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鐘母坐在門口又和鐘大山絮絮叨叨地聊了一些事,比如村里的王支書召集村里條件好的人家,湊了一些錢想資助鐘秀的鋼琴比賽。 隨著鐘秀次次都能捧回獎杯,甚至還上了報紙,村里也開始意識到這是集體的面子榮耀了。聽說這次還能去省里參賽,便來說了這事,來的時候正好趕上鐘大山送閨女進縣里練琴不在家,就和鐘母先說了,表示這是村里的一點心意。 鐘母有點心動,光是這去省里比賽花銷就不少。鐘大山準備把房子和田地抵押的事她也知道,家里負擔這么重,要是接受村里人的幫助,總能減輕一些。 鐘大山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旱煙,沉默著聽鐘母說完了,然后才開口道,“這錢咱先不收,家里也沒到掏空的地步,村里家家戶戶也都不容易,咱也不好欠村里人情?!?/br> 鐘大山有時就是這么個倔脾氣,讓人看著古怪。在鐘秀比賽拿獎出名后,也曾有人找上門來,讓他閨女去什么商演給人酒席捧場什么的,或多或少總有一筆酬金。偏偏都被鐘大山給回絕了,讓女兒專心學(xué)琴不要為家里的事分心。 有人想花錢買比賽名額的事,鐘大山?jīng)]有和家人說,他怕兒子兒媳心里有什么想法。 五萬塊對他們這樣的窮苦人家來說,的確是很大的一筆錢,但是早在比賽前于老師就詳細告訴他了,若是贏到最后,他的女兒將會得到最好的機會,想象不到的資源培養(yǎng)。 她的命運從此都會發(fā)生改變,這是花多少錢都買不來的。 鐘大山雖然什么也沒說,但阿洛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 她猜測著,也許宋曼青的父母已經(jīng)開始出手了。 阿洛不覺得自己以絕對實力入圍并通過初賽,就能讓有心人知難而退,有的惡念一旦滋生起來就難以壓下,甚至還會反向刺激。阿洛有自信不會像原主那樣被傷害到,但為防著一些下三濫的手段,還是提早和家人打個預(yù)防針為好。 這樣想著,阿洛沒有像往常那樣回屋看樂譜,而是借著于老師的叮囑,將原主的故事改頭換面和父母說了一遍。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看得出來,原主的父母不僅是真心疼愛女兒,也是少有不糊涂的明白人。 鐘大山聽了之后果然眉頭緊鎖,“于老師是關(guān)心我們家閨女,怕她出事啊?!?/br> 他又想起今天白天下午的事,他是二話不說給回絕了,可人家要是存了歹心,花錢來軟的不行,萬一來硬的害人怎么辦。想到這鐘大山的心不免下沉了幾分吧。 “不會吧。”鐘母本來只當個可憐的故事聽,但一套到自家閨女身上,立刻嚇得惴惴不安,“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壞心的人,好好的正道不走,走這種害人的歪門邪道,也不怕遭報應(yīng)?!?/br> 鐘母是典型的華國農(nóng)村婦女,大半輩子都待在村里,連省城都沒去過,認識的幾乎都是村里鄉(xiāng)里的人沾親帶故的,少有見識過人心險惡。 鐘粱從母親懷里接過已經(jīng)呼呼大睡的兒子,搖頭道,“怎么沒有,隔壁鄉(xiāng)紅河村村長家前幾年不是出了個省城師范的大學(xué)生么,還大擺了好幾天的宴席。結(jié)果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冒名頂替上去的,但人已經(jīng)在學(xué)校讀了大半年了。那真正考上的姑娘也倒霉,家里本來就是個重男輕女的,不肯出錢供姑娘上學(xué),又收了村長家的好處,就當這事沒發(fā)生過,那姑娘聽說和家人斷絕關(guān)系跑去南方了?!?/br> 他又道,“我看小妹這么優(yōu)秀,肯定也會招人眼紅?!?