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就能有什么喜事？幾位跟了阿哥爺?shù)男值懿耪媸乔巴緹o量呢?！表n太監(jiān)心虛地看了鐘原一眼，“都是下面幾個小的當(dāng)差不用心，叫兩位阿哥受委屈了，四阿哥身邊的蘇公公已經(jīng)過來訓(xùn)導(dǎo)過了，咱們膳房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怠慢阿哥爺，還望兩位阿哥在四阿哥面前替我們美言幾句，幾位阿哥爺多多包涵?！?/br>
    鐘原提膳回到阿哥所之時，殷陶已經(jīng)醒了，看著今日豐盛異常的宵夜，殷陶不免也多嘆了一句：“膳房今兒倒是用心不少，不似往日那般寡淡?！?/br>
    除了蕭玉外，阿哥對其他幾個身邊的伺候之人都是平平。十二阿哥雖說年幼，但畢竟是龍子鳳孫，真正的主子，如今不好好把握機(jī)會，只怕日后想伺候阿哥的人更是山了海了去。

    鐘原有心往阿哥身邊湊，聽了殷陶這話忙是搭腔道：“奴才也看著今兒膳房韓太監(jiān)殷勤得緊，全然不似往日的愛答不理。奴才留著心多問了一句，那韓太監(jiān)也沒賣關(guān)子，只說是四阿哥叫身邊蘇培盛過去訓(xùn)過話了，還叫我回來給幾位爺帶個好兒。”

    是四哥去膳房給他和十三出頭了么？

    殷陶用膳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之中。

    想來那日他和十三的對話，四哥多少是聽到了些。

    說起來，那日不過匆匆一見，甚至話都沒說幾句，四阿哥就離開了他們院子。自那天起，殷陶再沒見過四阿哥，也照常吃著膳房敷衍的飯菜，從未想過四哥竟把這事放在了心上。

    膳房的人敢這么糊弄他和十三，無非就是想著這兩個阿哥生母位低，年紀(jì)又小，沒底氣也沒心氣兒去找他們麻煩?？擅鎸χ磳⑷⒂H生子且曾被孝懿仁皇后撫養(yǎng)的四阿哥胤禛，他們卻沒了這份兒膽量。

    更何況四阿哥的生母還是永和宮主位德妃，四阿哥素來被康熙看重，已經(jīng)開始辦差，是膳房太監(jiān)們最是不敢得罪的。

    膳房的人并不想為難十二、十三阿哥，也沒成心想著跟阿哥們過不去，只不過是阿哥所主子們太多，很難做到每個阿哥都費(fèi)心力去討好，更兼想著從沒勢阿哥們那里敲點(diǎn)兒竹杠，想叫他們拿銀子換菜，這才做出這些怠慢的舉動來。

    這份心思被四阿哥點(diǎn)了出來，四阿哥對弟弟們很是關(guān)懷，不忍心看弟弟們吃苦，膳房見好就收，這才有了今日的殷勤招待。

    殷陶聽了這話笑笑。沒想到四爺還挺古道熱腸的，在這人人明哲保身的深宮之內(nèi)，竟會愿意在這些小事上給弟弟們出頭。

    許是雍正帝性子便是如此，眼里最揉不得沙子，難怪上位后對一眾貪官極是看不順眼，叫不少貪腐官員都嚇破了膽子，看來這性子也是從小便養(yǎng)成了的。

    8、初露鋒芒

    在一連幾近無休的讀書當(dāng)中，殷陶迎來了康熙三十年的春天。

    這日難得學(xué)里放假，殷陶便從阿哥所膳房取了幾樣點(diǎn)心拎著前往幾位長輩處，才剛一出院門就碰上了十一阿哥身邊的嬤嬤孟氏。

    孟氏迎上前來請了個安，殷陶微微瞇了瞇眼睛，叫孟氏起來。

    十一的兩個乳母殷陶是都認(rèn)識的，孟氏并不在其中，算算日子，他也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十一的乳母了。

    托五哥的福，十一換嬤嬤的始末，殷陶也知道了個大概。

    宜妃給十一挑的兩個乳母都出自包衣世家，家里父兄皆在朝中為官，只是包衣身份不得不出來伺候別人。

    宜妃挑了她兩人給十一阿哥，原本就有這個打算，想著她們家中關(guān)系將來可以成為十一阿哥的助力?？烧l知自打十一搬離翊坤宮后，兩個乳母心思日漸活泛，權(quán)柄開始變大。

