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顏桃桃否認(rèn)他的猜測，“我不是夢到這個?！?/br>
    “做什么噩夢了？你說說看，噩夢只要說出來，就不會變成真的。”

    “真的嗎？”顏桃桃眨眨眼，“可是外公，我做的不是噩夢，其實是……是現(xiàn)實生活中真的發(fā)生過的事情?！?/br>
    “嗯？”孔竹生誘導(dǎo)著她繼續(xù)往下說。

    顏桃桃垂首，雙手焦慮的交織著，“爸爸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情，可是mama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可我沒有證據(jù)，我知道告訴mama，mama也不會相信的，所以我一直沒有說，昨天晚上……我又夢見了?！?/br>
    “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m(xù)ama有沒有告訴你，她為什么會喜歡上爸爸，不止是因為爸爸長得帥氣的，是因為……因為mama讀書的時候，有一回遇到了壞人，被欺負(fù)的時候，是爸爸出現(xiàn)救了mama。在mama眼里，爸爸一直都是英雄，所以她很喜歡很喜歡爸爸，但其實不是的，爸爸不是mama的英雄，他是個騙子的，那些壞人是爸爸找的?！?/br>
    “你說什么？”孔竹生聲音緊了緊，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顏桃桃抬頭，與孔竹生四目相對，認(rèn)真的重復(fù)，“欺負(fù)mama的壞人是爸爸找的，爸爸再裝作英雄拯救mama，mama這么多年，一直都不知道?！?/br>
    孔竹生眸色幽深，眉心緊蹙，“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孔倩妍和顏駿初遇的事情，顏桃桃都沒有出生，是從哪里知道這些的？

    “我聽到了，也看到了。”

    “……”

    “其中有一個壞人叫做‘劉強’，他知道爸爸做過的很多很多壞事，他找爸爸要錢，mama卻什么都不知道?！?/br>
    顏桃桃故意說得含糊，模糊具體的場景和時間，但足夠讓孔竹生聽明白了。

    她答應(yīng)過孔竹生不做撒謊的小朋友的。

    她沒有撒謊，她說的都是真實發(fā)生的記憶，也的確是她昨晚夢的內(nèi)容，不過是糅雜了兩輩子的記憶罷了。

    通通不是謊言。

    “我說的都是真的。”顏桃桃不躲不閃的直視孔竹生，“外公，相信桃桃嗎？”

    孔竹生摸了摸她的頭，無聲的認(rèn)可，問道：“你和你mama提過嗎？”

    “沒有，我不敢說，mama會生氣的，每次我只要說爸爸不好，mama就會很激動很生氣，她覺得我不了解爸爸……所以我就一直沒有說，漸漸的不記得這件事了，直到昨晚夢到了，才想起來?！鳖佁姨易詧A其說，“外公，我覺得mama不肯離開爸爸，是因為把爸爸當(dāng)做英雄了，我們要怎么樣才能讓mama知道真相，不要繼續(xù)被爸爸騙了呢？”

    孔竹生已經(jīng)消化吸收了顏桃桃說的信息，他眸光清明，沉聲道：“是謊言就會有被揭開的一天?！?/br>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末了不忘就著這個例子對顏桃桃進行思想道德觀的教育，“所以不能隨隨便便撒謊，知道嗎？”

    “知道?！鳖佁姨冶響B(tài)，“我不會隨隨便便跟外公撒謊的?！?/br>
    至于其他人……那還是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孔竹生掃了眼還穿著睡裙的顏桃桃，主動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去洗漱換衣服，然后我們吃早餐。”

    顏桃桃知道自己的計劃已經(jīng)完成了百分之五十，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只能看孔竹生怎么cao作了，于是跳下床回自己的臥室。