/br> 呂娟也跟著點頭附和,她可是看到小妹在賽場上得到的掌聲是最多的,那些評委給的分也是最高的,要說沒有小人嫉妒那肯定是假的。 鐘大山最后發(fā)話,讓家里人小心點,閨女除了在縣里練琴就待在家里別亂跑了,讓鐘粱這個做大哥的好好照看著。這點鐘粱拍著胸脯應(yīng)下了,誰要是想動他meimei先過他這關(guān)。 不僅如此,鐘大山還出了趟門,找一圈村長村支書還有鐘家的幾家親戚。 原本閨女比賽這事,鐘大山?jīng)]怎么跟村里人經(jīng)常提起過,他一貫是個低調(diào)不愛炫耀張揚的性子。以往關(guān)于閨女的名聲,還是村里人從報紙上和拿回的獎杯知道的。 鐘家?guī)状荚谌哟謇?,哪少得了親戚呢。平時來往哪怕不多,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再說了鐘家閨女是鋼琴天才已經(jīng)是十里八鄉(xiāng)遠近聞名的,沒少給三河村面上增光添彩,不然哪怕村支書號召,他們也不會愿意湊錢資助。 鐘家閨女以后出人頭地,對他們未必沒有什么好處。光是村長村支書他們,去縣里匯報也能多一筆可稱道的政績。 鐘大山口風(fēng)也緊,沒說有人想花五萬塊買名額的事,只說有人對他家閨女比賽的事動了心眼,今天還來上門來了。 村長村支書他們立刻重視了起來,稍微調(diào)查了一下,就從村頭牛二那得知了最近的確有人在打聽鐘家的情況。 若是放在平時也沒人奇怪,畢竟誰家要是出了個名人神童的,還不得多問一下。但鐘大山說了,現(xiàn)在是他閨女比賽的關(guān)鍵時刻,下場比賽取得第一名就能直接保送省決賽。 鐘大山?jīng)]說還有出國留學(xué)的機會,但光是去省里比賽就足以讓村長村支書他們上心了,不然不會提議湊錢資助的事。 至于會不會拿不到第一名,村長他們也沒想過,倒不是他們?nèi)タ催^比賽,而是鐘家這閨女自學(xué)了鋼琴后,參加的比賽除了冠軍就沒拿過其他的名次,但凡是去過鐘家的,都能看到那一溜的漂亮獎杯。 去省里比賽啊,那可不就是要一飛沖天,前途無量了。 村長立馬拍板,讓人多注意一下村里最近出現(xiàn)的生面孔,還有多看顧鐘家些。 結(jié)果沒兩天,就把人給逮住了。 不是別人,這人就是陳東。 —— 陳東那天雖被宋父話里的狠意給嚇著了,但到底沒有抵得住五萬塊的誘惑。 后來再想想,只是讓一小姑娘參加不了比賽就能拿五萬塊,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買賣,也不一定要害人,也許用點其他的小手段就能成了。 比方說下點巴豆或是讓鐘家出點什么事,讓人趕不上比賽。 在原來的故事里,陳東也是被宋父收買的小混混,而他運氣好,跟蹤著落單的鐘秀,趁人不注意就把人從山坡上推下去了,隨后怕被人發(fā)現(xiàn)就飛快跑了。 只是他以為頂多讓人昏迷幾天錯過比賽,但沒想到事后聽說鐘家閨女頭部重傷甚至成了聾子。 陳東不過是個普通人,要說膽子也沒多大,出了這樣的事怕被警察抓起來坐牢,在宋父幾句話勸說下跑去了南方,承諾的錢也沒到手。 等到多年后風(fēng)平浪靜,他才敢回來,而宋曼青一家早已經(jīng)出國了。 陳東也不敢同人說這件事。后來宋曼青成了有名的鋼琴家后,陳東想拿這事去跟宋父要錢。宋父卻一點也不在意,甚至警告他爆出這事后他照樣是要坐牢的。 看著宋家意氣風(fēng)發(fā),光鮮亮麗,自己連一分錢也沒得到,還躲了那么多年。就在一次醉酒時,陳東心情郁悶激動之下說了這事,而與他喝酒的朋友正好是個記者,聽說這事與青年女鋼琴家宋曼青有關(guān),便覺得是個大新聞。 最后在堅持不懈挖掘之下,查出了真相。 這回陳東是干不了什么壞事,他趁著天黑才剛在鐘家附近蹲點一會兒,就被村里的人給逮住了,二話不說就把他扭送去派出所了。 陳東當然不可能承認自己想干壞事,說自己只是在村子里逛了逛,什么都沒干呢。 但鐘大山直接在派出所跟警察同志說了,他前兩天想花錢買名額的事。