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角落里的人，程夕瑗跟大家伙拍了張照片以后，走過去。

    “怎么，不高興嗎？”

    彭敏定著看了會兒程夕瑗，手臂倏爾一摟，將她抱住。

    “我舍不得。”

    彭敏向來不喜歡矯情的告別橋段，但是感情上來了，哪里還管什么矯不矯情。

    “以后又只能跟那群大老粗爺們說話了?！?/br>
    想來，她好像確實沒什么同性朋友，大大咧咧慣了，人家女孩子的心思太曲折，相處起來累，也就不強(qiáng)求。

    “可以給我打電話?！背滔﹁バχ呐呐砻艉蟊?，“如果有信號的話?！?/br>
    彭敏瘋狂點頭。

    “我要回國就去找你?！?/br>
    “好，我去接你。”程夕瑗笑。

    “老早就聽說北京烤鴨了，等我去找你一定要吃一回?！?，彭敏越說越興奮，“還有，還有那豆汁兒，好喝不？”

    “講實話，我有點喝不慣?！?/br>
    氣氛挺好的。

    徐靳睿來的時候，就看到兩人講得格外起勁，便抱臂靠在墻邊，靜靜等著。

    程夕瑗笑著跟彭敏鬧著，眼睛笑得彎彎，像月亮似的。

    “彭敏你再纏著小程記者還叫不叫人走了?！标懗珊右还锹稻咀∨砻舭阉_，“再不出發(fā)趕不上飛機(jī)了。”

    徐靳睿過來，睨了身旁的人一眼：“走吧。”

    程夕瑗這才注意到他，抬頭望去，視線相撞的時候，臉上的笑意僵住，隨后慢慢消失，頓了下，收回視線，便沒有再往那邊看過一眼，直接上了車。

    知道徐靳睿要跟自己一起回去后，后車廂的坐著的人依然看向窗外，沒什么反應(yīng)，目光淡淡。

    兩個人這樣的狀態(tài)，維持到航班抵達(dá)北京首都國際機(jī)場，仍舊沒有改善。

    就跟陌生人一樣，她眼神自始至終都很冷淡，幾乎叫他認(rèn)不出，陌生的不像話。

    跟夢似的，恍然間，突然清醒。

    第31章 你別逗我笑

    北京已經(jīng)入冬了,暖氣在她離開沒幾天就開始全城供應(yīng)，這兒的風(fēng)，出了名的寒烈，不像南方,是柔的,而北方的風(fēng)是有棱的，尖銳的好像把刀子,能把皮膚割裂開。

    程夕瑗不得不承認(rèn)一件事,這些年，徐靳睿確實成熟了不少。

    下了飛機(jī),他拿了兩個人的箱子,怕被人流沖散,不由分說的抓著她胳膊，牽著她在身邊，不知道為什么,看著那只有力的手,竟有些鼻酸。

    要不是沒人可以放心依賴，誰想學(xué)著獨立。

    到停車場的時候，徐靳睿才松開她。

    風(fēng)鉆進(jìn)衣領(lǐng),涼得讓程夕瑗不自覺縮了縮脖子，用力籠住衣服。

    他盯著她的側(cè)臉,倏爾收回視線,到底舍不得她落了寒氣,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站到里面去等，我把車開過來。”

    聞言，程夕瑗神色未變,聽話的往里走去。

    他視線跟著那個身影，遲遲不移開，透明門里，反射出男人的身形，而里頭的人，停下時，剛好和他倒影重疊，深深淺淺，兩人的面目都有些模糊。

    就那么一瞬，居然有種跨過歲月長河的歷史感，隔著一面玻璃，誰也不說話。

    半晌，徐靳睿離開。

    那塊突然變得空蕩蕩，程夕瑗想。

    里面沒有倒影，徐靳睿整個人完全清晰，她的腳尖剛好正對，所有都在眼底，特別是那眼神，像是細(xì)細(xì)密密的針扎下來。

    喇叭聲響起前，腦海里都不斷在回憶那個片段，不想放過絲毫細(xì)節(jié)。

    “上車。”

    徐靳睿的聲音忽的落下，程夕瑗才回神。

    “坐前面?！?/br>
    她剛想拉后車門，徐靳睿便不咸不淡道。

    “后備箱有點問題，行李全放后面座位上了。”他悄悄打量后視鏡里的人神情，“只有副駕駛是空的?！?/br>
    剛看著程夕瑗毫不猶豫的走向后廂，徐靳睿居然有種萬幸自己早有準(zhǔn)備的感覺。

    她的疏遠(yuǎn)，很不講道理，叫他幾乎束手無策，可又不想什么都不做。

    所以留了個心眼。

    聽完男人的解釋，程夕瑗有點意外，挑了下眉，顯然還是不相信。

    畢竟這么貴的黑色賓利，后備箱的好壞，應(yīng)該都是接受過檢查的，加上質(zhì)量，想壞也難。

    只是那人裝作無辜，倒也沒有計較，可一打開車門，充盈些的熱氣便冒出來，她愣了下，望向坐在主駕駛的徐靳睿。

    做了這么多年調(diào)查記者，程夕瑗總是敏感的留意細(xì)節(jié)：濕度，氣味…很多容易忽視的事物里藏著關(guān)鍵信息，背后有著不明說的心思。

    冒出來的溫度，稍微感知，便知道不是才開的，應(yīng)該是他取車前就叫人停那開好，再過來的。

    徐靳睿居然已經(jīng)細(xì)致到了這個地步。

    心里驀然軟了幾分。

    她忽然想起，徐爺爺曾經(jīng)給他算過的八字，合日主座財星，忌官殺，大師說，這種命格的男人以后最會疼老婆，徐靳睿當(dāng)時聽了，還向她有點得意的笑了下，少年穿著校服，手插在兜里，斜睨著她漫不經(jīng)心道：“像我這種，長得帥還會疼老婆的好男人，打著燈籠都難找。”

