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jié)
杜暹率軍進城時只見各處房屋帳篷火光沖天,恐懼的突厥人蜷縮在四處角落,被亂兵屠戮者不計其數(shù)。這時追擊突厥敗軍的騎兵部隊也回來了,在事前沒有條件布置包抄合圍的情形下要在茫茫草原全殲敵軍馬隊顯然是十分困難的事,只能見好就收罷。杜暹稍作思考,就下令部將約束部下,并下榜安民。 屠城這種事兒前線武將干了也就干了,問罪倒不至于,但杜暹覺得這樣做無甚益處徒害名聲,不如上報到薛崇訓(xùn)幕府,讓那幫文人來決定。不過攻占黑沙城之后掠奪財富對當(dāng)?shù)夭柯湔魇罩囟愂遣豢杀苊獾模褪秤跀呈翘栖妼浵猜剺芬姷氖聝?。這種做法雖是壓迫,顯然要比殺了人直接搶光要文明得多。 稍后將領(lǐng)們又帶兵圍了汗帳及各處規(guī)模較大的宅邸,收繳汗帳中的圖騰信物旗幟作為戰(zhàn)利品,并俘虜了許多貴族和家眷邀功。 在這些俘虜中,杜暹很快就注意到了長相出眾的阿史那卓。突厥人的生活環(huán)境不如國內(nèi)那么暖和安穩(wěn),就算是什么王室女眷大臣的妻女也看起來不怎么樣,至少在唐人的審美里不夠白凈,所以阿史那卓在他們中間就顯得十分出眾了。杜暹詢問之后得知原來是突厥公主,心里頓時有了一番計較。 阿史那卓開口說了一句漢語,又讓杜暹大喜過望,原來這公主竟然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他當(dāng)即就點點頭:“不錯不錯?!?/br> 但見這小娘小麥色的膚色活力四射,烏黑的頭發(fā)和異域風(fēng)情的迷人眼睛、高鼻子紅唇,猶如散養(yǎng)的小馬那般有著野性與靈氣。杜暹雖平時自喻正人君子,但作為一個士大夫不懂得品評女人顯然是不行的。此時他一眼就看出這小娘是極品貨色,加上高貴的血統(tǒng),要是送回去肯定比送一匹千里馬來得有價值……來而不往非禮也,薛崇訓(xùn)既然送佩劍,杜暹送點戰(zhàn)利品回去也無可厚非。 此時阿史那卓的眼神有點憂郁,淪為階下囚自然是高興不起來了,但一個美女無論是高興還是憂愁都很讓人著迷,她的眼睛里仿佛有說不完的憂思情愫。 阿史那卓冷冷說道:“突厥汗國打了敗仗,我們被俘虜,還有什么好說的?” 杜暹忙好言道:“戰(zhàn)爭自然無法避免傷亡,但戰(zhàn)斗結(jié)束之后我已約束部下安民,就算征收一些稅賦,我們作為戰(zhàn)勝者如此做有什么讓人詬病的?我們也沒有屠殺無辜子民,所以公主不必因此心懷怨恨。想當(dāng)初你的父汗襲擾河北,動輒屠城,死傷流離失所者數(shù)以十萬,而今日我大唐騎兵攻占突厥屠城,并未仇殺,這是一種上國胸襟,你不覺得么?” 阿史那卓聽罷一席話神情有所緩和,加上他對漢人本來就有好感,又特別喜歡李適之,所以此時對眼前的和氣儒將倒是沒多少厭惡感了。 杜暹不知道她的心思,又趁機灌輸“不良”的東西:“突厥的男人打了敗仗丟下女眷就跑,這要換作漢將,回去是要掉腦袋的,只能與城共存亡?!?/br> 阿史那卓無言以對,她確實希望李適之能救她。 杜暹說了幾句,便叫部下好生安頓阿史那卓,不可無禮。待黑沙城的善后有眉目了,他便差一隊兵馬護送阿史那卓往南走,同時傳捷報到薛崇訓(xùn)中軍。 阿史那卓在路上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一個人被帶走,其他俘虜沒有同行,也覺得有些奇怪,心下生出了一絲不祥之感。 ……一行人在中受降城稍作停留補充給養(yǎng)又繼續(xù)往南走,因獲悉薛崇訓(xùn)中軍剛剛經(jīng)過南部沙漠,還未到達三城。又走了兩天,總算碰見唐朝軍隊了,遠(yuǎn)處只見荒涼的原野上黑壓壓一片的兵馬,旗幟獵獵飛揚好不壯觀。本來明光軍離開中軍后薛崇訓(xùn)身邊只剩神策軍一軍兵馬,但見此時的排場肯定不只一萬,應(yīng)該是各地調(diào)來的軍隊陸續(xù)匯合了,人馬已增至五萬以上。 