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宮廷的爭斗不見血光步步陷阱處處深淵,明月也沒問普安王妃,為什么僅因無子就可廢后,想必那時,先皇寵上某個妃子,想太后為他的寵妃讓路吧。 普安王府里,只得她一個小姐,她爹的姬妾沒有一個懷過孩子,這里面,到底有沒有她娘使了手段,明月從不敢去想。 “娘,你以前怎么不打聽好了才嫁人?怎么要嫁給我爹?”明月低聲問道。她不只一次想過,她娘長得那么美,心中也不是沒有成算的,外祖家雖沒王府門第高,也是三世公卿仕族簪纓之家,怎么要嫁給自己那聲名狼籍的爹。 普安王妃長長地嘆了口氣,哀涼地道:“這也許就是娘的命,你爹與娘定親之前,不是這么個樣子的,風流倜儻,雖然偶爾拈花弄月,卻也算雅人逸士,誰知定親后突然變了樣,娘還未及反悔,婚期已到……” “我爹是不是不喜歡你?因此變了模樣?”明月惴惴不安問道,鄒衍之現(xiàn)在與蘇青嬋在一起,潔身自愛守身如玉,如果是自己嫁給他,會不會跟她爹一樣,猛一下?lián)Q了一個人。 “誰又知道呢?”普王安妃嘆了口氣,道:“是你爹上門求親的,那個時候,你祖父祖母都去世了,沒有人可以逼著他做什么?” 這么說來,鄒衍之與她爹還是不同的,鄒衍之若是肯娶她,想必不會跟她爹一個模樣,明月安了心。 母女倆喁喁細語,普安王妃又教導了女兒很多為人處世之道,討好長輩拉攏下人的手段。 說話之間,明月不由自主想,蘇青嬋的娘,想必從沒教導過她這些,念頭轉(zhuǎn)了轉(zhuǎn),想到酒樓中見到的蘇紹倫,撲哧一聲笑了,“娘,那蘇青嬋的大哥,可真是個混帳?!?/br> “哦,怎么個混帳法,說來娘聽聽。” 明月把那日酒樓中聽到的看到的說了出來,搖頭道:“蘇青嬋有那么一個混蛋哥哥,也夠難為了?!?/br> 普安王妃靜靜聽著,目中閃過精光。 “不過,她那個庶出的二哥,女兒看著,倒真不錯?!?/br> “再好,也是庶出的,幫了不她什么?!逼瞻餐蹂膊环诺叫纳?。 “蘇青嬋娘家的麻煩看來不少,娘,淑妃說過要姚公子娶蘇青嬋的,這個你也知道,女兒昨日見到姚公子了,看起來姚公子也喜歡蘇青嬋?!?/br> 普安王妃哦了一聲坐直身體,微一頓后,把明月推開,道:“娘乏了,你回去罷?!?/br> 明月走后,普安王妃沉坐片刻,招來身邊服侍的老嬤嬤。 “聽說城里新到了一個戲班子,唱演得不錯,是不是?” “是的,各府爭著請去唱戲,有個旦角嬌媚可人,王爺已差人去請了,奴婢聽說,后日就到咱們府里來,要在咱們府里唱上三天?!?/br> 普安王妃唔了一聲,道:“你去跟王爺說,后日戲班子先給我,我要宴請各府夫人賞曲。敲定了這事,就派貼出去,記住,把淑妃娘娘的母親,還有端靜太妃,靖王妃,靖王妃的母親也一并請上?!?/br> 一品皓命夫人下貼相邀,蘇太太既喜又愁,喜的是能去參加普安王府的飲宴,臉面有光,愁的是那一日著裝可怎么好。 衣裳擺了一床,首飾都拿出來排列在桌面上,蘇太太一樣一樣撿視,均覺不滿意。 “宋媽,去靖王府找小姐,問問她的主意?!?/br> 靖王府那時送來給女兒的嫁妝,衣裳首飾都極好,由女兒給她配了一套顏色稍暗沉的帶回來,就不用發(fā)愁了。 “太太,奴婢覺得,這兩日還是別去靖王府叨擾小姐的好?!彼螊屝÷暤?。 