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江沅大著膽子,把頭垂下大約一半,用肘撐著自己上身,還是看著,又說:“晚安,沈度?!?/br> 沈度也還是答:“晚安沅沅。” “……”江沅再次伏下去,來回蹭蹭沈度鼻尖兒,氣息噴在對方唇上,第三次道:“晚安……沈度。”一次比一次近。 沈度再次回答:“晚安,沅沅?!?/br> ………… 第二天,吃過早飯,去新天鵝堡。 白色城堡立在一座高聳入云的山頭上,被森林與湖泊環(huán)繞。 新天鵝堡的建造者是路德維希二世,又帥又文藝,其他地方一無可取。他一輩子干了兩件影響后世的大事,一是把巴伐利亞交給了德意志,讓自己的國家喪失了獨立,二就是修建了新天鵝堡。他親自參與城堡設(shè)計,設(shè)計初衷就是打造“童話般的浪漫世界”。 在歷史上,他與年長他8歲的茜茜公主一起長大,然而后來,茜茜公主遠嫁出去,二人只能互通書信,他們二人很可能曾有似有若無的喜歡。茜茜公主曾經(jīng)介紹奧地利的公主給他,可婚禮的前兩日,路德維希二世退婚,從此沉迷藝術(shù)世界。他醉心于瓦格納,掌權(quán)后心急火燎請瓦格納到慕尼黑,給對方榮華富貴,可是因為與瓦格納的交往太奢靡無度,巴伐利亞舉國反對,瓦格納遠走他鄉(xiāng),從此,這位國王更加孤僻。到了1868年,他在給瓦格納的信中寫,他想要建新的城堡,它必須與他最喜歡的瓦格納劇《羅恩格林》中“天鵝騎士”的白色城堡一模一樣,騎士、公主可以在那廝守終生。因此,也有很多人推測,路德維希二世對瓦格納有些斷袖之情,因為他還親手寫過:“我不愛女人,不愛父母,不愛兄弟,不愛親戚,我不牽掛任何人,除了您!” 新天鵝堡幾乎耗盡巴伐利亞所有財力。然而,路德維希二世并未親眼見到它的完工——在建造新天鵝堡17年后,也在確診精神病5天后,這位國王考察完畢新天鵝堡興建狀況,在回慕尼黑的半路上被殺死在了湖里。彼時,新天鵝堡360個房間僅僅完成17個。葬禮上,茜茜公主給他送了一束純白的茉莉花。 這個地方由內(nèi)到外都像一個童話世界。 此時正是深冬季節(jié),白色城堡周圍森林全都籠著一層糖霜。 上了山,雪地馬車正在等著。馬在雪上噠噠噠走,馬車車輪吱嘎吱嘎的。路兩旁全是高大的樹,黑色駿馬拉著他們一步一步走向城堡。 進入城堡需要預(yù)約,因此游人并不很多。 經(jīng)過一條長長的、華麗的走廊——上面吊燈金碧輝煌,兩邊全是廊柱、壁畫,人便到了最主要的房間——王座廳。上帝光芒揮灑而下,路德維希二世王座就在其下,寓意著“君權(quán)神授”。 后頭還有餐室、寢室、更衣室、祈禱室、書房、副官房間、滴水洞xue、音樂廳、廚房…… 這里到處都是天鵝!水龍水是天鵝造型,花器是天鵝造型,燭臺也是天鵝造型,一切都是天鵝造型。壁畫上有各種天鵝,窗簾上也有各種天鵝,人真的在童話世界。 江沅曾在小的時候跟mama去過幾個城堡,都沒有這種感覺。 到出門時,官方導(dǎo)覽講了一下《睡美人》的童話故事,最后一句是“王子抱著他的公主走出城堡,幸福一生”。 結(jié)果話音剛落,前面一個年輕男人便抱起了他的女友,還走了出去! 周圍人都善意地笑。 “……”江沅覺得,這童話對他與沈度也是有著重大意義的——親吻雖然是在片場,其他的卻可以在這里,于是,江沅跟在沈度后頭,雙手把著對方肩膀,“蹭”地一下,就躥到了對方后背上! 公主需要抱著出去,他嘛,算了。 沈度突然被人一撲,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反應(yīng)過來,搖搖頭,托著江沅兩邊膝彎,一步一步走出去了。 江沅呢,就伏在他的背上,垂眼看著對方頭頂干干凈凈的短發(fā)。 新天鵝堡有兩條線,一條是看近景,另一條是看遠景——從15分鐘路程外的瑪麗安橋上。 此時山頂還在飄雪,可瑪麗安橋并沒封掉。 