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業(yè)伸手接過許平的另一份報告，把它平放在一旁。他又翻開那份推演報告，提筆署上自己的名字：“這份報告本將認可了。”

    “謝大人。”許平緊跟著又是一抱拳：“末將告退?！?/br>
    “嗯，去休息吧?！卑淹蒲萁Y(jié)果裝進公函袋后，張承業(yè)埋頭翻看著許平的第二份報告，頭也不抬地說道：“年輕氣盛是一件好事，但是應(yīng)該用在敵人身上，而不是用在自己人身上。以后要注意和同僚說話的口氣?！?/br>
    “謝大人教誨，末將明白?！?/br>
    ……

    “張伯伯久經(jīng)戰(zhàn)場，他是愛才啊?！甭犜S平敘述了一遍經(jīng)過，黃姑娘先是感慨不已，略一沉思后又盯著許平說道：“許將軍其實很狡猾，這招好像已經(jīng)用過一次了，在德州對賀叔叔說的話好像也類似。”

    “本來就是堂堂正正的道理，何來狡猾一說？”許平笑道：“唯有大公方能無私，賀將軍是這么評價我的?！?/br>
    “欺心的騙子……”黃姑娘笑道：“賀叔叔向我爹轉(zhuǎn)述許將軍在德州城下的那番慷慨陳詞時，可是非常受感動啊。”

    許平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黃姑娘又評論道：“但是話說回來，條例就是新軍的規(guī)矩，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像許將軍這樣敢于修改的人很少見。”

    “末將也認為條例制定得非常好。”許平臉上全是敬佩之色，口氣也非常誠懇：“一個人只要能通過教導(dǎo)隊的考核，熟記條例，那么一旦上了戰(zhàn)場，十次里他至少可以做出五次中規(guī)中矩的判斷，剩下的幾次也不會太差。而其他各軍沒有這些復(fù)雜的條例，大部分官兵十次里能有一次不犯錯就很了不起了。如果沒有條例可以遵循，那么只能從實戰(zhàn)中一點一點地摸索。就算有少數(shù)人能積累起經(jīng)驗，達到十次里有五次判斷正確，不知道在此之前已經(jīng)付出了多少代價?！?/br>
    “但是？”黃姑娘盯著許平搶先替他說出轉(zhuǎn)折詞。

    “但是，”許平一笑，道：“大多數(shù)新軍官兵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忘記了侯爺制定這些條例的初衷?！?/br>
    “所以英明俊武如許將軍這般的，自然就不能受條例的束縛嘍？”黃姑娘拖著長音，句末的音調(diào)也提得高高的。

    “小姐謬贊了，許平愧不敢當(dāng)。”嘴里雖然這樣說，許平臉上可沒有一絲羞愧的意思，顯然把黃姑娘的挖苦盡數(shù)當(dāng)作贊美收下。

    不等許平再故作謙虛，黃姑娘就飛快地告訴他：“隨后三日，請許將軍自行練劍吧，有一個姐妹要出閣了，我要去和她說幾句體己話，幫她做點針線活?！?/br>
    許平奇道：“小姐也會做針線么？”

    黃姑娘反擊道：“總比許將軍的劍術(shù)要強多了?！?/br>
    許平大笑起來，笑過后他追問道：“不知道小姐的那位閨中之友，末將可曾識得？”

    “許將軍當(dāng)然不識得！”黃姑娘瞪了許平一眼，道：“我想許將軍大概是問她的府上，那個許將軍也許知曉……”

    黃石有個義弟名叫張再弟，就是他的一個女兒即將出嫁。黃姑娘感慨一聲：“張嬸一連生了三個女兒，沒有兒子。張叔叔就娶妾生子，現(xiàn)在家中甚是不寧?！?/br>
    許平不知道這是黃姑娘在同情姐妹，還是有感而發(fā)，所以沒有搭話。不過他記得黃姑娘的兩個庶母都逝世很多年，鎮(zhèn)東侯府應(yīng)該沒有這樣的問題。在許平胡思亂想的時候，黃姑娘又傷感地說道：“家嚴(yán)曾說，人想一天不安寧，就打家具；想一年不安寧，就蓋房子；想一輩子不安寧，就娶二娘?！?/br>
    雖然許平不知道黃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不過他很確信這是鎮(zhèn)東侯在有感而發(fā)，黃姑娘說完后似乎也自覺失言，回頭正好看見許平臉上表情變幻，怒道：“話雖這樣說，但我爹娘自然不一樣?！?/br>
    許平忙不迭地把頭點得如同雞啄米：“那是，那是，當(dāng)然。”

