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追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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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他,吃我吧!’無涯喊叫著說?!贝笕送蝗蛔兞寺?,仿佛回到2000年前,無涯附體了。 在座各人默然心驚。 “是的,他確實是這么說的。就趁著我們發(fā)愣、那男孩松手的一瞬間,無涯一頭撞了過去,把那男孩撞到一邊。那男孩心知上當,大怒,撲過來撕咬,而無涯也像瘋了一樣,命都不要了,與那男孩撕咬在一處?!贝笕苏f。聲音沉了下去。 “然后呢?”畫海問,比我還心急。 “無涯并不占上風(fēng),我眼看著他們撕打,卻無力相助,心中焦急萬分,只聽得‘噗’一聲,一束鮮血噴濺過來,灑在我眼上,我竟然手足無力到無法把血漬擦去,我就癱坐在那兒,眼前一片血紅模糊,聽著一個人類和一個血族不同的喘息聲。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有人過來用手擦拭我的眼睛,我終于能看清了,是無涯。我永遠也忘不了他的那張臉,雙眼含笑,滿嘴鮮血,雪白牙齒紅成一片,若無其事地說:‘最精彩的一幕被你錯過了,真是可惜?!殷@魂未定,只知道自己撿回一命,當時即在心中暗誓,我這條命是無涯給的,從此以后,天涯海角,我都會追隨于他。當時只知命保住了,并未多想,事后也有片刻蹊蹺,不知那血族男孩去哪里了,念頭閃過,不肯細思?!贝笕苏f。 “是被無涯吃掉了嗎?”我顫聲問。 無人應(yīng)答。 停了片刻,大人續(xù)道:“我未親眼所見,不能妄言。但經(jīng)此一事,無涯似有所不同,但當時我并未察覺,而是在后來的一兩千年中,我將他當時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反應(yīng),每一句說話,都從記憶中翻找出來,細細揣摩,才悟到的。歲月太漫長,總要找些事情消磨,你知道的?!贝笕苏f著,朝夫人自嘲地笑笑。 “是的,那件事、那個憑空消失的血族男孩就算不是導(dǎo)火索,也應(yīng)該是誘因吧,之后戰(zhàn)爭情勢急轉(zhuǎn)直下,無涯帶著五族連打了幾場敗仗,人心惶惶,謠言四起。我當時太過年輕,只有愚勇,再加上無涯拼死救我一命,我的整個心全部狂熱地崇拜、順服于他,甚至為他死都行,只聽從他的命令,其他一切選擇無視,直到有一天他來找我,語氣非常平靜,但眼睛里仿佛著了火……”說到這兒,大人又緩緩打住了,眼神從我和哥哥之間的空隙滑了出去,被時光的手牽扯著,綿延回到兩千年前的那個兩兩相對時刻。 我們四個聽眾無人催促,屏息等待,只等大人回過神來?;◤d靜寂,能聽到魚兒在水中輕緩擺尾吐泡的動靜。 “那年我們都是十九歲。我們一樣大的。你能想象嗎,他才19歲,已是五族之王、人類之子,整個族類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他也確實是不負眾望。你們是沒見過當年的他,胸懷大志、意氣風(fēng)發(fā),論智論勇,當世無出其右!更兼之翩翩少年、豐神俊朗,天下人見了,無不為之折服!”大人語速加快,恍惚間似是魂靈出竅,又化身成當年那個留著口水、懷抱著仰慕之心的小小少年。 我心惻然。那個玻璃人。除了有一雙人手的玻璃人。曾經(jīng)也那般美好過??墒撬降捉?jīng)歷過些什么。 “大……人,你說到那個人來找你……”畫海終于沒忍住,輕聲提醒。 “是,無涯來找我,他并不是來跟我‘商議’什么,一切他已做了決定,只是來‘知會’我一聲。他說:‘我已決定與血族握手言和。戰(zhàn)爭結(jié)束了。’他來不及等我反應(yīng),就‘知會’了我第二個消息:‘戰(zhàn)爭結(jié)束之日,也是我變身血族之日?!姨饋砣ッ念~頭,因為我很肯定他一定是得了熱病、他瘋了!