橋下面是天塹峽谷,一條河從中間穿過。遠遠望去,皚皚白雪覆蓋著的森林環(huán)繞的對面山頂上,白色城堡拔地而起。它的后面則是同樣蓋著紗賬的群山還有湖泊。雪落在尖頂上、城墻上、地上。白色城堡門前的路曲曲折折彎彎繞繞,卻是平的,路在山的斜坡上被高高撐起,有些肅穆,怪不得是迪士尼里那些城堡的參考。 “沈度,”江沅覺得“走出城堡”可以給他好的寓意,于是兩手搭著欄桿,問沈度,“我想知道……你應(yīng)該還喜歡我沒錯吧?” “嗯,我還愛你?!?/br> “那,未來某天萬一分手……你會怎么樣?” “……嗯?” “你……”江沅還是對著城堡,“你,會不會恨我,會不會后悔,會不會覺得我耽誤了你好多年?” “不會,”沈度笑笑,“上回,我說,我有馬來西亞的kawa紅樹林,有九嶼島,有越南,有緬甸……真的有很多很多。那現(xiàn)在,我又有了柏林,有了巴伐利亞,以后還有更多東西。足夠了,真的,足夠了?!?/br> “沈度……” 江沅吸吸鼻子,說:“所有的人都告訴我,平平淡淡才是好的??墒恰蚁朐囋?,我想試試極致的愛。否則,在日復(fù)一日的柴米油鹽里,我會想,曾經(jīng)有人那樣愛我,我也……也……喜歡他,為什么就沒試一試呢?也許,我沒自己原先想的那么脆弱,你也同樣沒那么脆弱。我之前怕我給不了同樣的愛,壓力太大束手縛腳,又怕自己虧欠太多東西,還怕會毀掉了你的喜歡,可是也也許……我應(yīng)該要堅強一些。我如果還不夠喜歡,那我就盡量對你好、拼命對你好,努力趕上??偺颖苁遣恍械??!?/br> 想想,江沅又說:“一輩子很長的。你現(xiàn)在是領(lǐng)先很多,可是啊,我們繼續(xù)跑下去,我可能能套你好幾圈兒呢?!?/br> 沈度笑了。 “另一方面……我打算好‘一輩子’了,當然,也不敢完全說準?!?/br> 江沅現(xiàn)在想明白了。重生一次,不是來過平平淡淡的一輩子的。他要演戲,他要戀愛,要珍惜每分每秒。 “沈度,”江沅說,“在一起吧?!?/br> “嗯,”沈度望著江沅的臉,想把對方此刻的樣子、此刻的眼神全部印在腦海當中,“在一起了?!?/br> “嘿嘿,”江沅高興了,他把相機交給沈度,“咱們拍點相片兒吧!” 沈度目光輕輕落在江沅柔軟的嘴唇上,突然問:“冷嗎?你的嘴唇有點發(fā)紫了?!?/br> “嗯?” “用手攏攏?” “不……你給焐焐。”瑪麗安橋正好沒人,于是江沅走了一步,解開沈度外套扣子,說:“扯著兩邊的衣襟兒?!?/br> 沈度只有照做。 江沅又解開了外套里面黑色襯衫的第一顆扣子,而后,用手捏著,在沈度的鎖骨中間,輕輕輕輕吻了一下。 沈度嗓子都沙啞了:“沅沅……” 江沅只是一下下吻。接著,他兩片唇緊緊貼上對方,一動不動,到最后,江沅似乎還不甘心,竟……! “……沅沅!” “嗯?”江沅抬頭看看沈度,一雙眼睛清清亮亮,幾秒后又垂下頭去,額頭頂著沈度,蹭了蹭。 半晌,江沅終于知道不好意思了,稍著步子向瑪麗安橋的另一頭跑了一段,又停下來,看看還怔在原地的沈度,重重地一招手,說:“走了,哥哥!” 第44章 柏林05┃啵。 晚上, 到慕尼黑,江沅沈度又吃了頓巴伐利亞本地餐廳,是有名的巴伐利亞豬rou料理。豬肘外皮酥脆, 里頭濃香,十分可口, 小冰淇淋則是甜甜的、涼涼的。 吃豬肘的時候,江沅用刀把脆皮一刀一刀都切下來, 給沈度,沈度只是笑著搖頭, 又把那些最香的部位一片一片地還回去。 江沅吃得滿嘴是油。 出來沿著大街走走, 兩個人又決定嘗嘗有名的“攝政王蛋糕”。 路德維希二世死后他的弟弟管理國家。這個弟弟名字叫l(wèi)uitpold, 也是個神經(jīng)病,但命長,一直活動90多歲,因此1886到1912年的26年也被稱為“攝政王時期”。這攝政王挺受歡迎, 慕尼黑到處都是“攝政王花園”“攝政王中學(xué)”“攝政王劇場”等等東西。而“攝政王蛋糕”呢,據(jù)說是面包師傅為攝政王慶生而制的, luitpold非常喜歡, 就叫它“攝政王蛋糕”了。 