蘇太太xiele氣,有些頹敗坐到椅子上,蘇沐風前日從王府回來,三言兩語問清送藥的經(jīng)過后,一反往常的溫和謙恭,把蘇紹倫從翠花閣抓回家,狠狠地訓斥了一頓,當著蘇太太的面對蘇紹倫說道,若不想逼死青嬋,往后就不要再踏進靖王府一步,缺銀子找他要。 蘇太太明白,蘇沐風這是不能直接說她,借教訓蘇紹倫教訓她,那一日她嚇得肝膽欲摧,一時間也沒去計較蘇沐風失禮不敬蘇紹倫這個長兄之罪。 后來回想起來,不免面紅耳赤惱羞成怒,昨日派人到王府問訊,聽得鄒衍之與蘇青嬋好得很,夫妻如膠似漆,心頭憂懼害怕消失,于是更惱蘇沐風。 怨便怨惱便惱,這兩日蘇紹倫要銀子去找蘇沐風了,她倒是得了清靜,不用再煩惱每日要給兒子拿銀子。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也不好再去端架子發(fā)作蘇沐風了。 “不找小姐,明天的穿戴什么呢?”蘇太太又愁了起來,這是第一次到一品王府里飲宴呢,人家宴請的是靖王妃的母親,可別給女兒丟臉。 “這件不錯,這一套首飾,奴婢看著也很好?!彼螊屘舫鲆惶兹棺雍鸵惶资罪棥?/br> 蘇太太瞟了一眼,那兩樣都是往日姚太太給的。 姚太太顧著娘家,明的暗的沒少往蘇家拿,蘇太太搖了搖頭,道:“都是姑奶奶給的,青嬋沒嫁給清弘,我也沒臉穿她給的衣物人前露臉。” “這有什么?”宋媽笑了笑,道:“太太若是覺得臊了,不妨此時前往姚府,向姑奶奶請教明日穿什么戴什么,姑奶奶若不計較,順帶著又給太太整弄一套衣裳首飾帶回來,太太只管受了?!?/br> 這主意很不錯,出席宴席穿的衣裳首飾,少說幾十兩銀子,姚太太若給她配好送她,可又省了一樁花費,蘇太太當即起身往姚府而去。 靖王府也收到貼子了,蘇青嬋翻看著請柬,顰著眉頭看鄒衍之。 “小嬋不想去是不是?那就不去了?!编u衍之笑著吻蘇青嬋頭上的兩個小髻。 這兩日兩人極是緾綿,他給蘇青嬋梳弄了小女孩的雙環(huán)髻,弄了短衫小襦裙,顏色是粉粉嫩嫩的鵝黃柳綠,把蘇青嬋打扮成一個小女孩。蘇青嬋又知他愛她撒嬌,不時嘟嘴耍賴,鄒衍之看得喜愛不過,一刻也不想跟蘇青嬋分開了。 蘇青嬋搖頭,不去赴約是不行的。 這是嫁給鄒衍之后,第一次接到夫人命婦的邀約,普安王妃與她封皓相同,不去赴約太不給普安王妃面子,而且,她也得走出靖王府,出現(xiàn)在人前,顯示她靖王妃的身份。 只是,別人家想必有婆婆小姑帶著,于她卻沒得指望,端靜太妃不要在人前給她沒臉,就是意外之喜了。 “我一個人也不認識?!碧K青嬋發(fā)愁道。 “普安王妃大約會邀請這些人,我畫給你看看,不用慌,雖說參加的一般來說都是一品夫人,可是別忘了,你的夫郎是皇帝的親兄弟,你的身份比她們尊貴?!编u衍之笑著安慰,心中不想蘇青嬋去赴宴,怕蘇青嬋受委屈,只是娶了心愛盼望許久的人,也有些迫切地想到人前顯擺。 展開宣紙,鄒衍之把有可能赴約的命婦一個個畫出來,又把自己知道的這些命婦的性情講了一遍,間或說說無意中聽到的這些人家中一些趣事,如忠勇侯妻子多么彪悍,曾拿著刀子追殺帶了一個小妾進府的忠勇侯,安國公是怎么縱子愛子,兒子七八歲了還把兒子騎在肩膀上帶著玩耍。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講起這些王侯公卿家中的趣事,雖然只三言兩語帶過,蘇青嬋也聽得有趣。 “這些人,也是普通人,沒什么可懼的?!编u衍之講完,也畫完了,笑著看蘇青嬋。 蘇青嬋突然了悟,男人家對這些家長里短的瑣事,是厭煩的,鄒衍之揀了出來說,只是要讓她放松,知她出身一般,怕她把這些高門大戶看得多高貴,先自膽怯了。 