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第30章 黃粱一夢(三) 當(dāng)飛機外的云朵透出清晨第一抹陽光的時候,程夕瑗緩緩睜開了眼。 艙內(nèi)的溫度剛剛好,但她卻驀然有些失神。 “被關(guān)在里面為什么不跟我打個電話啊?!?/br> 那個時候,學(xué)校保衛(wèi)處的大爺,一大早打開體育器材室的時候,就看到程夕瑗一個人靠著墻,歪著頭睡著,直到聽見聲音,才揉揉眼睛醒過來。 他認(rèn)識這個姑娘的,外頭的紅榜上總是有她的照片,頂好的乖學(xué)生。 清晨的光,似乎有些相似,程夕瑗想。 “昨天實在是有點晚,您已經(jīng)下班回家了。” “難得有時間跟家人相處?!?/br> 她揉揉自己已經(jīng)僵硬的右肩膀,手臂發(fā)麻通電的感覺傳遍全身,起身時,差點沒有站穩(wěn)。 “不想麻煩您?!?/br> “哎怎么這樣說呢?!?/br> 大爺身子已經(jīng)有些傴僂,走過去把門敞開透氣:“我來回一趟最多才兩個小時,你得呆一晚上,這沒睡好,今天上課也受影響,多劃不來?!?/br> “沒關(guān)系的。” 她拍拍褲腿上的灰站起來,“中午睡會就好了?!?/br>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程夕瑗特別害怕麻煩別人,凡事能自己扛住的,絕不開口請求幫忙。 畢業(yè)后,她在北京開始獨居生活的第一年,那是棟很老舊的平房,平時上班通勤時間在四個小時左右,天還沒亮就出門,否則會擠不上地鐵,回來的時候,偏僻點的路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行人了,她獨自一個人走在夜里,治好了以前怕黑的毛病。 走多了,也就習(xí)慣了。 結(jié)束一天躺在床上的時候,是短暫的喘息的時光,可幾個小時后,又要面對新的生活。 當(dāng)時住她對面的是一個染著黃頭發(fā)的女人,化著時下流行的濃妝,噴著刺鼻的廉價香水,身材干瘦,但卻有種別的味道。 風(fēng)塵女人的魅力。 有時候她回來的比較早的時候,黃發(fā)女人會坐在樓梯上抽煙,見她上來,會垂眸睨自己一眼,象征性的打個招呼。 隨后便瞇著眼,享受一支煙的時光。 看起來陶醉極了。 程夕瑗淡淡收回視線,低著頭,快速從她身邊通過,目光不經(jīng)意的落在女人門口擺放的一堆箱子盒子上。 好像總是有人給她送東西。 有人說,她職業(yè)不正經(jīng),也有人說,她曾是千金小姐,關(guān)于她的猜測很多,程夕瑗不知道哪個是真的,總之不是好相處的那一類。 兩個人心知肚明,自己跟對方不是一類人,所以除了偶爾見面那寒暄以外,一直都沒有什么別的交流。 真正有交集,已經(jīng)是三個月后。 被主編無數(shù)次否定稿子,房東威脅她要漲房租,競爭對手私下做小動作,幾乎生活中所有的不如意仿佛約定好了,就在那個時間一起來。 人是會累的。 在抬比自己還高的快遞上樓時候,手出汗,東西直接摔得稀碎,還順帶著她滾下樓梯。 閉著眼往下滾的某一刻,她甚至想,不如死了得了。 人沒了,就不會覺得累了。 為什么活得這么辛苦呢? 程夕瑗想,世界上那么多幸福的人,為什么不能多她一個呢? 積壓已久的情緒一瞬間爆發(fā)。 程夕瑗從地上慢慢坐起來,目光渙散,手掌磨破的地方再疼,也比不過心里泛起的委屈。 她徹底闔上眼,突出其來毫無形象的大哭,頭發(fā)零散,任由眼淚往下流,悲傷程度不亞于像是失去了無比珍貴的寶貝。 明明就只碎了個快遞。 黃頭發(fā)的女人是這個時候來的。 她穿著一件酒紅色的吊帶長裙,倚在欄桿出顯露出曼麗腰肢,美人不需要衣著裝飾,由骨子里發(fā)出來,站在上頭,意味甚濃的看著她。 應(yīng)該來了不止一會。 程夕瑗每每跟她對視,總覺得,那雙眸子里總是眼波滟連,像是天生媚骨,勾人,卻又冷靜鋒利,犀利的讓人感覺無處可躲。 交匯的視線在空氣中停頓著,程夕瑗被看得窘迫,率先移開眼,企圖低頭掩飾自己的狼狽。 “哭什么?!?/br> 她慵懶的坐下,也不在意自己的裙子會不會弄臟,翹著腿,露出筆直而又細(xì)長的小腿,有一搭沒一搭的抖著。 “問你呢,哭什么啊。” 