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類之子
我一聲尖叫,從椅子上彈跳起來,縮在哥哥身后。定睛一看,那黑影神情狼狽、鼻青臉腫,赫然便是寄城! “寄城!你……你怎么來了?你的臉怎么了?!”我從哥哥身后跳出來,蹦到他眼前去問道。一家人都站了起來。 寄城抱拳向大人微微一拜,說道:“大人有禮,夫人有禮。在下寄城,冒昧來訪?!辈坏鹊么笕嘶貞?yīng),他轉(zhuǎn)向我,匆匆問道:“美意,你一切安好?剛才來不及道別,放心不下。一切因我而起,寄城心中……”他語氣倒是誠懇,只是臉頰腫脹,嘴唇外翻,口齒不清,實在是可憐又可笑。 “寄城,你是摔著了嗎?怎么摔這么狠!”畫海走過來,言語中滿是關(guān)切,但尚未湊近就停了腳步,身體并不靠近。哥哥冷眼看著寄城,不言語。夫人說了句:“我去拿藥箱?!弊哌^寄城身邊時微微點了一下頭。大人眉頭微皺,問道:“怎么,他們還是容不下你?” 寄城苦笑,坦然道:“這其中可能有點誤會,但他們畢竟是寄城的大人和夫人,沒有他們,怎會有寄城今日。再說,到得來年,如若寄城僥幸,他們總歸是不會不認(rèn)我的?!痹捳f到這兒,我感到身邊的jiejie身體微微晃動了一下,頂真看她時,她正認(rèn)真聽對方講話,目光專注,面色體貼。 “你是跳車而來?”哥哥突然發(fā)問。 “是?!奔某谴稹?戳宋乙谎邸?/br> “為了美意?”哥哥又問。 “……是?!奔某谴?。這次沒有看我。 “你有三分之一的幾率成為未來的王,你會為美意來冒這個險?”哥哥繼續(xù)問。語氣冷淡,似有嫌惡。 “為什么不可以,只要我認(rèn)為值得?!奔某腔卮稹UZ氣不卑不亢,不像剛才那么畢恭畢敬。 “哥哥為何問個沒完沒了,先讓他坐下好不好?”我拉過寄城,讓他坐在我的椅子上,順手把牛奶杯推到他面前。他咧嘴一笑:“我不再需要了?!边€笑,腫成那樣還在耍帥。 “寄城,”大人坐下,面對寄城,正色道:“不管你是因何緣由來我紅薔堡,被族中大人所棄,抑或惦念友人,這些都不是重點,從圣王宣布新王候選人的那一刻起,你與我女兒畫海已成競敵,今日我仍會對你以禮相待,到得明日,你們互為敵手,勝者只有一個,畫海不會對你手軟,也望你莫要輕敵,因為我的女兒我知道,你只有拿出最大的努力才是對她最大的尊重。至于美意,她雖暫時非我族類,但她與她jiejie是一體的,如果你想著通過打美意這張‘友情牌’來獲取些優(yōu)勢,那你趁早歇了吧?!?/br> 寄城想要辯解,一張腫臉亂成一團(tuán)。我都不忍看他。 夫人不知何時進(jìn)來的,取了藥膏給寄城擦拭。一言不發(fā),只是偶爾抬頭看看大人,眼里仍有愛慕。 “美意你已見到了,她很好。多謝掛心。我一家人尚有事相商。夫人已為你安排寢宿,你這就去休息吧。”大人對寄城說,溫和卻毋庸置疑。 寄城站起身,看著大人,大人也回看他,二人半晌無語。寄城深深一拜,掉頭而去,沒有再看我一眼。 我沒來由地感到心酸。仿佛走到哪里,他都是被人嫌棄、被人驅(qū)趕。為什么。 “那孩子,頗有些復(fù)雜,他族中大人棄他,那些傳言看來并非空xue來風(fēng)……”大人說。 “到底是什么傳言?”我打斷大人的話。 “大人說話,你莫要插嘴。”夫人站在我身邊,扶住我肩膀溫聲說。 “為什么要這樣對他啊,不覺得他很可憐嗎?!”我不理夫人,大聲質(zhì)問。 “你才醒來一日,你知道什么!”大人斥道。 “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我知道你們都是血族,不用吃飯,吸食鮮血,暗黑又邪惡!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人……”話未說完,哥哥沖過來,捂住我的嘴。 