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些都是真的？”安吉洛確認(rèn)道。

    “……嗯?！辈舨淮笄樵傅攸c了點頭，“在你睡著之后，我把你拉入了里層世界，進(jìn)入這個世界會對人類的心智產(chǎn)生一些影響，你剛才或許已經(jīng)感覺到了……如果你是在睡眠狀態(tài)下進(jìn)入的話，你會誤以為那是一個真實的夢境?！?/br>
    安吉洛回味了一番。

    之前在清醒狀態(tài)下被伯爵牽著進(jìn)入里層世界時，他確實察覺到了一些心靈層面的異常，雖然他無法很精確地描述那種感受……

    “怪不得我總感覺睡眠不好。”安吉洛幽幽道。

    “我很抱歉……”伯爵小聲嘟囔，仗著在室外不怕掉毛，狼尾巴討好地?fù)u著。

    他又解釋了一些其他的細(xì)節(jié)，關(guān)于安吉洛之前為何沒在‘夢’中見到月神的尸身……

    那是因為即便在死后，月神也仍然是生命層級遠(yuǎn)遠(yuǎn)高于人類的神o，就算在里層世界，人類也無法用rou眼看穿月神的真面貌，而剛剛伯爵將狼人的視覺借給了安吉洛，這種借用只能持續(xù)很短的一段時間。

    ……諸如此類的小問題。

    它們充分地滿足了安吉洛的好奇心。

    終于，他沒有其他問題要問了。

    “……你要打我了嗎？”伯爵強忍淚意。

    “就打一下，就一下，這一下我忍了很久了……”安吉洛安撫著，語調(diào)簡直稱得上溫柔。

    然而伯爵完全沒有被安慰到，神情仍舊哀怨。

    “請你坐到那塊大石頭上?！卑布逯赶驊已屡赃呉粔K巨大的巖石。

    伯爵紅著眼圈坐了上去。

    安吉洛擺弄他的下肢，吩咐他放松肌rou。

    考慮到打完這一下安吉洛就會原諒自己，伯爵決定忍受，他會默默舔舐自己受傷的靈魂與破碎的心靈，他會在安吉洛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垂淚，不惹安吉洛厭惡，他……

    就在伯爵沉浸在凄苦的幻想中時，安吉洛攥拳，在伯爵右側(cè)膝蓋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出于原始的生理反射，伯爵的右腿一下就彈了起來，高高踢起。

    “呼……”

    安吉洛愜意地、無比滿足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叫膝跳反射?！彼榻B道。

    第75章 月蝕（二十四）(手印。)

    或許是因為在見證過那種種恢弘神異的景象后,伯爵那些不懷惡意的小花招、小騙局被襯托得微不足道了，加上安吉洛原本就懵懂地因夢中伯爵的熱烈追求悸動不已，提前品嘗過那甜蜜的情潮,對伯爵早已生出朦朧的愛慕，況且伯爵一直在向他示弱、道歉,而他素來性情溫軟（除了拖著大腿骨搜索伯爵蹤跡的時候）……總之,他并沒因謊言感受到強烈的憤慨，那些負(fù)面情緒沒一會兒就褪去了七七八八,而當(dāng)伯爵的小腿因反射而彈起時，安吉洛心中郁結(jié)盡消。

    比起糾結(jié)那些細(xì)膩的、情緒化的問題，安吉洛更樂意拋開一切撲進(jìn)研究室的懷抱。伯爵為了討他歡心揭露了一個小秘密――迭戈在帶安吉洛去實驗室之前曾將一部分不適合展示給安吉洛的文獻(xiàn)收了起來，其中包括亞利基利家族的秘密、關(guān)于狼人與其他非人類的各種研究,以及有關(guān)圣靈神降血洗原住神的詳細(xì)記載與佐證。

    伯爵還順帶提到了王室對圣靈教的態(tài)度。王室早已知曉神降的真相,他們僅僅與教會維系著表面的和睦，暗中卻在向教會使壞,這些年圣靈教的式微是必然結(jié)果，他們遲早會四分五裂并湮滅在歷史長河中……

    伯爵認(rèn)為自己足夠了解安吉洛的喜好，有一屋子珍貴的秘密文獻(xiàn)做禮物，想必他可口的小蛋糕會感動得乖乖趴進(jìn)餐盤里任他大快朵頤，他簡直都在幻覺中聞到了那些白膩奶油滴滴噠噠的甜香……