此時已到黃昏時分大軍正在忙著扎營,充當(dāng)信使的將校等幾人帶著阿史那卓來到薛崇訓(xùn)的大帳面見薛崇訓(xùn)。捷報傳入中軍,上下無不歡喜。 信使先口頭說了戰(zhàn)勝的消息,書面軍報是用密文所寫,等文吏翻譯出來之后薛崇訓(xùn)才坐在那里細(xì)看。這種加密形式的信息傳遞方式還是薛崇訓(xùn)設(shè)想出來的,不過具體措施是王昌齡等文官幕僚經(jīng)辦。在薛崇訓(xùn)的觀念里,先進的軍隊不僅是組織和裝備,還要有信息優(yōu)勢,故而有這么一出。 他看罷軍報又遞給旁邊的文官,然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隨同進來的阿史那卓,這女子顯然不是漢人,怎么會和唐軍信使一塊兒走進來薛崇訓(xùn)倒還沒弄清楚。周圍的幕僚將帥也比較好奇,只是不便問出來罷了。這女人沒被綁著自己跟著走進來的,不像是俘虜,薛崇訓(xùn)心說難道是唐軍在草原上的間諜? 那信使只顧著說戰(zhàn)爭勝利的正事兒了,一時竟然也忘了阿史那卓的事。 這時信使又說:“軍中將領(lǐng)欲屠黑沙城報一箭之仇,杜將軍以為須得上峰下令,故請王爺定奪。” 阿史那卓一聽?wèi)嵢?,立刻說道:“杜將軍不是和我說什么上國胸襟,以德報怨?你們騙我!” 薛崇訓(xùn)問道:“這婦人是誰?” 信使恍然道:“突厥公主阿史那卓,被咱們在黑沙城俘虜了,杜將軍讓以禮相待押解回來?!彼麄冞@么帶著人跟著進中軍大帳,真不像是押解回來的,說罷周圍的文武官員一時多少也有些詫異,不少人頓時就明白其中的貓膩了。 既然是俘虜自然沒有發(fā)言權(quán),王昌齡呵斥道:“軍機之地,什么人都能進來?來人,押下去看著?!?/br> 阿史那卓憤然道:“我不走,你們究竟要把黑沙城的子民怎樣?” “敗軍之城,任人魚rou罷了!” 薛崇訓(xùn)幕府中有不少少壯幕僚長期受其中“民|族主義”思維的熏染,此時不顧阿史那卓在場就極端地陳詞:“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咱們一定要設(shè)法不斷削減北方草原的人口,避免他們有機會威脅中原?!薄巴回嗜藲⑽掖筇瞥济?,必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就在這時張九齡淡淡地說:“那片土地上以前有匈奴人,為我心腹之患。匈奴人現(xiàn)今何在?如果突厥人也從草原上消失了,又會有什么部落在那里放牧……” 張九齡的一句話提醒了薛崇訓(xùn),他一琢磨確實是那么一回事,后來的入主中原的元朝可不是突厥人;遼、金、清又不是蒙古人。就算殺光了草原上的人,隨著時間的流逝生存在那里的人又會想草枯草長一樣慢慢興起。 天下滄桑,真有千秋萬代的鼎盛江山嗎? 薛崇訓(xùn)沉吟片刻,說道:“有地就有人?!?/br> 眾人沉默了許久,張九齡品味到薛崇訓(xùn)話里的意思,代替他下令道:“屠殺平民非大唐軍隊所為,無須采用這種野蠻的戰(zhàn)略。可令杜將軍權(quán)宜行事。” 總之此刻唐軍上下都很振奮,勝利消息的到來讓所有人情緒高漲。此前連吃兩次敗仗的影響也因此化解,反而襯托出了明光軍的勇猛善戰(zhàn),一萬騎兵奔襲黑沙城一天就破,杜暹的名聲節(jié)節(jié)攀升。 第一百章 博弈 阿史那卓名為來自敵營的俘虜,卻絲毫沒有階下囚的待遇,而是被薛崇訓(xùn)的奴仆士卒當(dāng)成了“貴重物品”,她是大將軍杜暹送來給王爺?shù)亩Y物,自然不能對待太差了。軍中各種用度都比較粗糙簡樸,不過大家還是為她搭建了一頂單獨的帳篷。阿史那卓待在里面看著收拾得整潔的空間和桌子擺放的葷菜素餐,心下還稍稍有些感激,在草原上請人享用食物也是一種友善的表現(xiàn)。簡陋的吊床上還放著一套干凈的漢人男裝,想著那些身披鐵甲的粗漢能弄得如此細(xì)致真是不容易。 