這前腳想收買人家被拒絕,后腳就在人家附近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要說沒什么壞心思,誰信呢。人家小偷盜匪也是這么蹲點的,警察同志看陳東的眼神立刻就不對勁了,審訊了大半天。 陳東雖然心里慌,但也咬緊了牙沒說。 畢竟要是把宋父給說了出來,宋家肯定恨死他了,別說五萬塊了,他惦念的好處和體面工作徹底沒希望了。 因著陳東始終不肯說是誰托他想買比賽名額,加上三河村村民的證詞,派出所還是把人拘了兩天。 出了派出所之后,鐘大山對村長村支書還有其他村民連連感激道謝,其他人也紛紛擺手豪爽道,“都一個村的,這點忙不算什么?!?/br> “那小子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br> 村長也是心有余悸,原以為是鐘大山的猜測,沒想到真有人為這比賽名額盯上了他家。這得虧是還沒做什么就抓住了,要是趁著村里人不注意,鐘家就鐘大山和鐘粱兩個男人,平時還要下田勞作,進城賣菜的。一不小心讓壞人對鐘家閨女做點什么,事后連哭都沒地哭去。 以后還是更得小心些。這回就一個人,萬一人家還有同伙呢。村長對鐘大山也叮囑了不少,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像他們這樣的農(nóng)村家庭,出個人才不容易。 鐘大山連連點頭,到村后才與眾人分別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家里的土房子回去了,本就沉默蒼老的面容上又多了幾絲皺紋。 “爹,怎么樣了?!辩娏挥蟻砑敝鴨柕?。 鐘粱聽他們說逮住一個家伙本來是想跟著去派出所的,但鐘大山讓他待在家照顧好母親媳婦還有meimei,他也只好聽話。 鐘大山把事情都跟兒子說了,五萬塊買名額的事也沒再瞞著,鐘粱聽完后捏了捏拳頭,有些紅了眼睛,“爹,咱不能任由人這么欺負?!?/br> 花錢想收買他們家讓小妹退賽,爹不肯答應(yīng)居然就讓人在家附近轉(zhuǎn)悠蹲點,明擺著是想做點什么。 他們鐘家堂堂正正沒做過什么虧心事,小妹優(yōu)秀會彈琴是自己的本事,憑什么要被人這樣欺負。 鐘大山嘆了口氣,拿起煙桿又抽了幾口,“這事別跟你媽還有你媳婦說太多,免得她們跟著提心吊膽的,咱們什么也不用做,小心點,只管讓你小妹好好比賽?!?/br> 鐘粱明白他爹的意思,那被抓到局子里的人都沒供出來背后指示的人,他們也不知道是誰盯著小妹的比賽名額,他們也只能小心防著,保護好小妹讓她順利比賽。 鐘家這邊心事重重的,另一邊宋家也沒好到哪去。聽說陳東被抓進了局子,宋母嚇壞了,忍不住拍打宋父,“你讓他去干什么事呢,怎么被抓進局子了。不就是花錢收買名額的事嘛?!?/br> 這種事說出來是不體面,但也不至于讓人進局子啊。宋母猜測到了些什么,卻不敢多想,越想越害怕。說到底他們也只是普通人家,真干了什么違法犯罪的事,無異于會摧毀整個家庭。 宋父陰沉著臉,沒好氣道,“你不用多管?!?/br> 他也打聽過了陳東在里面什么也沒說,警察沒證據(jù)頂多關(guān)他兩天。其實就是招出來了,宋父也大可以不承認。目前最大的問題是陳東也沒能把事辦好。離市賽最后一輪就只剩幾天了,他也來不急再找人。 鐘家那邊軟硬不吃,這事過后肯定也有了戒備,再想動點什么手腳已經(jīng)難了。 難道就這么放棄?不可能的,一想到女兒獲得冠軍后出國的機會,美好的未來,宋父臉色就變得格外猙獰可怕。 第79章 荊棘之路(第一更) 臨近最后一輪比賽,阿洛幾乎天天都要在少年宮不斷練琴,為此于老師還特地幫忙為鐘家在附近找了個親戚家的小房子租住,時間短租金又廉價,好方便阿洛練琴。 少年宮里練琴的也不止阿洛,還有其他入圍比賽的學(xué)生。于老師雖然最為重視鐘秀,但在指導(dǎo)其他學(xué)生的比賽曲目上也很盡心,幫忙挑出問題缺陷。 