    十一阿哥自幼長在宜妃身邊，進(jìn)了阿哥所又一門心思撲在書本上頭，對這兩人有些壓不住了，院子里的事情都由著兩個乳母把攬，甚至十一阿哥本人的想法都被兩個乳母左右了不少。

    宜妃何等精明的人，不過通過十一阿哥的兩次請安聊天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

    在重新考察過兩個乳母后，宜妃最終還是認(rèn)為十一難以壓服兩人，便直接將她二人換掉，送了自己身邊的得力嬤嬤孟氏過來。

    而殷陶作為額娘不受寵愛的皇子，兩個乳母都是內(nèi)務(wù)府給挑的，自然沒有十一的乳母家世那般的好，不過就是宮里頭最普通的奶嬤嬤罷了。

    但也正因?yàn)槿绱耍R佳氏和李佳氏反而事事以他為先，從不做殷陶的主，素日里相處起來也十分融洽，很少掐尖要強(qiáng)，不知道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翊坤宮內(nèi)，宜妃叫小宮女將內(nèi)務(wù)府新送來的蜜餞取了一盤，賞給內(nèi)務(wù)府的徐姑姑：“這大冷天的，還叫你來回跑翊坤宮這幾趟，也是難為你了?！?/br>
    給十一換嬤嬤這件事必定得通過內(nèi)務(wù)府，那兩位乳母也是叫徐姑姑帶回去另行安置，徐姑姑是內(nèi)務(wù)府中有頭有臉的主事宮女，宜妃向徐姑姑示好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徐姑姑對著宜妃含蓄地笑笑：“娘娘客氣了，這都是奴婢分內(nèi)之事?！?/br>
    宜妃眼睛閃了閃：“幾位小阿哥在阿哥所可還習(xí)慣？身邊的人可是服帖？”

    自己剛剛送去阿哥所的兒子出了狀況，宜妃處理完了十一阿哥院子的事情，自然就開始關(guān)心起其他幾位阿哥的情況。

    徐姑姑了然道：“聽說十三阿哥那邊也亂了一陣兒，倒是十二院子里齊整得很，人也服帖，一切都很是井井有條?！?/br>
    宜妃小小地驚訝了一下：“萬貴人插手了嗎？”

    徐姑姑含笑搖頭：“萬貴人不比娘娘慈母心腸，自是沒有的。”

    就是嬪位的宮妃也不好插手阿哥所的事情，更何況是貴人了，只有到了四妃這一級別的人，才能管兒子管得這么順利，那萬貴人就算想插手也插不了啊。

    送走徐姑姑后，宜妃坐在那里自己剝了一個桔子，明明清甜甘爽的貢桔，此刻吃起來卻失了味道。

    同樣都是寧壽宮養(yǎng)出來的孩子，沒想到十二竟然被人教養(yǎng)得那么好，可她的老五就被養(yǎng)得時時落后于其他弟兄。說到底，還是太后不上心，蘇麻喇姑更會帶孩子一些罷。

    搬來阿哥所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去看生母，宮中長日無聊，萬琉哈氏也只有在見到兒子時候眼睛中才綻放出真實(shí)的喜悅的光芒。

    說起來這清宮當(dāng)中規(guī)矩也夠不人道的，明明是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冒著性命危險生下的孩子，卻總要抱出去給旁人撫養(yǎng)，對于女子本身而言也是一種摧殘。

    是而但凡條件允許，殷陶都會去盡量多去鐘粹宮給萬琉哈氏請安，陪額娘多坐會兒聊聊天也是好的。

    按著慣例，殷陶先去寧壽宮太后和蘇麻喇姑那里請安，再去萬琉哈氏那邊坐坐。

    殷陶剛剛到了景福宮內(nèi)，凳子還沒坐熱的功夫，就看到了盛裝而來的德妃。

    德妃是過來報喜的。

    就在前幾天，敏貴人章佳氏又生下了一個小公主，這是章佳氏第三個孩子，也是康熙的第十五個女兒。

    章佳氏近來也是實(shí)在得寵，不過短短這幾年功夫，就生下了一子二女，幾乎是一直都在承寵生子的路上。

    不得不說，德妃段位是真的不低，看她這對著太后歡喜的樣子，不像是她宮里人有了孩子，倒像是她自己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樣。