    黃姑娘似乎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語道：“為什么女子就不能傳家呢？”

    有很多讀者用來猜測的外傳，都屬于作廢設(shè)定，例如那個什么《宮變》已經(jīng)是作廢了兩年之久的設(shè)定了，其他很多外傳也一樣，很多我甚至都忘記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設(shè)定了，結(jié)果又被熱情的讀者們找到了……

    至于我博客上的外傳、竊明里的外傳，不是全部設(shè)定都被推翻，但是還是有些差異的，一切變動，都以本書最終設(shè)定為準(zhǔn)。提前聲明，免得到時候看到不符又說我詐賭。

    第二十四 臨行

    這個問題在許平看來很簡單。中國自古由父親決定孩子的血緣，所謂“父精母血”的說法深入人心。這個理論認為，母親只不過類似于胎兒成長的培養(yǎng)皿。

    許平自然而然地說道：“人當(dāng)然是要姓父親的姓嘍?！?/br>
    黃姑娘大聲道：“我爹說，孩子是從父母兩邊各繼承了一半。”

    但許平卻很不以為然，隨口反問道：“那為什么不論男女，都是長得像父親呢？”

    黃姑娘不服輸：“不對，孩子也是像母親的?！?/br>
    在許平看來孩子被母親血脈滋養(yǎng)十個月，長得有些像自然毫不奇怪，不過他不想爭下去，微笑道：“確實也是有一點像的。”

    “我爹說過，父母兩邊都是祖先?！?/br>
    從語言學(xué)來說，如果一種社會關(guān)系沒有獨特的專有名詞，那就意味著這種社會關(guān)系是為絕大多數(shù)人所漠視的，在絕大多數(shù)人心中對這種關(guān)系也是沒有概念的。傳統(tǒng)的中國人因為對父系的重視，在漢語詞匯中有父親、祖父、曾祖父、高祖父、太高祖父等一系列定義嚴(yán)格的名詞。出于對母親的尊敬，關(guān)于母親的父系方面詞匯也較多，比如外祖父、外曾祖父、外高祖父。但與之相比，母親的母系方面，延伸就要短得多，母親的母親的母親就已經(jīng)沒有一個特定的名詞來稱呼；相對應(yīng)的，外孫女的兒女也不具有專有名詞，顯然兩者之間的社會關(guān)系已經(jīng)距離遙遠。

    明朝人基本都知曉母親娘家的姓，一部分人知道姥姥和祖母的姓，但是對絕大多數(shù)明朝人來說，姥姥或者祖母的母親姓什么，已經(jīng)不得而知。

    太高祖父——說到這個詞的時候，許平和其他明朝人的心中都會油然而生一種崇敬。正是這個人，從高高在上的神靈一般的祖先手里接過家族不朽的姓氏，再傳遞給子孫。他們從父輩手中取得姓氏，并把它交給自己的妻子。而母親的母親的母親，這概念在人們心里已經(jīng)淡得陌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心中惦記著的是她的兒孫及其后代，而不會去想外孫女的后代。

    許平很難接受黃姑娘的說法，問道：“不過……不知道小姐府上祭祖時，是祭拜黃家的先祖呢，還是……嗯……把許多系的姓氏都一起祭拜？”

    黃姑娘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又道：“不是也有入贅一說嗎？可見母家也是祖先?！?/br>
    假如許平好夢成真，黃姑娘就會改為姓許，從黃某某變?yōu)樵S黃某某。在黃小娘子變成許家娘子的同時，許平與黃姑娘共同分享他的祖先和姓氏。但是假如許平入贅到黃家，雖然許平不會改為黃許平，但一旦他成了黃家女婿，許家娘子也就不會存在。對于入贅、拋棄祖先的行為，許平一向是很鄙夷的。不過這并非問題所在，問題在于黃姑娘的這個說法還是在狡辯，即使入贅也不存在擁有很多系祖先的問題。