    等到耳邊傳來顏桃桃下樓梯的腳步聲，孔竹生才陰沉著一張臉去拿自己的手機。

    好家伙。

    他從未遇到過像顏駿這樣的人，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他的認(rèn)知和底線。

    幸虧顏桃桃早早從這樣的環(huán)境中逃離出來了，不然都不敢想象，在常年的耳濡目染后會變成什么樣子。

    ---

    孔倩妍徹底聯(lián)系不上顏駿了。

    消息不回，手機關(guān)機，他仿若人間蒸發(fā)。

    她每日憂心忡忡，既盼著顏駿早點回來，又害怕顏駿回來。

    照片里的女人美艷動人，他們出入的場所生活，是顏駿夢寐以求的。

    除了一紙婚書，她沒有任何可以挽留住他的籌碼了。

    鄰居們的過分關(guān)注，讓孔倩妍也不敢表現(xiàn)得太過悲傷，她也不敢長時間的把自己鎖在屋子里，一旦看不到她，大家會隔三差五的來敲門詢問，仿佛為她cao碎了心。

    這天上午，孔倩妍還是出門買菜了，她心事重重的逛著，隨手買了兩把小菜，出了菜市場。

    剛一走出菜市場，她就聽到了輕佻的口哨聲，她熟視無睹繼續(xù)朝前走。

    “嘿——嫂子！”鬧鬧嚷嚷的叫喚聲傳來，“這里，嫂子！”

    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似乎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孔倩妍下意識的抬頭，發(fā)現(xiàn)對街馬路停著兩輛摩托，一輛載一個，一輛載兩個，加起來竟然有五個人。

    五個人的穿著打扮都像極了她讀書時代的“非主流”，頂著辣眼睛的發(fā)色，一看就是混社會的青年，五個腦袋排排堆在一起，全部沖著她招手微笑。

    孔倩妍被他們笑得心里發(fā)毛。

    這些人為什么沖她笑……？

    是在喊她嗎？

    可她根本不認(rèn)識這些人啊……

    不好的記憶被喚醒了些許，孔倩妍抱緊了剛買了的小菜，忙垂首加快步子往家的方向走。

    “誒，嫂子，你怎么不搭理人呢！”

    “別跑啊，嫂子！”

    那些人哪肯讓孔倩妍就這樣走掉，隨著摩托車發(fā)電機的轟鳴聲，他們輕輕松松就繞到了孔倩妍面前，前后各一輛，將她團團圍住。

    “你們要做什么？”孔倩妍臉色煞白，強做鎮(zhèn)定，“這里是大馬路，到處都是人?！?/br>
    話是這么說，但是她心里一點底也沒有，這些年她見慣了人情冷暖，大多人都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

    若是眼前的人真的找茬，來來往往看熱鬧的路人，又能有幾個人出手相助呢？

    領(lǐng)頭的黃毛不是別人，正是劉強，他笑道：“嫂子這話說的，跟哥幾個是來找麻煩的似的，嫂子誤會了啊，我們就是恰巧碰到嫂子了，想來打個招呼，嫂子這么緊張做什么？”

    其他人忙附和道：“是啊是啊，自己人呢，嫂子?！?/br>
    “你們認(rèn)錯人了，我不認(rèn)識你們，不是什么‘嫂子’。”孔倩妍后退，踩到臺階上差點摔倒。

    有人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點啊，嫂子，摔壞了駿哥多心疼啊?！?/br>
    駿哥。

    聽到這個稱呼，孔倩妍身子一僵，隨即甩開扶她的手，蹙眉問道：“你們到底是誰？”

    他們認(rèn)識顏駿，難道是顏駿的朋友？

    不，不可能的，顏駿不可能會交這樣的朋友。

    她從來沒看他身邊有過這樣的朋友。

    他們一定不是顏駿的朋友，他們是來找茬的。

    但為什么，面前的人都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難道是因為穿著打扮都和她記憶里遇到過的一樣么？

    “駿哥沒跟你提過我們？”劉強故作夸張的擠眉弄眼，“這也太沒有良心了啊，就不說早幾年讀書那會的交情了，駿哥能娶到嫂子你，咱哥幾個可是頭等功，駿哥抱到美人歸了，就把兄弟們都扔了啊？”

    孔倩妍的臉紅白交替，有些念頭在往腦海中冒，又被一股力量不住的往下壓，她用力拿著手里的小菜，指甲發(fā)白，顫聲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像是一種自我保護一般，她左右晃動著腦袋，想要尋一個空隙，逃離這群人的包圍。