    歷史有名的四妃當(dāng)中，其他三個都是康熙十六年一次性封嬪，只有她是康熙十八年單獨(dú)封嬪，如今看來，還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殷陶注意到德妃的同時，德妃也在暗自打量殷陶。

    她和萬琉哈氏是同一年小選入宮的，當(dāng)年小選之時還曾有過一段交情，只是自打入宮后，她一連生子一路晉升德妃，而萬琉哈氏將近三十的年紀(jì)才生下了十二阿哥一人，如今不過是貴人位份，兩人差距越發(fā)大了起來。

    只是這十二阿哥倒生得真是不賴，長相上幾乎遺傳了康熙和萬琉哈氏所有的優(yōu)點(diǎn)不說，性格也很是不錯，一早兒就得了寧壽宮太后和蘇麻喇姑的喜歡，且素日在學(xué)里同太子很是親近，就連康熙也時刻將他放在了心上，從前回回去寧壽宮中都要見上一見的。

    真沒想到，萬琉哈氏這樣溫吞的性子，竟然養(yǎng)出了十二這般出席的兒子，真是草窩里飛出個金鳳凰。

    天氣一轉(zhuǎn)眼就熱了起來，剛進(jìn)了五月便到了太子胤礽的生辰。

    殷陶從前過生辰時，都是寧壽宮里傳上一桌豐盛的席面，穿上新衣裳給幾位長輩請安順便送去壽面。

    殷陶第一次聽到這個流程時候還在心中小小吐槽了一下，過個生日還要平白無故多磕好幾個頭，這到底是他過生日還是長輩過生日？

    好在康熙榮妃等長輩和兄弟們給的禮物還算豐厚，殷陶便忽略掉了這個讓人不愉快的事實(shí)。

    太子是半君，生辰過起來同其他的阿哥自然又是不同。

    五月初三這天上午，書房特意給阿哥們放了半天的假，殷陶和十哥、十三結(jié)伴，帶著禮物從阿哥所前往毓慶宮中，給太子賀壽。

    幾位年長的哥哥同太子更是相熟，也來得比他們幾個更是早了一些。等到了毓慶宮中，殷陶才發(fā)現(xiàn)康熙對太子的寵愛果然是名不虛傳，不光著內(nèi)務(wù)府專門送來了親自挑選的大半桌禮物，還遣了魏珠一早過來傳話，說是在南書房忙完后便過來一趟。

    最心愛的兒子過生日，父親想要過來看一看、說幾句祝福語本是正常，殷陶聽了魏珠這話并未多想，可在接下來的一刻鐘內(nèi)，殷陶看到十阿哥等人的臉色實(shí)在有些古怪，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十哥，你這是怎么了，想要方便了么？”

    十阿哥苦惱地?fù)u了搖頭：“我現(xiàn)在沒事，不過一會兒可能就要有事了?！?/br>
    殷陶覺得奇怪：“這話怎么說？”

    正當(dāng)十阿哥準(zhǔn)備回答之時，康熙的轎輦已經(jīng)到了毓慶宮，殷陶只得隨著人流出門接駕。

    既然康熙已經(jīng)進(jìn)來了，殷陶只得走到后面去排排站好，不再糾結(jié)十爺臉色的問題，不過很快他也就知道了十爺?shù)漠惓＞烤顾鶠楹问隆?/br>
    今天兒子們來得齊全，同往年一樣，康熙過來給太子慶生，但人一全就忍不住考校一下孩子們的功課。

    大阿哥已經(jīng)出宮建府，這日并未過來，只是著人送來了賀禮。

    大阿哥和太子素來不和，兄弟幾個也都心知肚明，宮里長大的孩子們最會看人臉色，是而并沒有人嘴欠來問大哥為什么不來云云。

    面對康熙的考查，其他幾位余下的阿哥都是臉色各異，十分精彩。

    太子含笑站在上端，他是康熙一手帶出來的孩子，又有諸多名家大儒教授，原本功課就比他人更好一些。且因著他今日是壽星的緣故，皇阿瑪并不打算考他什么，是而他只是站在那里等著看旁人的熱鬧。

    三阿哥胸有成竹，四阿哥臉色鎮(zhèn)定，七阿哥眼神飄忽，八阿哥滿臉期待，而余下的五阿哥和十阿哥恨不能把頭低到地上去，九阿哥則頻頻向八哥遞來求助的信號，十一阿哥和十三阿哥是頭一次遇上這種情形，只管站在原地默默觀望。

