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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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口氣說完,荀長一開始是頻頻點頭的。 卻在最后兩句時挑眉搖頭。 宴語涼:這,啥情況?前面的都是對的,但最?后沒有兩情相悅? 可這樣一條故事線,已是宴語涼搭配這段時日的種種跡象以及嵐王和拂陵的多方言辭,再綜合考慮嵐王那死鴨子嘴硬的傲骨,連天想破頭想出來最合理的一種解釋了。 他捋了很多遍,各方面都合理,各方面都有所應證。應該不會錯才對。 荀長卻還是搖頭。 宴語涼:“荀卿你確定?你再好好想一想,不可能沒有兩情相悅!” “縱是朕不解風情的時候長了些,又或是對嵐王有過誤會嫌隙、有過不假辭色,但朕最?后肯定是動了心的!不然,若非喜歡得緊,又怎么會北疆舍身替嵐王擋箭?” 狐貍美男聞言歪了歪頭。 思?索了片刻,雙手一拍,露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佩服佩服”的表情。 宴語涼:這。 非常的……不妙啊。 荀長當年可是他最?信任的貼身內臣,一個最信任的內臣都時至今日才將將相信他與嵐王“兩情相悅”。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他當年很可能就是對嵐王很不好!不止“我把你當弟弟”,多半還干了別的破事! 所以才是“沒有心”,所以拂陵才嘆氣說漸行?漸遠,所以嵐嵐才總是那么容易生?氣那么沒有安全感! 宴語涼:“所以,朕到底都干了啥?” 這個問題沒答案。 荀長有言在先不可細說,一旁奚行?檢則猝不及防突然經歷如?此巨大的信息量,正在一發(fā)入魂懷疑人生中。 史官小周則沒忍住,偷偷畫了兩筆簡筆畫。畫的正是被抽掉靈魂只剩線條的可憐奚卿。 …… 晚上?回宮,宴語涼輾轉反側睡不著。 一方面是因為身邊突然沒有人,衾冷孤獨,只有兔子燈孤零零地亮著。一方面也是他始終想著離開欽天監(jiān)的時候荀長最后拽住他,微笑著用指尖戳著他心口的那些話。 “阿涼,但是,你也不可全信吾之所見所聞。” “吾雖常年侍奉于君上?左右,卻也未必窺得全貌。真相究竟如?何,只有阿涼你自己心里最?清楚?!?/br> “畢竟阿涼慣常的行?事莫測?!?/br> “吾當年就算在阿涼身邊,也曾被阿涼騙過許多次。” 荀長雖不能細說前塵,卻說了段小故事讓宴語涼自己悟。 荀長說,他當年在宴語涼身邊盡心輔佐時,曾有四?次堅決地勸宴語涼殺人。 此四人與他無冤無仇,甚至一人還是他摯交好友宇文長風之父??删驮阱\裕一年百廢待興時,這宇文化?吉老丞卻寧選獨善其身也堅決不肯輔佐新君,荀長恨他懷才而不忠,奏請宴語涼殺之后快。 同樣是錦裕一年,太子與三皇子一死一廢,年紀幼小但身份尊貴的四?皇子宴落英卻還活著。 荀長認為小孩子很快就會長大,勢必威脅皇權。恰逢貴妃薨逝四?皇子失怙,他便勸宴語涼趁亂神不知鬼不覺早點解決老四?。 第三次,是勸宴語涼殺澹臺泓。 第四次則是奏請殺莊青瞿。 錦裕七年以后的莊青瞿憑著戰(zhàn)功顯赫,飛揚跋扈如?瘋狗一般成日與皇帝叫板,不除不行?。 而他們荀氏一族誓言世世代代輔佐宴氏守大夏江山,國家大事當前,他是一只么得感情的狐貍。 絕對奉行?當斷則斷、永絕后患。 他想宴語涼同樣素來以大夏江山為重,一定會聽他的。 結果卻是,宴語涼沒殺宇文化?吉,十年后宇文化?吉成了西北情報官。 小小年紀就兩次“被毒殺”的四?皇子宴落英,在錦裕三年宴語涼拿回朝政大權后“起死回生?”,還被封了皇太弟。如?今正在洛京封地上勤懇地治理一方土地并生?兒育女,為大夏開枝散葉。 同樣沒有被殺的澹臺泓,很多年后從北漠遞送了重要情報。 至于嵐王…… 錦裕七年奏請殺嵐王時,荀長已經徹底看清了宴語涼“朕全都要”的本質。這個人,居然仗著頭腦聰明,想要盡全力保護每一寸江山每一戶子民?、保護身邊珍視的每一個人。 但這怎么可能做得到? 荀長很反對他這一套。他信帝王鐵血、不留后患,而上?位者一念之仁就容易萬劫不復。 可無論他怎么勸,宴語涼都說莊青瞿于國有功,誅殺于理不合。后來宴語涼北漠重傷,荀長真是氣到差點連續(xù)命燈都不想給他點——讓你不聽勸!讓你自以為玩得過,被反噬了吧? 可宴語涼畢竟是宴語涼。 永遠能把聰明狐貍也耍得團團轉宴語涼。 重傷四個月后,也不知什么本事,跟嵐王手牽手開開心心還朝了。 