就在這時聽得外面有人說起話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道:“剛出沙漠水源難尋,軍中缺水,你們打那么多水來作甚?” 接著一個像士卒的人答道:“王爺身邊的人傳令咱們讓突厥公主沐浴更衣,一會兒送到大帳去。” 阿史那卓聽罷眉頭一皺,下意識抓緊衣角,一時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年輕人的聲音帶著微怒:“是誰獻媚于王爺!大軍駐扎于此,留宿婦人已是不合軍法,念在是突厥公主可權(quán)宜處之,豈能再讒言主將yin|樂?” 士卒道:“王國令見諒,小的們只是奉命行事。” 這時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勸道:“少伯閑得慌管這事兒?晉王確是大軍主將,他不還是皇親貴胄么,一般的軍法律法能約束貴族?你這么一說,杜將軍送人過來不也是獻媚讒言了,多得罪人的事,算了算了,走罷?!?/br> 過得一會兒果見幾個士卒搬著東西進來了,其中一個不知從哪兒搬來了浴桶,還有兩個提著熱水。 “軍中全是兒郎漢子,可沒奴婢服侍您,您一會吃完飯自己收拾收拾?!逼渲幸粋€年齡稍大的軍士客氣地說道,可能也是出身不好的人,對這些貴族的生活覺得神秘,就算阿史那卓是敵國的貴族,他也保持著應(yīng)有的尊敬。 阿史那卓沒好氣地說道:“剛才那個王國令不是說軍中缺水?我用不著浪費那么多水,北方干燥幾天不洗澡又沒什么不行的,你們抬回去!我也不去什么王爺?shù)膸ぶ校 ?/br> 一個后生不客氣地說:“您可別和咱們來勁,這里不是什么突厥汗國,由不得你……” 方才那年長的軍士忙制止后生,好言勸道:“公主是明白人,不是咱們想逼你,咱們只是奉命行事,又好吃好喝待您,您有什么不滿意的在王爺面前說說,王爺是士族大戶人家出身的又是皇親,知書達禮,很好說話,您有道理和他說說興許還管用哩。” 阿史那卓一聽心里想起先前在中軍大帳不少官僚勸他屠城,他最后還是沒有同意,卻是不像個蠻橫不講理的人。她又想起李適之也是唐朝皇親,平日里為人正派很有風(fēng)度,或許這里的晉王也差得不多……再說士卒們說得也對,一味地和他們對著干根本沒什么作用,身在異鄉(xiāng)權(quán)力又不在自己手里。 她想通之后便點點頭,不再與士卒們?yōu)殡y,心下琢磨著怎么和薛崇訓(xùn)“講道理”。阿史那卓才十幾歲,雖然突厥汗廷的權(quán)力爭斗也不簡單,可她本身是沒吃過什么苦頭的人,倒是把事情想得有點天真了。 普通突厥人難得洗回澡,條件不允許,不過阿史那卓的生活與普通牧民比起來更加富貴安穩(wěn),倒是講究得多。這會兒長途跋涉地從黑沙城走了好幾百里路,路途上也不方便,她還真是覺得渾身汗膩膩的有些|癢不太舒服。事到如今她也就干脆遂了唐人的意好好洗個澡。賬外時不時能聽見巡邏隊整齊沉重的腳步聲,還有軍號聲,氣氛充滿了陽剛之氣,不過阿史那卓判斷這群唐兵肯定不敢闖進來,脫衣沐浴倒也沒多少擔(dān)憂。 換下臟衣服,床邊放的是一套漢人的窄袍,但阿史那卓并不介意漢人服侍,實際上她對漢人的東西一點都不反感,不然也不會對李適之一見鐘情。 阿史那卓收拾得差不多了就聽得唐軍軍士在賬外詢問,她應(yīng)了便隨人出帳向北邊走。之前那個年長的軍士顯得有點羅嗦,一路上一直在嘮叨,什么依了王爺吃香喝辣之類的。阿史那卓聽得煩躁,但這人說話間對自己挺尊重客氣,她也不便發(fā)火只得忍著。等到了中軍大帳把她交到另一幫人手里,阿史那卓甚至松了一口氣總算不用聽那家伙廢話了。新來的這幾個人大約是薛崇訓(xùn)的家丁親兵一類的,進出大帳暢通無阻。 大帳還掛著一道簾子,里面大約就是晉王休息的地方,整個大帳周圍戒備森嚴(yán)不少全副武裝的將士執(zhí)勤。奴仆們掀開簾子請阿史那卓入內(nèi),這時只見得旁晚見過的那唐朝王爺還坐在里面奮筆疾書,壓根沒管這邊。