大人一言不發(fā),繞過圓桌,走到我面前,揚手就要劈下,夫人和畫海慌忙攔住他,哥哥一把把我摟在懷里,護(hù)住我頭。廳內(nèi)一時靜默,我只聽到哥哥胸膛里傳出來的“咚咚”聲,仿佛里面關(guān)了一個急躁的小人,想要逃脫出來。 腳步聲。落座。嘆氣。 哥哥的手漸漸松開,我怯怯抬頭。他們個個都已歸座。我不敢看大人的臉。 “穿云,我不知道這區(qū)區(qū)幾個時辰,你帶美意去了哪里,見了什么人,經(jīng)了什么事……是的,沒錯,我們都是血族,以血為生,而你,美意,你是人類。”大人說,語氣淡然。 “但,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嗎?人類?或者血族?活著,不過是苦苦掙扎。一千年是漫長,但對有些人來說,一日之內(nèi)、從晨到暮又何嘗不是度日如年?”大人苦澀地說。 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只覺得他心念如灰。不似平日里威嚴(yán)精神模樣。 “2000多年前,我正當(dāng)年少,那時我還是‘人類’,以人類為首的五族與血族爆發(fā)了戰(zhàn)爭,戰(zhàn)爭慘烈、曠日持久。我追隨‘人類之子’浴血奮戰(zhàn),戰(zhàn)功赫赫。”大人聲音異樣,我忍不住看他,眼中有神采流動,猶如靈魂出竅。 “人類之子?”我差一點叫出來。這是我從第二個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了。 “是,‘人類之子’,他是五族的領(lǐng)袖,亦是我的朋友和——主人。我和他雖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但他出身高貴,而我是仆役之子。我們一同長大,他從未輕視我,與我情同手足。他聰慧過人,有勇有謀,與血族開戰(zhàn)不久,他就被推舉為領(lǐng)袖,我一路追隨,毫無二心。我二人珠聯(lián)璧合,所向無敵,打了幾場漂亮仗!”大人越說聲音越高,遙想當(dāng)年風(fēng)光,面頰泛光,亢奮不已。 “斯芬克斯堡戰(zhàn)役,我們打得很辛苦。死傷無數(shù)。那是一支古老血族的盤踞之地,他們法力強盛,什么都不怕,幾乎是無敵的,甚至能夠抵擋白天熾烈的陽光——據(jù)說,就他們這支血族有此異能。有一天中午,陽光灼灼,我們經(jīng)過了數(shù)日的抗戰(zhàn),已是精疲力盡,我困倦至極,竟然在陽光下盹著了。我是被冰涼的爪子和尖利的刺痛驚醒的,睜開眼,看到的是一張雪白的臉和一雙棕紅色的眼,是個男孩,指甲堅硬,刺進(jìn)我的rou里,看我睜眼,他也嚇了一跳,但可能他實在是太餓了,雖然有些害怕,但還是毫不猶豫把我的頭掰到一邊去,亮出獠牙,俯頭就咬。我不知是嚇傻了,還是被施了咒語,渾身無力,完全沒法反抗,眼睜睜看著就要成為他的獵物,”說到這里,大人頓了一下。我聽得驚心動魄,忘了呼吸。 “就在我已絕望的當(dāng)口,無涯,哦,就是‘人類之子’,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估計他想都沒想,直接就撲在了我和那個血族男孩的身上,撕扯他,想讓他松開我。但那男孩已經(jīng)是餓紅了眼,獸性已起,萬不肯松手,拖拽著我要朝那黑暗的地底去……”夫人聽得緊張,一下子伸手抓住大人的手??磥磉@是大人第一次言說此事。 “我已癱軟,而無涯當(dāng)時沒有武器在手,幾乎無法制服那血族男孩,突然,無涯大喊一聲,喊的話讓我和那個男孩都愣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