    程夕瑗當(dāng)他年紀(jì)小，說話沒個正經(jīng)，忍不住打擊他：“你先做到少讓人cao心再說吧。”

    過去確實不相信，可歲月給徐靳睿的，是少了稚氣，多了底氣，在軍隊的日子里，讓他沒有被物欲橫流的社會沾染，仍舊敢于冒險，恰到好處的保留了那份赤子之心，與年齡無關(guān)，他也是成熟的，風(fēng)流不下流，愛憐不掛嘴邊。

    她坐上車，只覺得大師不愧是大師。

    若干年后，這個男人已經(jīng)具備了讓女人癡戀的很多東西，照這樣看，她遲遲無法戀愛的原因之一，是已經(jīng)見過了遠(yuǎn)山，不再甘愿停留原地。

    難怪段子璇說她活該。

    空調(diào)的熱風(fēng)吹得程夕瑗的臉開始泛紅，徐靳睿見她系好安全帶，踩下油門，黑色的車輛駛?cè)氲缆?，兩?cè)快速閃過與非洲截然不同的高樓大廈，似乎也昭示著，生活即將重新回歸原點。

    程夕瑗頭靠著窗，過隧道的時候，能看見徐靳睿儀表盤的倒影，也許是有些悶，他單手握著反向盤，去解領(lǐng)口的扣子。

    車內(nèi)的熱空調(diào)叫她有些呼吸不暢，昏昏沉沉的感覺并不好受，搖下窗，冷風(fēng)瞬間灌了進(jìn)來，頭腦清醒不少。

    “很熱？”

    徐靳睿忽聲問，打破沉默，恰好遇上紅燈，車緩緩?fù)Ｏ隆?/br>
    程夕瑗愣著嗯了聲：“有點不習(xí)慣?！?/br>
    因為感冒，還有回來的時候一直沒怎么喝水，徐靳睿覺得她現(xiàn)在說話的聲音莫名軟糯，斜倚在座椅上摁鍵。

    身后的窗被關(guān)上，徐靳睿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打著，指骨修長卻有力，讓她看得有些出神。

    “把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低了，要是還熱就把外套脫了放后面?！?，他說：“注意保暖，別忽涼忽熱，這樣才能快點好?！?/br>
    徐靳睿的話聽起來有一種老父親的感覺，程夕瑗沒忍住，嘴角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一般笑了就是不生氣了。

    高中那個年紀(jì)，自制力哪里有那么強(qiáng)，加上以前散漫慣了，一時半會也沒有那么好改過來，偶爾跟陳孝文他們鬼混后，回來她就會生氣，只不過不是不跟他說話，就拿著一堆課本，直接坐在自己面前，然后圈出題目，讓他做，做不出便給講解，但卻是面無表情那種，像例行公事。

    徐靳睿最怕看到程夕瑗這樣，讓他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天大的錯誤，十惡不赦才要受這種罪，他覺得程夕瑗肯定多少研究過心理學(xué)，就像讓人最難受煎熬的不是死亡，而是死的那個過程，徐靳睿就不安地等待著她的宣判，以至于寫題的時候，總是時不時抬頭望一眼身旁的女孩，試探的找些話題。

    費盡心思把人逗笑了，再被訓(xùn)一頓，她就消氣了。

    剛開始徐靳睿是覺得程夕瑗不太好靠近，但是只要稍微有點接觸，就知道，那都是表象，雖然教訓(xùn)他占大多數(shù)，可徐靳睿還是覺得程夕瑗是個很溫柔的人。

    因為對感情很嚴(yán)謹(jǐn)，所以不敢隨意接納，無論是朋友還是什么別的親密關(guān)系，她的圈子里總是固定的那幾個人，想要走進(jìn)來并不容易。

    徐靳睿很好奇的是，這些年過后，他處在她圈子里的什么位置。

    “知道了，又不是小孩?！?/br>
    只是笑了下，程夕瑗不動聲色的轉(zhuǎn)開眼，問：“那我們現(xiàn)在去哪？”

    “不知道?！?/br>
    恰好這個時候，紅燈跳成綠燈，男人發(fā)動車輛。

    “那你剛剛在往哪里開？”

    “瞎開唄，開到哪里算哪。”他嗓音沉，但能聽清楚里頭的愉悅，“等你樂意理我了再說?！?/br>
    這話有些出乎程夕瑗的預(yù)料，她還以為徐靳睿已經(jīng)有了打算，沒想到是在等她消氣，愣了愣，下意識望向他。

    恰好他也轉(zhuǎn)頭，兩人視線撞到了一起。

    最怕的就是平日不正經(jīng)的人突然認(rèn)真，那里頭的笑意，是挺難言說的。

    程夕瑗驀地低頭，眼睛速度眨了眨，竭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

    “快看路?！?/br>
    再抬頭的時候，已經(jīng)是故作鎮(zhèn)定，“開車不能分心。”

    徐靳睿沒說話，直到又行駛了一段時間。

    “餓不餓？”他問。

    中午就簡單的用了飛機(jī)餐，航空公司準(zhǔn)備的東西實在是不算太好吃，加上程夕瑗沒什么胃口，確實也沒怎么吃。

    “還好?！?/br>
    “那去吃飯？”

    程夕瑗抿了抿唇，搖頭：“還是算了，今天回去還要寫兩篇稿子，我怕來不及?！?/br>
    徐靳?？催^去。

    “當(dāng)記者很累么？”

    “有點?！背滔﹁c頭，“不過大家都差不多，沒有不累的工作，你訓(xùn)練也很辛苦，各有各的堅持，對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