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 柳氏一方面畏于替嫁的事情暴露,另一方面擔(dān)心沈姝寧當(dāng)真會(huì)查賬,在沖喜的前一日,拆東墻補(bǔ)西墻,總算是將原配夫人的嫁妝歸還給了沈姝寧。 當(dāng)天晚上,柳氏就因?yàn)樾母C子疼,而臥榻不起了。 沈姝寧出閣這一日,沈家格外冷清,她被塞入花轎,直接抬去了康王府。 嫁衣是臨時(shí)從成衣鋪?zhàn)永镔徶玫?,她抱著自己?zhǔn)備好的寶瓶,頭上插著從母親嫁妝里挑選出來的鳳釵。 這就算是出嫁了。 沈姝寧并不想傷春悲秋,她要嫁的人是大周下一任帝王。 將來,她和弟弟能不能好好活下去,可就指望這樁婚事了。 康王府今日高朋滿座、賓客盈門,與沈家的清冷形成鮮明對比。 大紅綃金的蓋頭遮住了沈姝寧的視線,她將唯一信得過的蟬衣留給了弟弟,身邊沒有可用之人,攙扶著她邁入喜堂的,是康王府的婆子。 “吉時(shí)已到,新娘子快些拜堂吧?!倍Y官的嗓音響起。 這時(shí),沈姝寧對面?zhèn)鱽韼茁暋翱┛┛?,喧鬧中,有人笑道:“世子爺還在昏迷,少夫人只能與大公雞拜堂了。” 隔著大紅蓋頭,沈姝寧表情一怔,一絲落寞浮上心頭,但她很快就寬慰自己,大公雞又何妨,這只大公雞代表著未來的帝王。 且讓他人去笑話,她想要的是這輩子壽終正寢,不要死于非命。 大婚是否體面奢華,并不重要。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就在沈姝寧緩緩俯身對拜之時(shí),那只大公雞不知是怎的了,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即便被綁著,也突然撲騰了起來。 大公雞高高跳起,連帶著沈姝寧頭上的綃金蓋頭也掀了下來。 大紅蓋頭緩緩飄起,隨后又緩緩落地,如彩霞紛飛。 人聲喧嘩的喜堂頓時(shí)出現(xiàn)了一刻詭異的安靜。 眾人的目光落在了新娘子清媚白嫩嫩的臉上。仿佛那一抹顏色吸空了所有喧鬧燥氣,明明只是稍作打扮,卻透著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神韻。 這一刻,如同春暖花開,牡丹爭艷。而身著嫁衣的美人,就宛若駕臨人間的仙子,隨即就要難覓仙蹤,人間留不住她。 美人朝霞映月的面龐,帶著些許震驚,在場諸人,無一不被她的清媚容光所攝,恨不能再多看幾眼。 男賓們方才還在暗中同情陸世子不良于行,命不久矣。此刻卻是艷羨、嫉妒,多種情緒紛雜。 而更多的,則是對鮮花多舛命運(yùn)的惋惜與憐憫。 此等姝色,卻嫁給了陸世子沖喜。 暴殄天物! 眾人腦中非常默契的同時(shí)冒出這四個(gè)字。 陸家長公子陸子云眉頭一蹙,眸光晦暗不明。 喜婆先回過神來,心里暗暗嘀咕:我滴個(gè)乖乖,少夫人這般容貌,即便世子爺好端端的身子,用不了多久也會(huì)掏空了吧…… “送、送入洞房了!”喜婆高喝,又重新拾起蓋頭給沈姝寧蓋上,遮了四月芬芳春色。 康王與康王妃二人,今日是第一次瞧見沈家女真容,此刻面色各異,但并未說什么。 待新娘子一路緩緩逶迤而去,喜堂眾人后知后覺,紛紛深吸一口氣,莫名很想跟去婚房瞅兩眼。 陸世子還在昏迷之中,可憐見的美人,大婚頭一夜,就要獨(dú)守空房了么? 人群中,趙胤清雋的面容陰沉到了極致。 他方才看清了新娘子的面容,根本不是沈家嫡次女,那不是他的未婚妻沈姝寧么?! 趙胤越想越不對勁,沒有告辭,直接拂袖大步離開了康王府,似是要去沈家問個(gè)清楚明白。 **** 婚房內(nèi),大紅火燭正熠熠生輝。 嚴(yán)力翻窗而入,迅速靠近了婚床,對著榻上人道了一句:“世子,您的沖喜娘子馬上就要過來了,您體內(nèi)劇毒未解,可千萬莫要解開xue道,否則這一個(gè)月的努力便會(huì)功虧于潰?!?/br> 嚴(yán)力知道,世子爺雖然不能動(dòng)彈,亦不能言辭,但意識(shí)是無比清晰的,知道周圍發(fā)生的一切,也能聽見他所說的話。 見陸盛景濃密的睫羽微動(dòng),嚴(yán)力又說:“世子爺,少夫人來了,屬下就先退下?!?/br> 離開之前,嚴(yán)力好心丟下一句:“今日是世子爺?shù)亩捶炕T夜,屬下恭喜世子。” “……”陸盛景聽了這話只想炸毛,奈何近日他必須“昏迷”。 娶妻沖喜一事,也是王府安排,根本不是他所愿。 他不喜人靠近,尤其是女子! 第三章 沖喜妻 婚房門扉“吱呀”一聲被喜婆推開,還沒進(jìn)屋,一股子濃郁的湯藥氣息撲面而來。 