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蕭雪元靜靜的看著她,也不知這樣多久了。 見沈灼醒來,蕭雪元化出一顆夜明珠,投入燈罩之中。 斗室中光輝閃爍,映襯著蕭雪元冰雪一般的面頰。從前沈灼會因為這種神色心生難受,如今她卻只覺厭惡。 蕭雪元卻輕輕別過臉去,輕輕摩擦手中捏著那枚小小玉匣。 他本沒覺得自己有錯,不知怎的,卻是心神不寧。他抱著沈灼回自己居所,一向厭憎外人沾染自己居所的自己,竟將沈灼安置于這張溫涼玉床上。 此舉定會讓沈灼生出非分之想,也惹得外人無端猜測。 故而來此之前,他甚至想過將沈灼從自己床上遷出去。 不過當真踏足房中,他看著床上躺著的女修,聽著她綿長呼吸聲,竟怔怔站了許久。 此刻蕭雪元已經(jīng)打消將沈灼遷出去的念頭。 鬼使神差,他腦子里忽而浮起一個念頭,還是哄哄她吧。 也許自己對阿灼也太狠了些。 然后第二個念頭又隨即跟上。自己待她那么狠,也許連阿灼這樣的女人也會死心的。 想到了這兒,蕭雪元心頭更熱了熱。 他是個清冷的人,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會有這種感覺。 這一刻,蕭雪元竟不覺呆住了。 第4章 我會補償你,以后會對你好的…… 燈光輕輕落在了蕭雪元的面頰之上,那張面孔宛如珠玉,俊美之極。只不過蕭雪元是個冷情的人,性子淡淡的,眉宇間也沒什么活氣。 沈灼性子活潑,一向不喜愛冷冰冰的人。此刻她忽而發(fā)現(xiàn)自己蠢極了,蕭雪元原本和自己記憶中的小哥哥沒半分相似。 由此沈灼更得到一個真理,那就是切片不等于本體。 她不應(yīng)該為蕭雪元傷心,因為并不是死去的小哥哥負他,而是被一個不相干的人傷害。 仇恨雖還在,可沈灼心里面竟舒服一些。 沈灼一顆心平靜下來,可忽而又生出不安。既是如此,蕭雪元來這兒又為什么? “圣子,我傷好了些,會遷出此地——” 沈灼一咬牙,掙扎要起身。 她有些旺盛的生命力,此刻沈灼自己可以坐起來。 沈灼感覺傷口撕裂般的疼,又開始滲透出血水。 可蕭雪元手指輕輕一拂,頓時讓她動彈不得,又讓沈灼躺下去。 此刻蕭雪元已經(jīng)回過神來,無暇去理順自己復雜心情。 他沉聲:“誰讓你遷出去了,好生養(yǎng)傷吧?!?/br> 他隨手以實力壓制沈灼,卻忽而發(fā)現(xiàn)沈灼靜靜的看著自己。 那種眼神,卻和從前截然不同。 像蕭雪元這樣清冷的人,心里也顫了顫。 他略一猶豫,解除對沈灼的禁制:“你就在這兒,哪里也不許去。” 得了自由,沈灼眼里添了些神光。 她嘴唇動動,欲圖說些什么,可話到唇邊,卻沒有說出口。 可之前沈灼不是這個樣子,她很直率,不像別的上清界修士那般含蓄。從前的她,簡直像是一團火。 蕭雪元瞧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 他想,也許這一次,阿灼真的有些生氣了。 不過阿灼之前那般愛我,只要我對她稍稍好些,她自會明白我待她與旁人不同。如此一來,阿灼也會像從前那樣望著我。 想到這一點,蕭雪元也心中一安。 他藏于袖中的手就伸出來,將一枚小小匣子放在幾面。 蕭雪元沉聲:“你內(nèi)丹有失,我自會替你補得周全,使你修為更勝從前?!?/br> 那琉璃匣中,盛著一枚小小的紫色丹果。丹果以色分辨品質(zhì),紫色丹果最為珍稀,每百年才會結(jié)兩顆。只因蕭雪元身為上清界圣子,極具權(quán)勢,所以才能隨隨便便拿出一顆紫色丹果給沈灼補丹。 沈灼身子乏力,她隨手將頭發(fā)繞在手指頭上,再輕輕松開,淡淡說道:“這倒也不必。” 蕭雪元微微一堵,面色涼了涼。 不過當他瞧見沈灼一雙漆黑眸子時候,發(fā)硬的心也不覺軟了軟。 沈灼自然是個美貌的女修,不過上清界素來也不缺美人兒。但凡修士,無論男女,皆有一副好皮囊。故而修士界的美人,還需要一些個人特色。比如紀仙子就是氣質(zhì)如冰雪,脫俗出塵。 沈灼最好看的,則是她那一雙眼。 