阿洛再見到宋曼青時,她不似往日驕傲的小孔雀模樣,反倒目光有些躲閃,看來她對她父母所做的事情也不是一無所知。 因為阿洛成績最好,所以練習(xí)鋼琴的時間段也排在前面。她的比賽曲目早就報了上去,《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xié)奏曲》。 這是首高難度的鋼琴曲,對演奏者的指法技巧水平和音樂表現(xiàn)力要求很高。于靜在聽過她彈了一次后,也分外有信心不僅能打動評委,也能迅速與其他選手拉開差距,難以超越。 以阿洛過目不忘的能力,所有的曲譜看一遍便都記下了,彈奏的時候也完全可以脫離琴譜自如彈奏。 悠揚動人的琴聲前奏剛起,忽然停了下來, “怎么了?”于老師面露疑惑,鐘秀的彈奏一向很穩(wěn)很完美,幾乎不曾出現(xiàn)這樣的失誤。 阿洛臉色冷冷的,語氣卻很平靜,“于老師,你過來看一下吧。” 原身擁有絕對音感,對一切聲音都很敏感,在阿洛和原身身體融合后,這份天賦更是到達了難以想象的驚人高度。當她彈琴時,掩蓋在琴聲下出現(xiàn)哪怕再細微的一絲聲音不對,她也會注意到。 若還是原身那個一心只有練琴單純的小姑娘,或許不會多想,但阿洛在發(fā)現(xiàn)的第一瞬間便立刻停了下來,然后仔細回憶著琴鍵出現(xiàn)怪異的地方,找到了鋼琴上倒數(shù)第六個黑鍵。 于靜走到鋼琴架邊,只見阿洛指著這處地方,篤定道,“聲音不對,這里藏了什么東西?!?/br> 聽到這話于靜臉色立刻就變了,也沒有不相信鐘秀,轉(zhuǎn)頭讓一個學(xué)生趕快去主任那找人了。 不多時,常見的那位身材肥胖的少年宮主任就帶著個專業(yè)修鋼琴的工人來了,他以為是鋼琴壞了,不免抬起袖子擦了擦汗,這鋼琴可是從市里買來的,可貴著呢。能修最好,不能修還要再買一架新的,少年宮賬上也是要出大血的。 修鋼琴的工人戴著手套拆卸鋼琴后很快找出了問題,就在阿洛指出的那處鋼琴黑鍵的縫隙里倒放著一個鋒利又堅硬的刀片。 那是專門的美術(shù)刀片。 所有人看到這幕都炸開了,吵吵嚷嚷一片,無論是于老師還是少年宮的主任,神色都格外不好。而阿洛有意看向人群中的宋曼青,她的小臉蒼白的可怕,有些顯眼。 主任還有些猶豫,擔心這事鬧大對少年宮名聲不好,而于老師已經(jīng)堅持要報警了。不知道誰進了少年宮的練琴房,在鋼琴里放了這樣危險的東西,用心實在太惡毒可怕了。 兩人爭論了一下,主任還是妥協(xié)了,畢竟這么多學(xué)生都看到了,想瞞也瞞不住,恐怕家長們還會質(zhì)疑少年宮的安全問題,還不如讓警察過來查一下,把人找出來,畢竟這已經(jīng)是蓄謀犯罪了。 于老師心里已經(jīng)有了懷疑,這刀片應(yīng)該就是沖著鐘秀來的。 因為唯有她練習(xí)的比賽曲目會彈到這個琴鍵,而且還是最高潮部分的旋律,意味著鐘秀在彈奏時會重重地摁下琴鍵,一旦碰到藏在琴鍵中鋒利的美術(shù)刀片會發(fā)生什么,幾乎不言而喻。 面對旁人議論紛紛,還有些異樣的目光,宋曼青渾身都在發(fā)抖,她想起來今天清晨父親出門買回來的一盒美術(shù)刀片,似乎明白了什么。父親還問過她關(guān)于比賽曲目的事,還有練琴時間段次序。 警察到來后簡單查問了一下,又取走了作為兇器的證物。很遺憾的是,少年宮教室這里沒有安裝監(jiān)控,平時雖然到點就鎖門,但是每天來往人流量也不小,要想查到是誰在鋼琴里放了危險的刀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曼青也在警察盤查詢問的對象中,但她什么都不敢說,更不知道自己家已經(jīng)上了警察劃分的重點懷疑對象。 當然受懷疑的不止是宋曼青,還有懷疑其他參賽選手的,畢竟少了鐘秀這位妥妥能晉級的選手,其他人也都多了一絲機會不是么。 ―――― 等到鐘大山和鐘粱來少年宮接阿洛時,于老師也將這事跟他們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