    殷陶其實(shí)挺理解并且十分同情十爺?shù)热恕?/br>
    大家雖說是兄弟，但因?yàn)榇蠖紒碜圆煌念~娘，幾人之間的關(guān)系說是同學(xué)更合適一些。

    這日學(xué)校放假，大家原本是高高興興過來參加同學(xué)生日會的，卻不想剛剛在一起聚會了沒多久，班主任就跟著來了，不光弄得人心里緊張，還要出題給大家進(jìn)行課外測試，擱半大孩子身上誰也受不了。

    電光火石之間，殷陶突然想起額娘宮中那個宮女的話來。

    雖然具體說法不記得了，但大致就是如果主子膝下的阿哥樣的聰慧，可得圣心，那么他的生母就能過得好一些，具體可以參照八阿哥和良貴人。

    女子在宮中生存不易，殷陶本心里是希望萬琉哈氏可以過得好一些，但是又不想太露鋒芒，叫康熙注意到自己，壞了自己的行情，步八爺?shù)热说暮髩m。

    托上輩子歷史系教授父親的福，在面對康熙《資治通鑒》摘選提問當(dāng)中，殷陶故意說錯兩處，卻又從大家誰都沒想到的方面出發(fā)，將當(dāng)年父親研究的一個結(jié)論再加上自己改動后的觀點(diǎn)說了出來。

    康熙聽了殷陶的說法后愣了一下。

    小十二雖說背書識字都不是特別優(yōu)異，比起太子和老四、老八等人多有不如，但勝在思維敏捷、悟性極好，能想到常人不可想之處，言語當(dāng)中卻又有種別樣的開闊豁達(dá)。

    這個孩子，終究還是不太一般啊！

    許是康熙在考校阿哥功課時發(fā)現(xiàn)了不少問題，太子生辰過后，康熙便將十二等人一直耽擱未選的哈哈珠子擇好了，遣人給殷陶送了過來。

    按著規(guī)制，殷陶可有哈哈珠子四人。哈哈珠子是滿人獨(dú)有的文化產(chǎn)物，既是伴讀，也是隨侍，日后等皇子們出宮建府后可以擔(dān)任侍衛(wèi)之職。

    哈哈珠子極為接近皇權(quán)中心，旗人們爭相想把家中孩子送到紫禁城來，是而大都是由朝中大臣和世家大族當(dāng)中的公子擔(dān)任。

    除了這四個哈哈珠子外，殷陶還有四名貼身大太監(jiān)，兩個乳母，一眾供作灑掃雜役的小太監(jiān)……這么多人伺候他一個，每每起個床都有五六雙眼睛盯著，的確有些亞歷山大。

    這古代貴公子也著實(shí)是不好當(dāng)?shù)摹?/br>
    轉(zhuǎn)過年來后，阿哥所當(dāng)中又添了一個令人矚目的新人——十四阿哥。

    十四今年也六歲了，一樣來了上書房讀書。

    有句說法叫做“天下父母向小兒”，很明顯這個說法在德妃身上是應(yīng)驗(yàn)的。

    德妃十分心愛這個小兒子，十四過來讀書陣勢也大得很，比起宜妃膝下的十一阿哥有過之無不及。

    高位嬪妃里面，平妃一直沒行冊封禮，且不知道因?yàn)槭裁词虑橐娮镉诳滴酰鼇硎穷H為有些不受寵的。

    而鈕祜祿貴妃身體一直不大好，一門心思都在十阿哥身上，且她的父親遏必隆在康熙八年懲治鰲拜之時就被定罪下獄，削去了太師銜。雖說后來康熙念著鈕祜祿氏一族在朝中的貢獻(xiàn)，并未趕盡殺絕，但也已是恩寵不在，留著溫僖貴妃也不過是為了安撫鈕祜祿一族，終究對她沒多少情分。

    自打jiejie孝懿皇后去世后，佟妃基本上處于神隱狀態(tài)，惠妃和榮妃年紀(jì)大了，都有些不受寵愛，宜妃和德妃漸漸處于上風(fēng)。

    如今就情勢來看，德妃現(xiàn)在可以說是最風(fēng)光的妃子之一，且十四阿哥有四阿哥這個已經(jīng)開始成年的兄長罩著，內(nèi)務(wù)府和阿哥所的管事自然要小心伺候，怎么也不敢怠慢到這位爺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