沈姝寧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上輩子只在臨死的那一日見過陸盛景,對有關(guān)他的一切,皆是從傳言中聽聞。 她記得陸盛景還是康王府世子時(shí),因著一年突染惡疾,的確昏迷過一陣子。 “少夫人,世子爺就交給你了?!毕财胖共接诨乩认拢坪醪淮蛩氵M(jìn)門,只將沈姝寧送到了喜房門外。 沈姝寧僵住。她只知道,選擇替嫁沖喜是她唯一的選擇,但對康王府的狀況并不知曉。 四下安靜的落針可聞,半點(diǎn)不像前院那般熱鬧。 喜婆看出她的疑慮,沉默兩個(gè)呼吸,仿佛是輕嘆了一聲,像是惋惜什么,道:“少夫人,世子爺不喜人親近,尋常時(shí)候不允許任何人踏足這座長樂齋,不過眼下有少夫人照料世子爺,一切就大不同了?!?/br> 聞言,沈姝寧已經(jīng)算不得震驚,畢竟,她上輩子雖不曾與陸盛景謀面,卻是早就聽聞過此人。 他暴戾陰騭,身為康王府的世子爺時(shí),便.性.情古怪,據(jù)說還殘忍弄死過他身邊的婢女。 既然不喜人親近,又哪來的婢女? 沈姝寧心中疑惑之際,細(xì).腰.被喜婆輕輕一推,她從今晨時(shí)就一直餓著肚子,身子骨無力,加之實(shí)在惶恐,一下就被推入屋內(nèi)。 隨即,身后門扇被人從外合上,隔絕了外面蒼茫夜色。 那一瞬間,沈姝寧仿佛有了那么一瞬間的恍惚,有種她再也逃脫不了的錯(cuò)覺。 四下安靜至極,她的大婚沒有新郎官,僅有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雞與她拜堂。入了洞房,也自然無人替她掀開蓋頭。 沈姝寧站在門扇邊,頭上依舊蓋著大紅綃金蓋頭,視野僅在方寸之間。 過度緊張之故,她雙手絞著帕子,腦中不斷浮現(xiàn)出陸盛景那張清雋中透著桀驁的臉,還有他熾熱的氣息,與結(jié)實(shí)有力的臂膀…… 而此刻,七年之后的暴君,他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動(dòng)也不能動(dòng)。 殺了他? 這個(gè)可怕的念頭突然冒出。 隨即,沈姝寧立刻搖頭否決。 陸盛景若是死了,她就真的要守寡了。況且,她已經(jīng)替嫁過來,與趙胤之間再無可能。 前路未知,但她已經(jīng)上路了,就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陸盛景日后好歹是大周帝王,即便他厭棄自己,能讓她守著冷宮度過余生也是好的。 沈姝寧胸?zé)o大志,她只想壽終正寢。 思緒正百轉(zhuǎn)千回之際,她卻不知,一雙漆黑如墨的眼已經(jīng)緩緩睜開,且朝著她這邊望了過來。 這廂,沈姝寧懷揣著保命的念頭,她抬手掀下大紅蓋頭,內(nèi)室火光搖曳,昏黃的光線映著美人粉顏桃腮的臉蛋,含羞帶怯,表情明明是極致的純,但眉眼之間的神情卻是清媚到了極致。 是那種.妖.嬈.勾.人.的美。 皮相骨相皆佳,仿佛只一眼,就能讓人望見她深入骨髓的萬種風(fēng)情。 陸盛景身子骨不能動(dòng),渾身xue道被封,唯有雙眼可以睜開,“昏迷期間”他都是閉著眼的,方才卻鬼使神差的望了一眼。 這一望,他強(qiáng)行壓制了一個(gè)月之久的毒素,就如同決堤江水,幾乎是頃刻間涌向四肢百骸。 陸盛景:“……?。?!” 是她?! 從年少起就出現(xiàn)在他夢里的狐貍精! 這世上竟然真有此人! 老天這是把人送到他手上了! 猛然,氣血攻心,陸盛景再無半點(diǎn)多余精力,雙眼闔上,再也睜不開,意識(shí)卻保持著清晰。 一月努力,幾息之間功虧于潰…… 陸盛景:“……”沖喜娘子?注定了是來克死他的吧?! 待他恢復(fù),一定殺了她!以了結(jié)數(shù)年詭異的.春.夢! 這廂,沈姝寧完全沒有意識(shí)到,有人想要將她生吞活剝了。房內(nèi)沒有旁人,饒是如此,她也誠惶誠恐,躡手躡腳往喜床邊走去。 還未靠近床榻,她就看見床上躺著的男子。 如今的陸盛景容貌俊挺,不像七年之后那般強(qiáng)勢霸道,他現(xiàn)在介于成年男子與少年之間,但五官長得分外立挺。膚色白皙,唇瓣蒼白,如此就襯得眉眼甚是深邃。 沈姝寧無意識(shí)的咽了咽口水,這聲音在安靜如廝的婚房內(nèi),依稀可以聽見。 更別提五感極為敏銳的陸盛景:“……” 即便沒有睜眼,他也能想象得出來,此時(shí)此刻,這該死的狐媚子是用怎樣的眼神看著他! 豈有此理! 陸盛景內(nèi)心如翻騰的浪濤,恨不能下一刻就毀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