    幸好，關(guān)于祖先的討論到此為止。許平很高興黃姑娘沒有在這個令人不快的話題上繼續(xù)下去，而是又開始了練習(xí)劍術(shù)。今天黃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她把許平打了個滿頭包。

    看到許平回營時沾了一身白粉，額上還有個包。晚上吃飯的時候，曹云用異樣的眼色看著他：“我原來還不知道，你居然如此爭強好勝?！?/br>
    “什么？”許平完全不得要領(lǐng)。

    曹云一言不發(fā)，仔細地打量著許平額頭的包。

    江一舟點頭附議：“許大哥這些日子練劍真是辛苦了，有名師指點，一定很不錯吧？”

    許平臉漲得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中暗自埋怨在外面放哨的秋月太粗心，竟然沒發(fā)現(xiàn)有人窺探。

    江一舟猶自喋喋不休地說道：“許大哥大概什么時候能練成?。渴裁磿r候露一手給我和曹兄看看?。俊?/br>
    余深河在一旁悶頭吃飯，抬頭掃了許平一眼，道：“這不干我的事，許大人你從來沒有提醒過我一聲?！?/br>
    “是啊，這些日子我和曹兄天天看見許大哥去練劍，今天就去問我大哥你們到底練得怎么樣了?！苯恢圻种笞欤靡庋笱蟮卣f道：“結(jié)果我大哥一問三不知，我們這才知道是另有其人。我原來就想，就憑我大哥那三腳貓的莊稼漢把式，許大哥找他能練出什么來??？”

    余深河繼續(xù)吃飯，低低哼了一聲，沒有反駁。

    “是金將軍么？”曹云好奇地問道。

    “肯定是金將軍啦。”江一舟很有自信地做出判斷，又沖著許平一笑：“以前比劍的時候，許大人總說輸了也沒啥，原來全都記在心里啦。金將軍的武藝我們也都見識過了，不知道許大人什么時候要找我們來報仇?。课乙呀?jīng)做好當(dāng)劍靶子的準(zhǔn)備了?！?/br>
    許平見伙伴們并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心中放寬，不搭理江一舟繼續(xù)吃飯。但今天他一直有事壓在胸口，這頓飯吃得也是沒有滋味。

    周洞天的位置稍遠些，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那份報告遞上去了？”

    “張將軍認可了?！痹S平心不在焉地答道，筷子放進嘴里，卻沒有夾上來幾粒米。

    此時曹云已經(jīng)吃完飯，見許平又一次把頂著幾粒米的筷子塞進嘴里，瞪著他問道：“你有心事吧？”

    “啊，沒有。”許平把自己拉回到身邊的世界，專心吃了兩口飯，思路又開始游走，隨口問道：“你們對入贅怎么看？”

    “這種事還用問么？”曹云鼻中發(fā)出嗤聲，鄙夷地說道：“記得剛從軍的時候，我曾對你開玩笑說，要是有個富家小姐看上我老曹，哪怕入贅我也認了。結(jié)果被你教訓(xùn)了足足有好幾天，說什么賣自己也就罷了，居然為了幾個臭錢把祖宗和子孫都賣了，還說這種念頭就連想一想也不該有?！?/br>
    許平扒拉著飯菜，茫然道：“我現(xiàn)在想想，老曹你當(dāng)時的想法也是有道理的。”

    曹云哈哈大笑起來，道：“原來老許你正在做白日夢，快醒醒，太陽還沒下山呢?！?/br>
    ……

    “著！”

    隨著黃姑娘一聲呼喝，許平肩上被重重地敲了一記。今天他顯得異常漫不經(jīng)心，這讓黃姑娘很不滿，臉上也顯出怒容：“許將軍，你回營后自己可曾練過一次嗎？”

    許平仰天長嘆：“公務(wù)繁忙啊?！?/br>
    “許公子，你的反應(yīng)其實挺快的，”黃姑娘正色對許平說道：“可是你太心不在焉了。我敢說你除了在這里的時候，平時連劍柄都不碰的?！?/br>
    “如果不是為了和你在一起，我連這時候也不會碰劍柄?！痹S平心中如是想著，嘴上卻說道：“累了，休息片刻吧?！?/br>
    “才練這么一會兒就累了？”黃姑娘叫起來：“我大哥、二哥練劍，每次至少半個時辰，中間也不休息。”