程夕瑗垂眼,被人看到崩潰的那一面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強撐著站起來,面無表情。 “沒什么?!?/br> “這破東西不要也罷?!?/br> 黃發(fā)女人輕佻的笑了笑,走下來,隨意的踩了一腳便棄之如敝,又看著她,忽而喃喃道:“自己搬不累么?” 程夕瑗不解。 “一張這么漂亮的臉蛋不用真可惜?!?/br> 女人手想要碰她,程夕瑗皺了皺眉,躲開。 指尖停在空氣里,就這么頓了下,女人隨即又毫不在意的笑:“以后這種東西讓別人幫你搬,別搞得這么狼狽?!?/br> “我自己有手?!?/br> 聽到這話,那人笑得更厲害:“大家都有手?!?/br> “我能做當(dāng)然自己做?!?/br> 程夕瑗不想繼續(xù)跟她說下去,冷著眼就要走,可是剛邁開步子,就被女人猛得抓住了手腕。 看起來纖細(xì)的胳膊,力氣卻不小。 “小姑娘性子挺傲?!彼笭?。 “不過傲可不是個好東西?!?/br> 她說的對。 萬物相生即相克,心理學(xué)里說,自卑的人都是很驕傲的人,當(dāng)一個人過分表現(xiàn)驕傲的時候,其實是在極力粉飾自己的自卑,自卑的反義詞并不是自信,而是驕傲。 怕麻煩別人,獨自逞強,就是想極力證明,自己的最自卑的那一面。 自傲,覺得自己是在某方面有天資的,要做的話一定能做成功,但是自卑又叫她幾乎是拼了命的努力,高中的時候是這樣,工作以后依然是。 你知道蝸牛嗎。 程夕瑗一直覺得自己很像蝸牛,當(dāng)沒有殼的時候,就是毫無攻擊力的軟體動物,弱小的誰都能欺負(fù),可是當(dāng)有了殼的時候,便促使它有了依靠,倚仗著保護(hù)殼,昂揚的出去,因為危險的時候,殼會保護(hù)自己。 她曾用一種冷漠不屑的態(tài)度對徐靳睿,何嘗不是嫉妒,才裝作反感。 但程夕瑗想自救。 所以她讀很多書,看很多人,去很多地方,不過都是為了緩解自己的恐懼,別人說她性格好,其實不是,只是配合,一點點打磨著自己的棱角,這樣會讓自己更能夠舒適。 “我吃什么都行,隨便點吧?!?/br> “她想要就讓給她,我都沒關(guān)系的。” “不用麻煩你,我自己都可以做好的。” 這些年,程夕瑗以為自己‘病’情已經(jīng)好轉(zhuǎn),但是在重新遇上徐靳睿的時候,好像又復(fù)發(fā)了。 “醒了?” 徐靳睿從洗手間回來以后,就看到程夕瑗望著窗外發(fā)呆。 她沒理。 已經(jīng)一路了,從營地里開始,程夕瑗就一直是這樣,默不作聲,男人知道她還在生氣,淡淡移開視線。 陸成河當(dāng)時聽到徐靳睿的請求,第一反應(yīng)是這人瘋了。 “我上哪里給你弄機票去?!?,陸成河罵道:“這是我說弄就能弄的嗎?你他媽說明天就要走,現(xiàn)在才告訴我,是不是腦子有???” 徐靳睿坐在椅子上,雙手插在褲兜,目光散漫,倒是氣定神閑。 “打算去多久?!?/br> 平復(fù)下來的陸成河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小子就只會給他整些難題。 “把我前幾年沒休的年假一塊補了?!?/br> 徐靳睿悠悠說:“這沒有半年也有幾個月?!?/br> “想得美呢你。” 陸成河眼睛斜他,手比了個動作:“兩個月,不能再多。” “真不能再多?” 陸成河拿起桌上的東西作勢要砸:“我他媽真想揍——” 到底是沒下手,只是咬牙切齒,做了個假動作。 “算了算了。”,陸成河揮揮手:“剛好回去看看你爺爺,然后再把這一檔子事情全部處理了,確實也好久沒回國了,趁著這回多待會兒,不過你怎么這么著急,晚兩天不行?” 徐靳睿說:“不是不行,只是她在這里,我就很不安,總覺得要失去她?!?/br> 說著低下頭笑了笑。 “這不挺可笑的?!保旖:龆痔ь^,眼眸里情緒未明,“救了那么多人,卻護(hù)不住她?!?/br> 聽后,陸成河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送他上車。 這些天里,程夕瑗跟大家伙也算是熟悉了,一聽說小程記者要走,基本上都圍過來,或多或少說幾句話,反而是彭敏,往常話最多的人,頭一回噤聲,站在一旁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