他的體貼在無聲處時時出現(xiàn),感動像雨水輕細地滴滴答答落在蘇青嬋心頭,砸在她心中豎起的防御盔甲上,盔甲慢慢軟化。 “衍之哥哥……”蘇青嬋低叫了一聲,依偎到鄒衍之懷里。 小嬋如鮮妍的花朵,眼波如水,冷漠不再,羞澀中又別有一番成熟的風情,鄒衍之興致上來,調(diào)研開顏料,一手提筆,一手攬著蘇青嬋,湊到她耳邊,輕輕地說了自己的打算——要在蘇青嬋身上畫春花秋月,以美人入景。 “不成。”蘇青嬋臊紅了臉,推開鄒衍之的懷抱,死守著,任鄒衍之死皮賴臉糾緾,也決不松口。 鄒衍之廝磨了一會,見蘇青嬋耳根脖子都紅了,也便住了口,提筆醮了顏料,大刀闊筆在紙上渲染開來。 少時完畢,雙手拈起紙,拿到蘇青嬋跟前給她鑒賞。 畫中是一個梳著雙環(huán)小髻的女孩,眼眸半閉,長睫濃黑,小嘴櫻紅,肌膚嬌嫩,歪躺在清澈的溪水中,水面落花繽紛,嫣紅的花瓣在小女孩身邊旋轉(zhuǎn)。 “小嬋,衍之哥哥畫得好不好看?”鄒衍之看著畫像,自得不已,這畫,可是把五年前的小嬋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出來了。 這幾年想念小嬋想得痛入骨髓,為解相思之苦,他特意學的畫畫,別的什么都不會,只會畫人物, 蘇青嬋沒有回答,她的腦袋有些疼,鼻端莫名地突然出現(xiàn)清新涼爽的草木氣息,心口揪痛起來,腦中閃過模糊的莫名意識,蘇青嬋想捕捉住,突地兩眼發(fā)黑,胸中一股熱流奔涌,酸澀刺向眼眶。 腦袋越來越疼,一些混亂的影像在腦子里閃過,最后,停在蘇青嬋腦中的,是像是正在發(fā)生著的一般,她感到下身撕裂般的疼痛,翻江倒海難以承受的疼痛。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新朋友的地雷,好開心,謝謝咖肥!感謝厚愛! 咖肥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221 01:38:44 ☆、36蛛絲緾繞 蘇青嬋恢復意識時已躺在床上。 “小嬋,哪不舒服?”鄒衍之守在床前,太醫(yī)沒診出問題,他急得坐立不寧。 “突然感到頭很疼痛?!碧K青嬋小聲道,閉著眼不敢看鄒衍之一眼,剛才那一瞬間,自己應是想起缺失的失身那時的事,她不敢跟鄒衍之說。 鄒衍之沉默著看蘇青嬋,他確定,蘇青嬋有什么事隱瞞著他。 和樂氣氛消失,清冷漠淡的氣息堵在兩人之間。 她是不是又想起姚清弘,卻又怕自己怪責? 靜坐了許久,鄒衍之把蘇青嬋抱了起來,長指仔細地梳理著她的頭發(fā),小心翼翼地親吻她的發(fā)旋,低聲道:“小嬋,都怪衍之哥哥沒有早些找到你,衍之哥哥以后會好好疼你,盡力彌補你,你把過去忘了,好不好?” 他不只不怪責自己婚前失貞,還一意呵護,只慨嘆沒有早些年遇到自己,蘇青嬋心頭的糾結(jié)在這瞬間被解開再撫平。燦爛的心花冒出花骨朵兒,眨眼功夫,鮮活地綻開了。 “衍之哥哥……”蘇青嬋欣悅地叫著,臉上漾起比桃花盛開更美的笑容。 隔胲退散,夫妻兩個你儂我儂,說起俏皮話,鄒衍之挑了訓練廣威軍時那些世家子弟的苦相學給蘇青嬋看,蘇青嬋忍俊不禁,掩嘴笑個不停。 兩人這里咭咭說笑,慈心院中,端靜太妃愁眉不展倒在軟榻上。 明日要與蘇青嬋一起赴宴,若是裝出婆媳和睦的樣子,以后鄒衍之再娶明月,她要給人指戳了。