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男人,不服不行?。 明明他面對的局一直都是最難的。卻還是一直努力在尋找辦法。沒有辦法他就折衷,無法折中他就騙。 可能正因?為騙過很多人,他后來也沒辦法全然將信任交給任何人。 二皇子或許比任何人都孤獨。 但即使如?此,依舊溫和堅定、眼中有光。沒有頹廢沒有猶疑,把所有人認定的“絕對不行?”一次又一次的變成事實上?的“行?”。 ……當然,誰又知道呢。也許又不是,荀長畢竟被這人屢屢狗怕了,也活該狗皇帝要自己參悟。 但還是沒忍住,附贈了一個小事實—— “阿涼以前,一直都叫莊青瞿做‘小莊’,從未叫過他‘青卿’?!?/br> “別的吾不清楚,這一點可以確定。” “說實在,莊青瞿那性子按說,也做不出來沒臉沒皮誆人這種事?!?/br> “可見他是多饑渴,多想趕緊哄你喊他一聲好聽的?” 宴語涼聽得甚是好笑又心疼。 …… 第四日午后,宴語涼批完折子閑來無事,不僅跑欽天監(jiān)把荀長放出來了還帶著他和奚行?檢一起微服出城。 算是視察吧。 聽了那么多的歌功頌德,畢竟兼聽才明。總得親眼看看。 宴語涼年少時不知溜出宮去多少?次,因?而怎么都沒想到,他竟然在最為輕車熟路的胡同口迷了路。 記憶中,當年這路明明很好認的——就那一個胡同口,西市最?有錢的“杏花樓”大而招搖的木質酒館招牌無比顯眼。 可記憶中的老地方如今卻是數個胡同口面向八方琳瑯滿目,各種店鋪的招牌到處都是,一眼根本找不到熟悉的牌子。 奚行?檢:“陛……公子想去哪?西市容易迷途,不如?臣來帶路?!?/br> 宴語涼:“那,去杏花樓?” 西市以前不大,不容易迷路。而最?中心、最?繁華的一處就是蜿蜒小秦湖邊的酒家杏花樓。 沒想到奚行?檢又問:“公子,舊杏花樓老店址早已改成了貢院,新杏花樓如?今在西市有共五家分店,公子是想去哪家?” 宴語涼:“離小秦湖近的,或者最?大的。” 奚行?檢:“單小秦湖旁邊就有三家,方位不同,都非常大,日日生意火爆?!?/br> 宴語涼:“……” 荀長:“哈哈哈,阿涼還是隨我們隨便逛吧。如?今西市早與曾經不同,宇文長風剛回來那幾日也完全懵著不認識路呢?!?/br> 宴語涼被拽進了熙熙攘攘的西市。 好多游人,無數店鋪生意紅火。胭脂水粉攤挑著雨露膏的幾個姑娘個個身著彩色云錦。 宴語涼看著她們,回憶起錦裕一年,那時彩色云錦還是落云國的稀罕貨,使者帶來,開箱后覆屢珠光閃閃動人,比一般蠶絲更滑更好摸。 皇帝也是第一次見這東西,聽聞落云國是想大量船運來港販這新布料,不禁苦笑。大夏除了莊氏澹臺氏,只怕任誰都穿不起這么奢侈的東西。 后來聽說,瀛洲跟落云買了不少?云錦,直至十年后的今日,瀛洲大戶人家的姑娘依舊時興個個穿著云錦。 而大夏有錢人家的姑娘,卻早已經膩味了色澤明艷的云錦。 宴語涼這陣子也算見過不少?公主郡主,沒一個是穿云錦的。反倒是民間姑娘十分喜歡,整個西市看過來十個里面得有七八個是一身花花綠綠的華貴珠光。 又路過公塾、路過孤幼園,里面書聲瑯瑯,處處窗明幾凈。 公塾外面等孩子的婦女在大聲聊天:“你說咱們小時候若有何種學堂該多好,有吃有喝又有朝廷給錢。哎,就該晚生?二十年,生?在錦裕朝多舒服?” “你知足吧,你不也在東市朝廷的女學學女紅?學會了替人刺繡不是一樣有銀子拿!” “對了,聽我家那死鬼說,工部在江夏修什么小水渠修好了。之后照模照樣在洛水上游修一個,水患就一勞永逸了!” “啊,但是,修水壩得勞民傷財吧?” “你傻啊!大禹治水聽過沒有?也不想想那些淹掉的田地糧食又得值多少?錢了!” “也是啊。”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 宴語涼死性未改,一進賣話本的鋪子就兩眼放光走不動路。 荀長陪著他挑。老板則低頭看看《文蠹笑傳》的插畫,又抬頭看看冷著臉僵硬無措的奚行?檢。 這,這位公子長得好像畫中人??!可惜遠不如?畫中人媚眼如絲。 好容易從話本鋪子滿載而歸,宴語涼又撲向隔壁攤子的糖漬瀛洲梅。大夏的梅子多青梅,瀛洲產的卻是紅梅,糖漬以后能放很久不會壞。只不過以前都是一顆顆包好單賣的,如?今卻都散著賣。 奚行?檢:“要吃嗎?” 以前一枚銅錢一顆梅子。十年后,三個銅錢買了一大包。 宴語涼:“這么便宜了啊。” 奚行?檢:“如?今都很少?有人買這個了,太過甜膩?!?/br> 宴語涼不信,咬了一口卻也覺得太甜膩??墒呛闷婀?,猶記少?年時第一次吃到這糖漬梅子驚為天人,后來每每來西市必買,覺得比宮里的點心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