    然而……

    當(dāng)安吉洛接連數(shù)日埋首于實驗室，如饑似渴地閱讀研究文獻(xiàn)，恨不得吃睡都在實驗室里時,伯爵才明白過來這步棋他錯得有多離譜。

    他發(fā)現(xiàn)安吉洛這些天都不怎么理睬他！

    倒不是冷若冰霜，抑或是余怒未消，安吉洛的態(tài)度頗為溫和,因心緒奇佳，他的模樣一直都笑吟吟的,可是……他完全就是在糊弄，當(dāng)他搔弄伯爵肚皮上蓬松白凈的軟毛時，他的眼睛沒有充滿柔情蜜意地凝視著伯爵而是盯著文獻(xiàn)！

    該死，他們才剛剛陷入熱戀，難道他們不該如膠似漆？

    “嗷嗚……”伯爵化身白狼，一骨碌仰躺在安吉洛腳邊厚軟的地毯上。

    “我在呢，我在呢?！卑布逵沂帜脮?，俯身，左手撫摸伯爵的白肚皮，“親愛的，你的毛梳理得真光滑，簡直都不像毛了……”

    他心不在焉地夸贊，一下下?lián)崤粢驊C怒而齜起的犬牙。

    接著，他起身走向書架，準(zhǔn)備換一本書看。

    伯爵尾隨至?xí)芘?，一骨碌仰躺在地上?/br>
    安吉洛目不斜視，一步邁過他，溜達(dá)到另一排書架前選書。

    伯爵又躥到那排書架前，一骨碌仰躺在地上，狂甩尾巴，嗚嗚哀哼。

    如此重復(fù)多次。

    他的肚皮急需安吉洛搔弄，還有他的下頜，那兩處寂寞得令他心慌意亂。這聽起來太像狗了，該死，可狼人確實有一半犬科血統(tǒng)，他難以抵抗被戀人搔弄下頜與肚皮的歡愉……

    “你不愛我，安吉洛……你不愛，你是為了那些文獻(xiàn)和我在一起的，你壞透了……你就是那種玩弄感情的壞人類，那種‘浪子’，對嗎？”伯爵化做人形，胡亂套上衣服。方才他滿地打滾，頭毛在地毯上蹭來蹭去，這使他在人形狀態(tài)時亦頂著一頭亂發(fā)，他控訴著安吉洛，神色陰郁。

    “我？怎么可能？”安吉洛有生以來還是頭一次聽見這樣的評價，他擰起秀氣的眉，“我對你不夠好嗎？”

    “呵……”伯爵咧了咧嘴，他在冷笑。蓬亂銀絲中，那張俊美削瘦的臉顯得鐵青而陰沉，他哆哆嗦嗦地扯開一條粉色絲帶，展開一枚紙筒。

    光滑緊繃的羊皮紙上，是一行行與安吉洛文雅外表毫不相干的、狂野奔放的筆跡（據(jù)安吉洛說是醫(yī)師專屬字體）……那一夜，二人將一切說開之后，伯爵沒因謊言遭受懲罰，遂得寸進(jìn)尺起來，他刺探安吉洛的底線。他先是小心翼翼，發(fā)現(xiàn)安吉洛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后，他逐漸放肆一刺再刺，最后，他強烈要求安吉洛履行他在那些“夢中”做出的承諾，要求安吉洛確認(rèn)他們存在相互愛慕的關(guān)系。

    而在那之前，伯爵吝嗇地表示，他絕不肯交出亞利基利家族珍藏的秘密研究文獻(xiàn)，哪怕一條纖維、一道墨痕，絕不……除非安吉洛發(fā)脾氣。

    “我愛慕你，我說過?！卑布弭鋈坏?。那夜過后，他就這個問題考慮了一整天，他理性地分析、確認(rèn)自己的感受。

    “雖然這些事……它們每一件都出乎我的意料，我需要時間消化它們，但我想……我對你的感覺還在，真的，就算你是狼人，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雖然你的真實性格和之前有出入，但我能感覺到我對你仍然……我、我很確定?！卑布暹呎f邊緊張得抓亂了自己的頭發(fā)，他真的不擅長搞這些風(fēng)花雪月的事情……