若是人前就擺了臉色給蘇青嬋看,讓人知道她看不上眼媳婦,也不好,需知這上不了臺面的媳婦,可是她兒子強婚逼娶的。 “娘娘可以不去赴宴?!奔t影笑道。 “不去赴宴,普安王妃會不會多想?”端靜太妃躊踷。 “明月郡主最是體貼,會替太妃娘娘向普安王妃說明的?!逼贾榻涌诘溃羰嵌遂o太妃一起去赴宴,宴席上聽得一句半句閑言,只怕回來又要使性,拿蘇青嬋出氣。 端靜太妃不去,蘇青嬋也暗松了一口氣,蘇太太糾結(jié)著裝,不過是因為自感卑微,蘇青嬋卻沒有此顧慮,也沒想著妍態(tài)盛姿出席,只略為莊重些,讓琉璃給她薄施脂粉,嘴唇稍稍涂了丹紅。 普安王妃宴客,王府門外朱輪華轂的車幃停了一溜兒,蘇青嬋見自己家的和姚家的馬車停在王府外,微微有些不解。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普安王府的宴席,她母親和姑母似乎是不夠格參加的。 王府后園搭了戲臺,正對著戲臺用薄如蟬翼的蛸紗圍了一個足可容納五十個人的空間,里面金鼎熏香,玉帶垂轉(zhuǎn),暗香縈繞。命婦們臉帶笑容,溫語輕聲談笑著。 除了蘇太太姚太太,其他人都是一品夫人,不過大家也沒冷落姚太太和蘇太太,她倆一個是淑妃的母親,一個是靖王妃的母親,身份雖有不及,背景卻讓人不敢小覷。 姚太太因女兒得寵,進宮參加過幾次宴席,言談上也還算得上不卑不伉大方得體。蘇太太的表現(xiàn)便有些弱了,命婦們微笑著跟她說話時,她的神情顯見的受寵若驚,笑容有些僵硬,聲音帶著輕顫。 普安王妃看在眼里,將心中的鄙夷之色掩下,微笑著與大家交談。 “靖王妃到?!庇醒诀吒呗曂▓螅晃菝鼖D不由自主站了起來。普安王妃略愣,她聽出來,通報的不是普安王府里的丫鬟。 蘇青嬋是帶著鄒衍之原來的大丫鬟映碧澄紅來赴宴的,通報的是澄紅。澄紅通報完后,蘇青嬋依鄒衍之教的,在外面略停了停,方走了進去。 除了姚太太,其他人是第一次見到蘇青嬋。蘇青嬋梳了倭墜髻,插著垂珠碧玉步搖,著一襲粉荷色宮衣,袖口領口用銀絲線鏤空挑出蘭花紋,廣袖飄飄,襟口開得很寬,露著白皙的脖頸和鎖骨,戴著乳白珍珠瓔珞,面若春桃嬌艷,眸帶春水蕩漾,纖腰裊娜,分花拂柳走來,臂彎彩紗盈盈,翩遷出塵恍若仙子落入凡間。 眾夫人略怔之后,不約而同半屈膝行禮。蘇青嬋依鄒衍之教的,微微抬手,道了聲免禮,映碧和澄紅上前把站在前面的夫人扶起,后面的人也跟著起身,這禮節(jié),倒有些倒是在宮中見面了。 蘇太太見女兒如此氣派,一怔之后,喜上眉梢,蘇青嬋上前給她和姚太太行禮,蘇太太更是霎那間滿面得意,方才的卑微一掃而光。 普安王妃留神看著,見蘇太太前后判若兩人,不覺暗喜,心道這是個好擺布的。 眾人落座,蘇青嬋與眾夫人一一廝見,普安王府的丫鬟上來敬茶,蘇青嬋微微抬腕,端了杯盞無聲輕呷。 忠勇侯夫人心直口快,說道:“難怪靖王爺要逼婚,蘇夫人養(yǎng)的好女兒,老身都想給我那不肖兒逼婚了?!?/br> 蘇太太滿面喜色,謙虛了幾句。姚太太想著看好的兒媳成了別人家的媳婦,心病又起,面上雖然淺笑著,眼角卻有些苦澀了。 眾夫人跟著說笑,普安王妃笑道:“蘇夫人還有沒有女兒,老身替忠勇侯公子保媒?!?/br> “只得這一個女兒了,兒子倒是有一個,王妃替犬子保媒可好?”蘇太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