    許平只好勉強再次拉開架勢，黃姑娘盯著他那有氣無力的樣子看了一會兒，賭氣地把劍一扔，叫道：“算了，不練了?！?/br>
    黃姑娘不高興地大步走到樹蔭底下，坐在石頭上。許平緩緩走過來的時候，黃姑娘把頭撇向一邊不理他。許平賠著笑問道：“小姐這幾天和閨友暢談，可謂樂乎？”

    “啊，這個嘛……”說起張家出嫁的女兒，黃姑娘的興致一下子又回來了。男家送了哪些聘禮，女家準(zhǔn)備了什么嫁妝，全家人如何忙得不可開交，她說得津津有味，許平一直耐心地聽著。

    “張家的三個姐妹都和我很要好，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玩。每次我去她們家的時候，她們?nèi)齻€人都圍著我，讓我講點外面的事情。我給她們講了我去過的一些地方，我看過的大山、大海。許公子去看過海嗎？那真是一望無際，讓人心曠神怡啊。我還給她們講大哥、二哥和金家哥哥、賀家哥哥練武的情景，她們都非常喜歡聽。可是我叫她們?nèi)ソ稚献咦?，她們說什么也不去，張嬸從來不讓她們出門，到我家玩都不成。”

    黃姑娘說著說著，就從眉飛色舞變成了傷感：“記得前幾年張家大姐成親的時候，我很想去看看她穿上嫁衣后的樣子，也想看看她和良人拜堂時的樣子，但是爹媽都說我不能去。現(xiàn)在二姐要嫁人了，我還是不能去。二姐平常和我無話不說，在她大喜的日子，我連賀喜的機會都沒有。張叔叔會帶著張家小弟去參加喜宴。她們姐弟的關(guān)系不太好，平時連一句話都不說，可是她的小弟能去。等到三妹結(jié)婚的時候，想來我還是沒有機會去喝杯喜酒吧，我真的很想去喝一杯姐妹的喜酒啊?！?/br>
    許平不是很理解黃姑娘的想法，他甚至不明白黃姑娘為什么這樣感傷。畢竟喜宴上有那么多陌生男人，一個年輕姑娘當(dāng)然不好拋頭露面了。許平在心里默默地把黃姑娘的傷感歸為少女情懷。

    “張家大姐出嫁以后，第一次歸寧只在家里住了兩天。我事先得到消息，趕去見她一面。第三天她婆婆就派人把她接走了。聽說她婆婆不讓她在娘家住，以后再回家，都是當(dāng)天來當(dāng)天走。張嬸多么想她，也不能說留她住一天。我去過大姐的婆家，她婆婆雖然客氣，但看得出來不樂意我登門。好幾年了，我再沒看見過她。二姐的婆家聽說是個書香門第，規(guī)矩就更多了，她出嫁以后，也許今生今世不能再見面了?！秉S姑娘越說聲音越小，話語里似有無限感觸。她帶著幾分哀傷地輕聲自問：“為什么女兒就不能傳家呢？”

    許平雖然不理解黃姑娘為怎么有這一番長篇大論，但是最后這個問題他可是聽得很清楚。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幾天來劇烈的心理斗爭頓時又涌上心頭，他咬咬牙，說道：“這三天來，末將一直在考慮小姐的話。”

    “哦？”黃姑娘不明所以地看著許平。

    許平眼睛盯著腳下的地面，鼓起勇氣強迫著自己說道：“末將再三思考，假如有別家小姐青睞，要末將入贅，那末將覺得還是不太合適?！?/br>
    黃姑娘仰著頭，仔細地打量著許平，豎起耳朵聽他要說什么。

    這時許平微微抬頭，看見黃姑娘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正瞧著自己，他認為這是對方在等待自己的表白，便一狠心道：“但是如果有個女兒隨外祖的姓，末將覺得倒是……倒是可以?！?/br>
    黃姑娘心中十分迷惑，所以加倍用心地去聽，試圖搞明白許平在說什么。而在許平看來，這是對方不滿意的表現(xiàn)，他決心豁出去了，道：“如果有兩個女兒……嗯，她們都跟外祖的姓……嗯，也不是不能考慮。”

