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她緩緩瞪圓眼睛,吸了口氣:“事到如今,你這么迂腐?”說著,她抬腿一蹭,果不其然,他不是沒有反饋。 這一蹭,崔玨“唔”了聲,皺起眉頭。 她更難以置信,就這樣還糾結拜堂不拜堂,既然私奔做一對野鴛鴦,何須在意這些? 卻看崔玨捏了捏拳頭,站起來。 白以云心里正升騰怒火時,只聽他說:“我不想和你沒名沒分?!?/br> 他微微回過頭,鴉羽一樣的睫毛蓋住他眼中的情愫波動,可白以云仍能感知其中的莊重:“我想和你做一輩子的夫妻,而不是這樣侵占你的便宜?!?/br> 白以云那股怒火“嗤”地撲滅。 算了,與他這般君子講這些,好像弄得她無理取鬧似的。她冷靜下來,裹了裹被子,背對著他,隨口說:“隨你吧!” 她閉上眼睛,然而崔玨卻離開床上,在這方小小的房間里窸窸窣窣二三動靜。 白以云冷笑一聲,心猜這家伙一定是在偷偷解決,活該。 沒一會兒,她忽然背后有一股極淡的梅花香,隨著崔玨的靠近吹拂到她耳畔,她心里陡然一驚,不是罷,這家伙迂腐就算了,居然這么快解決了? 這才多久?半盞茶? 難為他長這么高壯的身子,原來居然有不足之癥!這么一想,以云差點兩眼一黑,然而耳邊卻傳來崔玨輕聲問:“睡了?” 白以云沒忍住回過頭,卻嚇一跳,原來,她身后點燃兩支高高的蠟燭,因她背對著他,而且床幃擋住大部分光,一時不察。 再看過去,窗戶上貼著一個紅色的雙喜,床幃左右掛著紅綢子、桌椅上鋪著紅色的綢布,而且,借著光線,她才看到身邊原來還放著一捧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不多,但每一粒都飽滿漂亮,就像是有誰精挑細選、仔細擦干凈,才放在床邊。 難怪在來農戶家里之前,他不管怎么說都要去一趟集市。 這一幕幕,刺得她眼眶發(fā)酸發(fā)熱。 再看崔玨,暖光偏愛他的半邊面容,劍眉微微舒展,目中帶著七八點星光,好像怕她失望,不太好意思說:“有些倉促,太簡陋了?!?/br> “以后,一定會補給你一個盛大的?!?/br> 他做足準備,朝她伸出寬大的手掌:“白以云,你可愿意嫁給脫離崔家的窮小子崔玨?” 白以云眼淚簌簌下掉,崔玨被她的眼淚嚇一跳,正手忙腳亂地擦去那些珍珠,卻聽她“噗呲”一聲笑出來:“迂腐!” 崔玨輕輕一笑。 她僅將手放在他手心,就被他細心地護在手里,他帶著她站起來,拿出準備好的紅色衣服,披在她中衣外,自己也換上。 崔玨的聲音微微揚起:“一拜天地。” 兩人齊齊跪下,對著漆黑的夜,圓滿的月,行大禮。 “二拜高堂?!?/br> 牽著白以云轉過身,崔玨和白以云對著兩根蠟燭跪下一拜,隨后他牽著她,對著洛陽的方向一作揖。 “夫妻對拜?!?/br> 扶著白以云,兩人一拜,再抬頭時,燭火搖曳,眼中只有彼此。 崔玨緩緩靠近她,覆在她耳畔,說:“夫人?!?/br> 白以云耳垂癢癢的,手指輕輕抓住他前襟,緩了會兒,才說:“夫君。” 緊接著,她毫無防備時被抱起來,崔玨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穿過她膝蓋下,嚇得她雙手連忙環(huán)住他的肩膀,又在他肩膀錘了一下:“孟浪!” 崔玨“哈哈”一笑:“是為夫的錯,夫人莫怪?!?/br> 他這般大笑,眉宇間意氣風發(fā),抱著她,動作卻很輕柔,將她放在床上,緊接著覆上來,白以云連忙抓住他的手,說:“蠟燭!” 因為床幃被掀起來,足以讓橘黃的暖光照到里頭,即使有點暗,床榻景色也一覽無遺。 崔玨親吻著她的耳垂,順便落下一句話:“大婚之夜,不熄花燭,方能一夜長明?!?/br> 當然,此時白以云已經不在乎他在說什么了,她看著他的喜意,臉上驀地通紅。 崔玨啄了下她的嘴唇,起身褪下衣裳。 前頭白以云偷偷摸摸sao擾他時,就知道崔玨雖然以文士之才聞名天下,然武藝也絲毫不遜,現(xiàn)下瞥一眼,便被這般身材攝住目光。 他身上沒有大塊夸張的肌rou,渾身肌理勻稱,胳膊線條結實,在他解衣時,隨著手動的弧度,緩緩繃緊。 原來,他也沒有看起來那般的淡定。 燭火嗶波一聲,倒映在床幃上的影子影影綽綽,不多時,隨著一聲驚呼,兩個影子都猛地停下來。 待聞著越來越濃的梅香,白以云屈起膝蓋,她說話時慣常壓著最后一個字于喉嚨,平日聽起來只覺得又嬌又軟,這等燭色下,卻尤為撩人:“夫君還在做什么,磨磨蹭蹭的,好慢。” 崔玨眉頭一抬。 白以云故意挑釁:“夫君這般溫柔,與我所想不太一樣,還以為夫君會更男人一點……” 所謂事不過三,這已經是她提的第三回 ,前兩回倒也罷了,崔玨不記仇,不過這回,他心旌一揚,不打算再錯失機會,便低聲笑道:“那便如夫人所想罷?!?/br> 輕舟泊江岸,高山聳云天,不多時,燭下影子談話的氣勢徹底顛倒,前頭得意洋洋的人如今再說不出什么,倒是那始終溫吞如玉的男人,言行中多了點霸道。 “我是男人么?”崔玨呢喃的問話,氣勢卻一點都不弱。 “嗚,是……”此等音色嬌柔可欺。 “真的嗎?”崔玨問。 “……不玩了不玩了,真的!”白以云連忙說。 “但,或許并不是那么真?!贝瞢k根據(jù)白以云的反應,說。 “假不了,”白以云帶著哭腔,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唔、我可以發(fā)誓……” 崔玨按住她的嘴唇,親吻她的面頰,輕嘆一聲:“不要隨意發(fā)誓?!?/br> “你是我的夫人,發(fā)誓這種要遭天譴的事,讓我來做就是了。”他道。 所謂發(fā)誓,總是要付出代價,心里一想到她或許要付出什么,就還是不舍,縱然千萬重山闕,他會為她辟開一片天,護她一輩子。 白以云淚眼朦朧,她曾設想過很多次這種場面,可頭次知道,原來還能得到這樣的呵護。 也算她一生最幸運的事。 兩人的細語聲在蠟燭融化中越來越小…… 累極,白以云腦袋混沌,沒弄懂崔玨這里頭彎彎繞繞,甚至有些感動,等第二天清醒時,忽然發(fā)現(xiàn),崔玨就是個男人,她若真發(fā)誓,也無關天譴。 所以,他分明趁火打劫,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白以云納悶,仗著不適,指使崔玨做這做那,崔玨倒一直帶著春風般的笑意,半點沒有埋怨。 看著崔玨收拾床頭的紅棗花生等,白以云叫住他:“我要吃桂圓紅棗粥。” 崔玨愣了愣,他抬手輕撫她的鬢發(fā),說:“好,要甜口還是咸口的?” 白以云說:“甜的!” 崔玨出門去,應當是找農婦幫忙煮粥,白以云則閉著眼睛假寐,過了小片刻,崔玨開門進來,一股溫暖香甜的紅棗味彌漫開。 他兩手端著一個灰色瓷碗,里頭裝了熬好的桂圓紅棗粥,就放在桌前的小幾上,只是在擱下碗時,他若無其事把手背在身后。 白以云敏銳察覺到,問:“手怎么了?” 崔玨:“沒什么大事?!?/br> 白以云命令:“拿出來我瞧瞧?!?/br> 崔玨緩緩伸出手,左手手背有一道紅痕,應該是碰到鍋沿的燙傷,白以云仔細看著傷口時,他神色不太自然。 白以云突然好奇:“粥是你親手做的?” 崔玨“嗯”了聲:“李嬸子在一旁指導,味道我試過,還可以?!?/br> 李嬸子就是農婦,這貴公子第一次下廚做出來的粥,白以云先試了一口,看著賣相還不錯,味道也沒有任何可以指摘之處,尤其那蓮子,應當是最早放下的,熬得又軟又綿。 很可口。 她好像能想象崔玨小心控制火候、往鍋里加料的模樣。 眼看崔玨期待的目光,她趕緊夸:“好吃。” 崔玨松口氣,卻全然不在乎手上的燙傷。 白以云真是又笑又無奈,她從包袱里翻出青玉膏,正要給他涂,他搶過青玉膏,道:“我自己來?!?/br> 白以云略一黑臉:“我偏要幫?!?/br> 崔玨說:“我怕你的手指頭被弄青了?!?/br> 白以云:“……” 她噗呲一笑,渾不在意地沾上青玉膏,仔細給他涂上后,抬眼對著他說:“給你涂藥,我樂意還不行么?” 崔玨笑了笑。 白以云瞅見他臉上罕見的靦腆,心里竟也暖呼呼的。 這或許就是尋常夫妻的生活。 之后,崔玨買到一輛馬車,兩人朝地廣人稀的南越去。 南越本是蠻族之地,在二十年前幾個王爺搶皇位時,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失敗的王爺領地里,一些被波及的流民不得不南遷避禍,帶來生產工具和方法,和當?shù)厝诤显谝黄稹?/br> 這里的日子慢又舒緩,所以這地方既適合隱居生活,又不會被發(fā)現(xiàn)。 經歷了整整三個月的車程,且不說途中如何巧躲崔家派出的護衛(wèi),如何變裝,如今,白以云和崔玨全然跳出崔家的掌控。 崔玨引著馬車停下,去問路了。 白以云掀開車簾觀察四周,全是田野,而且當?shù)厝酥v的話很拗口,陌生感讓白以云心內莫名惴惴,好在只要崔玨在,她一顆心就安穩(wěn)下來。 現(xiàn)下,只看他攔住一個當?shù)厝?,白以云正好奇他要怎么問路,他一開口就是方言,這種方言到他嘴里變得溫聲,便是常年生活在南越的路人,也聽得很舒服。 兩人交談片刻,崔玨回到馬車上。 白以云驚詫地看著他:“你怎么會的南越話?” 崔玨說:“小時候曾跟三四個南越仆從一起學,后來到南越附近游歷過一個月?!本瓦@樣,他學一口南越話。 他見她呆住,安慰說:“很容易學,我會教你的?!?/br> 白以云點點頭。 此時的白以云信了他的鬼話,后來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崔玨這種鬼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