待得奴仆們上前稟報,他才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阿史那卓,愣了一愣說道:“讓她脫光了上|床等我,你們沒事了?!?/br> 奴仆們忙躬身道:“是,小的們告退?!?/br> 阿史那卓:“……” 過得一會兒帳中再次恢復(fù)了寧靜,只有外面的各種聲音隱隱傳進來,里面只?!吧成场钡臅鴮懧暋0⑹纺亲亢鋈挥行┖闷婷媲斑@個男人在寫些什么,書法水準(zhǔn)如何。雖然剛才薛崇訓(xùn)說得粗|俗,不過阿史那卓在黑沙城也常聽突厥漢子們各種粗口倒也不以為意,此時見他專心致志的樣子不經(jīng)意間卻生出了一絲好感,覺得男人專注的樣子很好看,特別是做有關(guān)文墨的事,阿史那卓內(nèi)心里的審美有點偏好士族階層。 時間靜靜地流逝,薛崇訓(xùn)總算寫完了東西把筆擱在硯臺上呼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阿史那卓,笑道:“你還站著作甚,哦對了,看樣子還沒出嫁?有點害羞。” 阿史那卓正色道:“我雖未成親,卻已有了意中人,還望王爺成全……”她想了想又說,“突厥與大唐的戰(zhàn)爭和婦孺并無多大的關(guān)系,我與唐朝也無仇怨,請王爺開恩?!?/br> “哦……”薛崇訓(xùn)輕輕點頭稱是,起身在角落里找出一個琉璃瓶來,里面裝著半瓶紅色的液體,可能是葡萄酒。他回身坐下來倒了半杯,饒有興致的樣子看著站在那里的阿史那卓,他的目光讓阿史那卓感覺越來越拘謹(jǐn)了。 這個小娘的眼睛很迷人,薛崇訓(xùn)心里的想法和之前杜暹的品評差不多。而且還是一匹野馬,薛崇訓(xùn)聽她拒絕侍寢,覺得可能要強迫她才行了……這樣的過程讓他感覺有點失落。 強|暴的辦法有兩種,其中一種是二話不說上去使用身體暴力按翻在地搞得雞飛狗跳,當(dāng)然另一種就是使用諸如脅迫、恐|嚇、威逼之類的法子。如果只能這樣的話,薛崇訓(xùn)偏向于后者。 當(dāng)然也可以放過她,其實強迫女人做她不愿意的事本身就有點興致索然。薛崇訓(xùn)沉吟了片刻,掃視了一下她的胸脯和身體曲線,欲|望漸漸升起。行軍約有一月,旅途十分枯燥無味,多日不食rou味難免讓人蠢蠢欲動。 “你說這些和今晚侍寢的事有什么關(guān)系?”薛崇訓(xùn)問道。 阿史那卓張了張口,竟不知如何作答,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薛崇訓(xùn)頓了頓緩下口氣又改口問道:“有中意的人,對你多重要?” 阿史那卓冷冷道:“非他不嫁。” 薛崇訓(xùn)聽罷解下佩刀,輕輕抽出一截亮錚錚的刀鋒,“咚”地擱在案上,淡然道:“你對情郎的心意很讓人感動,那便給你個機會?!?/br> 阿史那卓疑惑地看著那把刀:“王爺這是什么意思?” 薛崇訓(xùn)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地自說自話,“從前有個小媳婦叫劉蘭芝被婆婆趕回娘家了,她的夫君還被逼迫寫了休書……” “王爺想說《孔雀東南飛》?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卑⑹纺亲坎坏妊Τ缬?xùn)說完就接過話。薛崇訓(xùn)有些驚訝:“你不是突厥人么,一下子就能報出戲名,不容易啊。” “堂兄常居長安,對唐朝的東西很了解?!卑⑹纺亲看鹆艘痪?,皺眉看著桌子上的橫刀。 薛崇訓(xùn)使用軟暴力,反倒讓她不知從何反抗。當(dāng)初亓特勒欲對她非禮時,情急之下直接就咬掉了他的鼻子,這回她真是無計可施感覺十分無力。 阿史那卓的臉都紅了,一句話就下不了臺,被迫之下只能緩緩伸手向那把佩刀。薛崇訓(xùn)坐著沒動,默默地觀察著她的神情舉動,無趣地琢磨著女人的心思。 當(dāng)她的指尖觸到粗糙的刀柄,不禁一陣微微的顫抖,手腕一瞬間好像失去了力氣,竟然拿不起來。此刻的她不僅覺得自己在受|逼|迫,而且在受到拷問:真的愿意為李公子犧牲性命?