    于是，在伯爵的強烈要求下，安吉洛親手為伯爵謄抄了一首火熱大膽的情詩，抄寫到那些甜得發(fā)膩的字眼兒時，安吉洛小巧的耳廓紅得透光。

    抄寫完畢，他在詩歌底部署名，承諾他對阿昂佐伯爵的愛慕與忠誠將綿延永世，伯爵用東方朱砂涂抹安吉洛的食指指腹，讓他在署名上按下一枚暗紅圓潤的指痕。

    隨后，伯爵亦用朱砂涂抹他自己的食指，在安吉洛的指印上斜斜按下另一枚指印。

    兩枚指印下半截交錯，上半截則角度不同，看起來宛如一顆心。

    伯爵對這個“雙人心形指紋”的小把戲滿意極了，而安吉洛則被一種洶涌堪比海嘯的羞恥和尷尬淹沒了。

    或許那是一種浪漫吧……

    就當(dāng)做是安吉洛不解風(fēng)情好了……

    總之安吉洛羞得面紅耳赤，只覺得好像有條彈力繩從顱頂直通腳心，而且倏地抽緊了。

    他蜷縮得像只穿山甲，腳趾幾乎要挖穿靴底，當(dāng)伯爵湊上來索吻時，他臊得一巴掌把伯爵拍飛了。

    “對不起?！碑?dāng)伯爵心碎地朝他望過來時，安吉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沒談過戀愛，我、我不太習(xí)慣和人談戀愛，我還以為和男人談戀愛會比較、比較簡單……請你給我一點時間適應(yīng)……”

    但是他似乎暫時還不太能適應(yīng)。

    畢竟這是非人類的熱情，犬科級別的熱情。

    “……騙子。”伯爵展開那張羊皮紙，低聲喃喃自語，“愛情騙子安吉洛?！?/br>
    “可是我已經(jīng)專心陪你一整個上午了，我們一起用早餐，一起散步……”安吉洛不得已放下書本，走到伯爵面前，捧起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哭笑不得道，“我還給你梳了全身的毛?！彼檬种皋垌槻襞顏y的銀發(fā)，那些發(fā)絲閃爍著星月般神秘的銀輝。

    “你的毛色都不灰了?！卑布鍦芈暤溃?xí)慣使然，順手給伯爵查體，“你看這些角質(zhì)層……健康光滑。這證明你情緒良好?！?/br>
    伯爵一把摟住他，低聲道：“你還沒真正屬于我，我缺乏安定感，所以必須時時刻刻黏著你才能安心……”

    “什么叫‘真正屬于你’？”安吉洛瞥向那羊皮紙上的情詩、署名和手印，避重就輕，“我都已經(jīng)立字據(jù)了?！?/br>
    “……你肯定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你比我聰明?！辈魮У酶o，吐息濕潤灼熱，“你在裝傻嗎？”

    安吉洛的臉頰熱烘烘地貼在伯爵頸子上。

    他當(dāng)然知道伯爵在說什么，他只是沒做好準(zhǔn)備，“夢境”中他們做過一些親昵的事情，可是……

    安吉洛得承認(rèn)，他不敢。

    伯爵有些時候?qū)嵲谑翘^于，太過于……

    老實說，簡直就像個變態(tài)。

    加上伯爵有一半狼的血統(tǒng)。

    而狼的習(xí)性……天哪。

    安吉洛只要稍微想一想伯爵可能會做出些什么事來就羞恥得要爆炸了。

    因此他能拖一天是一天。

    第76章 月蝕（二十五）(特異骨骼。)

    安吉洛查閱過有關(guān)于狼人習(xí)性的文獻(xiàn)。

    他們的生理結(jié)構(gòu)比起人類更近似于狼,“人形”就像一層披在狼身上的偽裝性皮囊。

    譬如說……

    “成結(jié)”。

    用刺激性氣味“圈地盤”。

    某種人體不存在的特異骨骼……

    顯然，雄性狼人原本是為體能強悍、耐力十足，且野性未褪（這一點很重要）的雌性狼人們而生的。

    身為一名清瘦、喜潔、受人類文化熏陶的男性,安吉洛只想連夜策馬奔赴柏拉圖式精神戀愛的懷抱。

    畢竟若是以人的道德評判，一些野獸的天性可謂相當(dāng)“變態(tài)”。

    何況安吉洛的氣味對伯爵產(chǎn)生的特殊吸引更使伯爵成為了“變態(tài)”中的佼佼者……

    安吉洛能從那些不算出格的親密接觸中與之前的“夢境”中察覺到這一點。

    可怕的是,他已經(jīng)快拖延不下去了。

    這晚臨睡時,早已忍耐多日、忍無可忍的伯爵在他臥房外敲門，乞求一個純潔的晚安吻,那低沉優(yōu)雅的貴族腔中摻雜著亢奮的狼嗥和野獸的低。

    直覺告訴安吉洛這家伙要的絕不止一個晚安吻，因此他拒不開門。

    伯爵能像戳破一層莎草紙般輕巧地戳爛門板，但他不敢，他只敢輕輕撓門以表示抗議,“滋啦滋啦”的清漆剝離聲與嬌弱細(xì)軟的奶狗哭哼聲一刻不停地sao擾著安吉洛。

    “嗚嗚,哼哼，嗚嗚……”

    安吉洛一反常態(tài)心如鐵石,對大型犬的撒嬌攻勢視而不見，甚至把棉球塞進(jìn)耳孔隔絕聲音。

    為防止伯爵從暗道夜襲，他依慣例用床腳壓住地上的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