他打掉我的手,退后一點,不肯跟我有任何的肢體接觸,只是一雙眼睛狠狠盯著我……那雙眼睛里全是火,赤紅的火焰盡頭是灰白色——幾千年后我才想通,為何當初我在他那雙燃燒的眼睛里看到了灰白色,是因為那是地獄之火,而他——已被燒穿?!贝笕苏f著說著又慢了下來。我聽得悚然心驚,不敢岔話。畫海一雙手擺在桌上,絞來絞去,不知所謂。 “我能怎么辦?當我知道他并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來找我是要干什么了。他于我而言,幾乎是神一樣的存在,我?guī)缀鯖]有質(zhì)疑他的勇氣,甚至沒有像一個朋友那樣、平等地詢問他的資格,在幾年的追隨生涯里,我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服從的本能,所以,我甚至沒有讓他有一絲絲為難的機會,就直接告訴他:‘請讓我在您身邊,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 我終于聽到大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段回憶如同深xue里的窒息,讓他難以忍受,必須要到洞口尋找新鮮的氣息。他站起身,踱到夫人的椅后,把手放在夫人的肩頭。夫人很自然地把一只手蓋在他的手上, 半晌,夫人問:“還要繼續(xù)嗎?”大人不語,又踱回他的位子。 “時至今日,我仍然不知當初他為何做此決定。而我,內(nèi)心的掙扎、痛苦難以言述。一夜之間,我成了一個背叛者,自己成了自己當初誓要消滅掉的敵人,但是這種痛苦只是試探,當我開始接受自己的命運,我才發(fā)現(xiàn),真正的痛苦才剛剛開始,而且永遠不會結(jié)束! 沒有死亡,生命顯得如此黯淡無光!當初‘活著’的時候,哦,確切地說,是當你身為人類的時候,不論你愛,你恨,你貪戀,你憎惡,你虔誠,你罪惡,你心中總是篤定的,那就是總有一天神會來審判你,去天堂,或者墜地獄。而我們,是被遺棄的,甚至沒有一顆游蕩的靈魂,沒有歸宿,無人審判,嘗盡這世間一切錦衣玉食、愛恨情仇,然后發(fā)現(xiàn),沒有死亡,沒有生命的盡頭,無處可去,無岸可達,毫無意義,直到天荒地老?!贝笕苏f到最后,一字一頓,如錘在心。 “大人!請不要再說下去了。請看在畫海和美意的份上不要再說了?!狈蛉送蝗惠p聲叫了起來。她側(cè)身向著大人,沉甸甸的發(fā)辮壓得她垂下了頭,雙手交握放在胸前,我只看到她清麗的側(cè)影和艷紅的衣袍領(lǐng)口露出來的一截雪白頸脖。像某種無辜的動物,在無望等待被宰殺的命運。 大人立時閉嘴。面色平靜,并不氣惱。不知為何,我看出來他其實已說完他想說的話,神清氣爽,已無須贅述。倒是夫人,謙恭得令人心碎。 畫海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胸口起起伏伏,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也不說話,也不掉淚,就倔強地站在桌前,繃著。夫人拿眼看她,她亦不理。我看得憋氣,起身拽她的袖子,悄聲說:“jiejie,如果你想哭,就哭吧?!逼鋵嵨也皇呛苊髁舜笕苏f的那些話,只是有點鈍鈍的難受。 jiejie也不坐下,拿袖子遮了臉,聽不到她的哭聲,只有大滴大滴的淚水墜落在桌面上,片刻就濕了一片。 我盯著畫海面前的那片水光,不知為何,心中一酸,也落下淚來。我這一哭,可就剎不住了,稀里嘩啦哭開了。 夫人柔聲問道:“畫海為何而哭,我是知道的,美意,你呢,你怎么也哭起來了?” 哥哥嗆聲說:“她?她還能為什么,見不得別人哭,總要去攪攪局的。” 大人揚聲說話,語帶疲倦:“好了,好了,你們幾個慢慢寒暄,醒棠(夫人名字),我先回避?!?/br> “也好。大人,您先去……哦,忙了這么半天,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有交代,您看……”夫人說。 “你來交代。但說無妨。一樣的。”大人簡單吩咐。然后快步走到我身邊,低下頭,耳語一句,迅速離去。 畫海放下袍袖,怔怔望著我和大人,已然忘記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