯生生的,說:“我不認得你?!?/br> 楚承安無奈地笑笑。 也是,足足七年過去,誰的面貌都發(fā)生巨大的改變,他補了一句:“杜姑娘還記得你的玉鐲么?我托人帶還給你。” “玉鐲?”杜如月抬起手,手上有一個碧綠的鐲子,“你是說這個玉鐲么?” 楚承安一眼認出玉鐲是一樣的,雖然顏色比他戴七年的那個淺點,但也許是因為光線,便肯定道:“是?!?/br> 杜如月更困惑了:“我的玉鐲從來沒離過身,公子認錯人了。” 楚承安略一抬眉,他有點想笑,他認錯人? 杜如月忽的又想到什么,恍然神色:“對了,我以前的貼身丫鬟以云身上有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鐲子,但是有一天丟了……” 她越思考,逐漸露出驚喜:“白月山,沒錯,當時我從外祖家回來經(jīng)過白月山,一直在睡覺,以云出去為我采花,她的鐲子就是那時弄丟的,公子要找的是以云?!?/br> 杜如月見有人找以云,也發(fā)自肺腑道:“以云離開杜府有一段時日,公子若找到了,定要告知我……公子、公子?” 杜如月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楚承安。 楚承安驀地回過神來,不顧平日的風度,匆匆一作揖,拔腿就跑。 是杜以云,居然是杜以云!七年前那個小姑娘,不是看起來溫和的杜如月,而是那個幾次惹怒他,還因他被趕出杜府的以云! 楚承安不信,可是這個消息就像一個關鍵點,一下將他腦海的兩個人連在一起,即使面容不一致,但逐漸的,兩人說話的語氣、神情,連杏兒眼中的自傲和嬌氣都如出一轍! 不用再去找別的證據(jù),他已經(jīng)知道,他認錯人,七年前救他的是杜以云。 其實杜以云又嬌又愛拿捏,性子還傲,七年來就沒變過。為什么他從沒發(fā)現(xiàn)杜以云才是當年的小姑娘?是他一廂情愿以為是杜如月,再沒把眼神分給另一個人,也難怪在初次見面他說要找杜如月時,她會那般生氣。 以她那性子,哪有去向他認恩的道理,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委托她時,卻不知道她心里該累積多少不悅與委屈…… 過往一幕幕都在楚承安腦海里閃過,畫面停在茶館,是她在繡五色錦鳥,在他驚艷于杜以云的女紅時,她挑起眼兒,語氣中帶著嘲笑:“想不到侯爺也有眼神好的時候?!?/br> 她說他眼神不好,是暗示她知道他認錯人,并且一意孤行。 可他卻從來沒發(fā)現(xiàn)。 且因他的私心,她白白挨一頓打,落到這步田地……楚承安心里已經(jīng)不止是愧疚感,還有更明確的理由,趁還來得及,他要去找她。 楚承安越走越快,兩袖鼓風,如輕快的鴻雁略過重重屋檐,他正鉚足力氣往城西趕。 彼時,杜以云把女醫(yī)師送到門口。 她心帶擔憂,問:“我姆媽的病,是需要一味解藥?” 女醫(yī)師點點頭:“她這看起來是病,其實是中毒,這么多年被這種毒磋磨著,早已沉疴于身,不能再拖,拖一天,危險一天?!?/br> 女醫(yī)師走后,杜以云扶著門框,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她今天才知道,原來姆媽的病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專門蠶食人壽命的毒,至于怎么中的毒,約摸是當年父親嗜賭,貪圖母親的嫁妝,專門給母親下的毒,而姆媽卻遭了殃。 女醫(yī)師說,這種毒并非不可解,只是所需銀錢甚多,若想買那種解藥,竟要五十兩。 最重要的是,這種毒一日不解,則可能立刻要姆媽的命,尤其如今少了杜府安靜舒適的環(huán)境,更危險。 好幾次姆媽從鬼門關撿了一條命,全賴老天偏愛,但不是每次都那么好運。 杜以云想帶著姆媽慢慢治病,可是姆媽不會等她,姆媽可能隨時隨地就會去世,把她孤零零丟在這個世上。 她不想再一個人。 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一刻也拖不得,沒有時間給以云猶豫和拖延,這件事一日不能確定,她無法安寧。 為今之計,只有…… 杜以云把院門拉好,她匆匆追上已經(jīng)離開的女醫(yī)師:“大夫坐車來的?麻煩您,可否載我一程,我想去城東?!?/br> 女醫(yī)師欣賞杜以云這性子,而且所去之地順路,回到:“自然可以。” 杜以云坐上女醫(yī)師的馬車,車身剛走出小巷,楚承安踩著瓦礫從上面跳下來。車往前,他往后,一個錯位,誰也沒發(fā)現(xiàn)誰。 楚承安深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該怎么去面對杜以云,只是一股腦跑到這。 他只知道一定要見到她。 這個在疆場馳騁殺敵,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男人,此時英俊的臉上難得無措,他整整衣擺,抬手后又頓住,怕自己不小心把這扇老門敲壞,所以下手時,力氣輕柔許多。 而杜以云坐著女醫(yī)師的馬車直到城東,下車后,輾轉走到一處門面還算闊氣的府邸。 府邸的牌匾上寫著三個字:平睿伯。 以云向看門小廝說來由后,不一會兒,那天那個找她的丫鬟出來了,對她笑瞇瞇的,招呼道:“以云姑娘?!?/br> 杜以云略略挺直背脊,說:“那天你所說的事,我答應?!?/br> 丫鬟點點頭:“五姨娘就說以云姑娘是個有眼光的……” 杜以云驟然打斷她的話,說:“但是我要五十兩?!?/br> “五十兩?”丫鬟心里罵了句杜以云獅子大開口,臉色也沒那么好,“你等著吧,我去問問五姨娘?!?/br> 杜以云獨自站在伯府門口,來來往往的街坊盯著她看,她咬咬嘴唇,緩緩縮到門口的石獅像的陰影里,借此隱藏住自己。 她閉上眼睛,借機磨滅自己的掙扎。 不一會兒,丫鬟從伯府內出來,她目光閃爍著算計,說:“五姨娘不是不能給你五十兩,只是你需要把賣身契給我們?!?/br> “我們再簽一份契約,十年內不會再給你任何月銀,以后你生是五姨娘的人,死是五姨娘的鬼?!?/br> 缺錢的人最好控制,為了這五十兩,杜以云要花十年困在這方伯府,成為五姨娘最忠誠的走狗,應付年老又好色的平睿伯。 就算她真的熬過十年,也早成平睿伯府這臭水溝里的一條魚。 杜以云抑制自己的想象,她死死掐著自己掌心,道:“好?!?/br> 丫鬟眉開眼笑:“既然你即將成為六姨娘,我們也不會虧待你,”她讓平睿伯的小廝抬轎送她回去:“你先回去找出賣身契,明日我們讓紅娘子去找你?!?/br> 轎子是天藍色頂,代表伯府的身份標志掛在出入口,杜以云俯身進轎時,那標志略過她的眼睫,讓她一時恍惚。 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 她坐在轎子里,發(fā)起呆。 整整十六年,世事一場大夢,她醒了。 所謂尊嚴,根本不值一提,她原先也不配嫁給什么君子,因為她的身份,注定她的愿望是高攀。 她垂眼嘲笑自己。 夠了,她不是什么小姐,走一條丫鬟本來該走的路,沒有人會埋怨她,姆媽知道后,也能體諒她的。 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