    她沒必要在這聽一些不相關(guān)的人胡言亂語。

    這群人眼疾手快，伸手的伸手，伸腿的伸腿，把孔倩妍的路擋得死死的。

    “別跑啊，嫂子?！眲娎磉叺募t毛一起，把臉往孔倩妍面前湊，“我們真不是壞人，剛剛說的可都是實打?qū)嵉恼嬖?，你再仔?xì)看看我們，你不覺得我們眼熟嗎？”

    “說起來我們比駿哥更早認(rèn)識你啊?！奔t毛說道：“我提醒你一下啊，大概就是六年前還是七年前的事吧，那會嫂子你還在a市一中讀書對吧？有一回放學(xué)，就在你們一中外面那個小巷子里，就是我們五個人把你圍住，然后駿哥出場，把你救了，你記得的吧？”

    另一個綠毛用胳膊撞了撞紅毛，“說得什么話，嫂子怎么可能忘，那不是嫂子對駿哥一見鐘情的時候？”

    塵封在心底許久的片段在他們的言語和幾乎一模一樣的穿著容貌的刺激下變得歷歷在目，孔倩妍的腦子里有根弦正嗡嗡的響個不停，她身子發(fā)軟，懷來小菜掉到了地上，恐懼感拽緊了她的心臟，她幾欲窒息，艱難發(fā)聲，“是你們……”

    “嫂子想起來了？”

    “誒，嫂子別害怕啊，都說了是自己人了，當(dāng)初在巷子里也是配合駿哥演‘英雄救美’的戲碼呢，也不是真的要欺負(fù)你啊，我們哥幾個，可都是好人，何況你現(xiàn)在都嫁給駿哥了，更是一家人了。”

    “就是駿哥有點不厚道了，哥幾個幫他追到了老婆，都這么多年，他也不跟嫂子你解釋解釋，害得嫂子誤會我們這么多年，難怪剛剛看到我們，理都不理了，把我們當(dāng)成壞人了?！?/br>
    孔倩妍渾身發(fā)抖，她眼神躲閃，下意識的雙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看任何人，視線里只有掉落在地上的小菜，她喃語著：“不是的，你們騙我……不是的?！?/br>
    她愛了那么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們形容的那樣卑鄙的小人？

    他是英雄啊。

    一定是他們在撒謊。

    “嫂子，我們真沒撒謊，要不你去問問駿哥？”劉強接著道：“說到這，駿哥在家么，哥幾個好久沒見了，不如今天一起去嫂子家里敘個舊吧，到時候讓駿哥當(dāng)面跟嫂子解釋清楚當(dāng)年的事，嫂子就知道我們沒騙人，說的可都是實話?！?/br>
    孔倩妍的后背也立著個人，她不想與他們有任何的肢體接觸，只能不住搖頭，退無可退。

    明明捂住了耳朵，他們說的話一個字比一個字清晰。

    紅毛想到什么似的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頭，“根本不用找駿哥，我這有聊天記錄呢。”

    他說完就掏出年代久遠(yuǎn)，外殼都已經(jīng)掉漆了的手機，找出早就備好的聊天記錄遞到孔倩妍眼前。

    捂住了耳朵的孔倩妍，也選擇閉上了眼。

    她自我保護的本能，讓她選擇逃避這一切。

    但除了文字的聊天記錄，他們還有語音，有人已經(jīng)點開了語音。

    ——“雖然我一開始看上的是陳嵐兒，但孔倩妍也行，也是個白富美，又舍得給我花錢，能處著就先處著唄，我又不吃虧。”

    ——“艸，孔倩妍懷孕了，老子年紀(jì)輕輕就要當(dāng)爸爸了?！?/br>
    ——“她爸爸也是搞笑，給我錢讓我跟孔倩妍分手？我是格局那么小的人么？孔倩妍是獨生女，套牢了她，孔家可都是我的，那老頭子能比我命長？”

    ……

    ……

    字字句句，全部都是顏駿的聲音。

    孔倩妍避無可避，殘忍的真相被掰開，鮮血淋漓的擺在她的面前，由不得她再自欺欺人。

    她原本以為，這些年，他的改變冷淡，是熱情淡去，是被生活的不如意壓垮，是她不夠優(yōu)秀，沒能讓他們的小家庭過得越來越好。

    她以為是愛淡了，不曾想，他卻是從來，都沒有愛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