修士結(jié)丹之后,因五識側(cè)重不同,也會奔向不同修行方向。 沈灼個人優(yōu)勢就是眼識卓于常人。她眸有神采,雙眼靈動之極。這么一雙眼,有分辨微末之能,而且很適合修煉幻羽之瞳。 那瞳術(shù)練到高層,能識破一些鬼魅幻象,甚至能亂對手神智。 這瞳術(shù)雖非殺傷力巨大的功法,卻極是有用。 組團去秘境時,帶上一位開了眼識修士,也有益于一旁打輔助。 其實若沒發(fā)生這件事,蕭雪元已經(jīng)動念帶沈灼去秘境。 沈灼來上清界不過區(qū)區(qū)七載,可她天分出色,幻羽之瞳已小有所成。 七載光陰下來,沈灼一雙眼已化為碧草一般深青色。那雙凝水碧瞳眼波流轉(zhuǎn)間,能令人心神搖曳。 不過現(xiàn)在沈灼被挖了內(nèi)丹,這七載修為也化為烏有。就連她原本碧色的眸子,如今也重新變?yōu)槠岷陬伾?/br> 沈灼這七載修為,如今一朝盡喪。 便算是蕭雪元,也忽而微微恍惚。 他知道沈灼刻苦又努力,一雙凝水碧瞳來之不易。 挖丹時候,蕭雪元并沒有想太多,然而此刻蕭雪元心里竟有些發(fā)緊。 他慢慢坐在床側(cè),將那枚紫色丹果放在沈灼枕邊。 “我定會替你重塑修為,本來這一次我想著帶你入秘境,只是還沒來得及和你說——” 蕭雪元說這些,無非是想告訴沈灼,他之前已經(jīng)將沈灼放在心上??缮蜃坡爜?,卻是在提醒她失去了什么。 他也沒留意到沈灼已經(jīng)閉上眼,竭力忍耐著什么。 “師姐曾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令她修為盡喪。她是那么高傲一個人,怎么受得了這個——” 可是沈灼的尊嚴和修為呢?蕭雪元顯然并沒有考慮到。可能他覺得,沈灼的內(nèi)丹畢竟可以補回來,那也不算很了不起的損失。 沈灼的手在輕輕顫抖,蕭雪元也瞧見了。 蕭雪元想,她知曉我心中有她,所以心生激動。 眼前沈灼孱弱如斯,全無平時鮮活之氣,蕭雪元心里也忽而有些憐意。 “不過我對她并沒有什么男女之情,對她只是敬重。阿灼,你修為差些有什么要緊,有我相護,無人敢傷你。” 話一出口,蕭雪元自己也微微一怔。 他本沒想過許下此諾,可不知怎的,這些話卻脫口而出。 蕭雪元雖有不甘,心底卻認命似的添了幾許溫柔。 “灼灼,我會補償你,以后會對你好的?!?/br> 蕭雪元稱呼越發(fā)顯得親昵,是了,沈灼也應(yīng)該受寵若驚。他發(fā)覺沈灼身軀抖得越發(fā)厲害,顯然情緒激蕩。 沈灼如此糾纏,總算遂她心愿。 她身為下界俗修,也許心思不如師姐那般純粹,自己原不該喜歡這等心思多會算計的女子。想來上清界修士,都會覺得他有眼無珠—— 可這時候沈灼睜開眼,嗓音沙?。骸皾L——” 一瞬間,蕭雪元面色一僵,只疑自己聽錯了。 可他沒聽錯,沈灼說了這聲滾,還側(cè)頭冷冷看著他。那雙眼里沒什么欣喜和激動,只有一種遏制不住的憤怒和厭惡。 這使得蕭雪元猛然站來。 他隨手一揮,一旁桌幾化為碎粉。 那股威壓逼得沈灼幾乎喘不過氣來,更沒機會再多說幾句話。 幾上珠燈已隨桌子化為碎粉,房間里頓時漆黑一片,使得蕭雪元因為憤怒而略粗的呼吸越發(fā)分明。 黑暗中,蕭雪元一雙眸子閃爍光輝,終究拂袖而去。 沈灼靜靜躺在床上,驀然伸出手,將手背貼上自己額頭。 她額頭如火熾熱,滾熱發(fā)燙。 沈灼愛惜自己生命,可剛才當真無法遏制自己的憤怒。 自己這些年的努力連同尊嚴被人狠狠碾壓撕碎,踩到足底。 黑暗中,沈灼終于忍不住輕輕抽噎。 她拼命告訴自己,阿灼,可以的,你可以支持下去的。 沈灼胡亂用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她還有些發(fā)燒,渾身也疼得厲害。 等她養(yǎng)好傷,自己就會離開上清界,一切重新開始。 那么這一切,終究會過去的。 也不知疼了多久,沈灼終于昏昏沉沉睡過去。 等她醒來,天光初明,窗外已透出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