    在許平看來，黃姑娘幾天前說的話含有明顯的暗示，似乎傾向于招男方入贅，許平以為這是她擇婿的先決條件。對明朝人來說，無論許平還是其他人，聽到黃姑娘無意中說的那些話，都難免會得出類似結(jié)論。雖然許平心中愛煞了黃姑娘，但是讓他同意把一個兒子送給黃家做后人，他還是辦不到。再說許平想到黃家已經(jīng)有三個兒子了，再來搶許家的后人實在太沒有道理。許平心中患得患失，想了好幾天才下了決心，準(zhǔn)備強忍悲痛，承諾放棄對一、兩個女兒的權(quán)利。實際在他承諾的這一刻，被他放棄的還有男子的尊嚴(yán)。在明朝，孩子不跟父親的姓，說出去可是會顏面掃地的。如果許家的孩子真的姓了黃，這種事會成為無數(shù)人飯后茶余的談資。

    黃姑娘緩緩站起身，她終于搞懂了許平到底在說些什么。許平已經(jīng)因為羞愧和自責(zé)而深深埋下頭。

    聽到一聲輕輕地呼喚：“許公子?！痹S平咬著嘴唇勉強抬起頭，巨大的恥辱感讓他腳下都有些站立不穩(wěn)。面前的黃姑娘沒有因為害羞而面生紅暈，也沒有斥責(zé)許平無禮。

    黃姑娘用溫柔的聲音說道：“許公子，我很開心?！?/br>
    聽起來似乎交易已經(jīng)接近完成。許平就像是那些剛和魔鬼簽訂了契約、出賣了自己靈魂的人一樣，心中既有追悔莫及的痛恨，也夾雜著絲絲成功的喜悅。但很快前者就占了上風(fēng)，許平又一次悔恨地把頭垂下，心中充滿了對祖先、對未出世的女兒的負疚感。

    “許公子的那個義妹，就是趙家的女兒，她五歲以后就很少出過門。除了偶爾跟著家人去廟里燒香，平常也就是在內(nèi)院走走，有男仆人的外院都不去，甚至……甚至院子里種著好幾株牡丹，她都不知道。她成親以后，肯定是個賢妻良母，不出大門一步。我每次去看她，想想她過的這日子……”黃姑娘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讓自己沉浸在想象中：“每次想到如果我也和她一樣，我就不寒而栗，我就不能呼吸?！?/br>
    黃姑娘臉上突然飛紅，她避開許平的視線，垂下眼瞼道：“我雖然生于侯府，爹娘都很寵我，但我并非不明事理，我不會向……向我的意中人提出非份的要求?！?/br>
    “啊，啊，啊?！痹S平支吾幾聲，苦笑連連，自嘲地說道：“原來是末將自作多情了?！?/br>
    “許公子，”黃姑娘又羞澀地重復(fù)道：“公子剛才的話，讓小女子非常開心?！?/br>
    黃姑娘的聲音讓許平心旌動搖。

    “許公子有所不知，我喜好的是騎馬、搏擊之術(shù)，對于女紅、烹飪并不精通。”

    許平禮貌性地說道：“小姐過謙了。”

    “我娘燒得一手好菜，總想傳授給我，可是我不耐煩學(xué)，也記不住?！秉S姑娘說到這里，露出調(diào)皮的笑容：“我爹就說，不愛學(xué)就別教她了。還說，如果做菜做得好了，未來的夫婿萬一吃上癮，就得時時下廚。要是我什么也不會，或者做得很差，夫家就只好請廚子。至于針線、刺繡，我爹也是一樣的說法，不喜歡學(xué)就別學(xué)了，如果我不會做自然不用受累了?！?/br>
    許平聽得也是一笑，道：“侯爺高瞻遠矚，非常人所能及?！?/br>
    “別看我爹這么說，其實我爹的烹飪比我娘還要好?！秉S姑娘說著就笑起來，把家中的這些趣事告訴許平：“據(jù)說先祖父、先祖母都很會做菜，家中只有我爹一個兒子，兩位老人家就傾囊相授。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我爹總是親自下廚，做兩道菜給家里人吃。每當(dāng)這時他就對我們說：這就是為什么不讓我兒學(xué)做菜的道理。”

    許平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能再用一句恭維來表達他的心情：“侯爺確非常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