李公子知道這件事之后會像《孔雀東南飛》中的太守小吏一樣殉情? 這時薛崇訓(xùn)顯得有些沉不住氣,可能是忙活了一天心境不如平時,他開口道:“你得想想那個情郎比得上焦仲卿不?!?/br> 但說完這句話他就有點懊悔,很快就認(rèn)為是一句廢話……此刻的二人其實就是一種心理博弈,薛崇訓(xùn)剛才那句話就是一步臭棋,要是心理素質(zhì)好的人可能會挺住心理壓力拿刀自盡,只要他出手相救這局就破了。 他此時還帶著獲勝的希望,是覺得這個阿史那卓年齡小閱歷不夠,可能想不到那么多。 但無疑薛崇訓(xùn)低估了阿史那卓的頭腦,她一聽這話就產(chǎn)生了狐疑,猶豫片刻力氣一下子回到了手腕上,一把抓起刀鞘,“唰”地一聲拔了出來,刀鋒還在空氣中微微地顫動發(fā)出“絲……”地低鳴,她一咬牙情知不能作假,懷著賭博的心思往脖子上拉。說是遲那是快,薛崇訓(xùn)忽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呼”地一下伸手一把握住了阿史那卓的右手,沉穩(wěn)有力,她的手頓時動彈不得。 她心下松了一口氣,臉上卻佯作憤怒抬頭說道:“你究竟要作甚?”兩人目光相對,阿史那卓的眼睛里帶著嗔意,而薛崇訓(xùn)卻是無奈的苦笑:“行,佩服佩服果然是馬背上長大的小娘,游戲到此結(jié)束。愿賭服輸,我沒必要一點道理都不講地欺負(fù)你一個小姑娘。你現(xiàn)在可以回去休息了,把刀放下?!?/br> 阿史那卓笑了笑,丟下橫刀,學(xué)著漢人的模樣抱拳道:“多謝王爺成全?!?/br> 野性中帶著可愛,薛崇訓(xùn)越發(fā)覺得這小娘子有意思,搖頭嘆道:“本來今晚可以多謝溫存,真是一招失手滿盤皆輸。得了,此等小事我還輸?shù)闷稹!?/br> 阿史那卓道:“告辭?!彼崎_簾子時琢磨著薛崇訓(xùn)剛才那句話“此等小事還輸?shù)闷稹?,話里的意思有的事他輸不起,阿史那卓隱隱感受到一種壓抑憂郁,出去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處大帳比其他帳篷都要寬闊華麗,但里面卻只有薛崇訓(xùn)一個人,一種莫名的同情從阿史那卓的心里升起,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完全就是一種本能的直覺。 走到帳門,親兵問怎么回事,阿史那卓笑道:“你們家晉王是個講理的人,不想欺負(fù)我,讓我回去歇了?!?/br> 一個親兵愕然道:“那是,那是……” 夜幕已拉開了,賬外當(dāng)值的將士升起篝火在旁邊取暖,聽到大帳這邊有響動都急忙站直了身體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樣子,隨后又放松小聲閑談起來。這幅場景讓阿史那卓覺得和突厥國十分相似,唐兵也是一個個普通的人。 她的一場風(fēng)波很快化解,但今夜卻怎么也無法入睡。她輾轉(zhuǎn)反側(cè)內(nèi)心充滿了疑惑,甚至在質(zhì)問自己,同時又在質(zhì)問李適之?!澳愕孟胂肽莻€情郎比得上焦仲卿不?!毖Τ缬?xùn)低沉的聲音不斷在她的耳邊響起。童話般的夢想漸漸破滅,開始學(xué)會思考,或許不算破滅只是成長的陣痛。 她在質(zhì)疑以前的夢想,卻又想李適之也算個很不錯的人了,如果他都不是那個人,這世上真的還存在故事里的主角么? 不知不覺中,天都亮了,但阿史那卓的心仍在黑暗中徘徊。 第一百零一章 妙計 數(shù)日后薛崇訓(xùn)部達到中受降城附近,各地調(diào)來的兵馬也陸續(xù)達到,步騎共約十萬,民夫雜役不計其數(shù)糧草堆積如山。又有慕容氏部及北方各族聯(lián)軍匯合,此時三城附近的兵力達十幾萬人,號稱三十萬準(zhǔn)備大舉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