二人走進caffe luitpold, 要了兩杯咖啡、兩塊蛋糕,還有幾個十分精致的巧克力球——這家店的柜臺很大, 里面商品琳瑯滿目。咖啡館挺高大上的, 門口有攝政王雕像, 里頭有個挑高中庭, 四周全是大盆花木, 最上頭則是玻璃屋頂, 下面吊著許許多多紅、橙、黃色球形吊燈。當然, 這里賣的東西也很昂貴。 luitold tarte蛋糕一共八層。每兩層間都夾著些巧克力與奶油,頂上淋著杏子醬,整體裹著巧克力。據(jù)說八層是代表著巴伐利亞八個地區(qū)。 “沈度,”江沅問,“你喜歡吃甜食嗎?” 沈度說:“曾經(jīng)不喜歡。” “那為什么后來喜歡了呢?” “后來嗎,”沈度溫柔地笑了笑,“在人生最為艱難的那時候,在一個冷冷清清的除夕夜,我吃到了幾顆糖,突然覺得……不一樣了,是世上最美味的東西?!鄙蚨扔浀?,因為春節(jié),但凡可以出院團圓的,一個沒拉全出院團圓了,因此醫(yī)院十分空曠。他坐在病床前,輕輕撥弄那幾顆糖,回想剛才付賬的人在兜兒里挑來挑去、最后把每種口味的糖都撿了一顆出來的樣子,就覺得自己的心亮堂堂的。給糖還要一樣不拉十全十美,那個人好可愛。 “……啊。”知道是自己送的,江沅有點不好意思。 他揮了揮手里的叉子,說,“吃蛋糕!吃蛋糕吧!” “嗯?!?/br> 不過,就在江沅要開動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咖啡店的玻璃外有一對父女,他們正靜靜地看著里面——一個流浪漢父親,一個流浪漢女兒,還有一只狗。女孩有著一頭金發(fā),編著臟兮兮的麻花辮??吹贸鰜恚职忠呀?jīng)在盡量讓他的女兒干凈漂亮了。 現(xiàn)在是冬天,很冷,他們一家竟在寒風(fēng)里駐足了。 江沅周圍其他顧客只要回頭也能看到,他們都感到不大舒服,幾對或是情侶或是家人的人彼此望望,而后心有靈犀地一扭身,給玻璃外的兩個人各式各樣的后背,而玻璃外的小女孩兒呢,也會自覺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她并不是第一次被精致的人躲開了。 “……”江沅還是不大忍心,他端起了他的盤子,在小女孩的目光中推開大門走了出去,而等到再回來時,他手里就只剩一個空盤子了。江沅剛把蛋糕叉子和餐巾紙全都給了小姑娘,這樣,她可以用餐巾紙托著蛋糕,用叉子一口口吃。 沈度:“……” 莫名地,此刻送蛋糕的江沅,與當初送糖與花的江沅,微妙地重合了。 沈度想,也不知道江沅究竟對多少人這樣好過,可是,只有自己得到了他,得到了他的人,和他的心。 等江沅重新坐下,沈度問:“再點一塊嗎?” “算了?!苯淇纯垂衽_——那兒排著一條長隊,“已經(jīng)晚上十一點了。早點走吧,不折騰了。嗯,咱們兩個一起吃,你那塊分我一半?!?/br> 沈度頷首,招呼路過的服務(wù)生再拿一套刀叉過來,而后,好像因為江沅說了“早點走吧,不折騰了”一般,用叉子切下小小的一塊蛋糕,遞到江沅的唇邊。等江沅“嗷嗚”一口吃完,再切下一塊,動作優(yōu)雅地送進他自己的口中。 就這么著,每回輪到自己,江沅就把著桌沿,微微抻著脖子,咬著叉子剔掉蛋糕,而后看沈度吃掉接下來的那一口,同時也是等沈度再喂他。 在咖啡的襯托之下,蛋糕好像更加甜了。 也不知道是服務(wù)生忘了他們還是別的什么,總之,新的刀叉一直沒來。沈度江沅就面對面地坐在這家咖啡廳里,你一口我一口的,用一套刀叉分享了一塊蛋糕。 ………… 吃完蛋糕,兩個人要回酒店了。 慕尼黑有好的酒店,他們昨天就已經(jīng)在某app上面訂了一家。 江沅仍然不坐電梯,他們的房間在三樓。 一進門,江沅就拉了拉沈度,讓他轉(zhuǎn)回來,自己則是靠在房間門上,兩手握著沈度的手,因為喝了當?shù)仄【苾蛇吥樀凹t撲撲的,說:“沈度?!?/br> “嗯?” “終于只剩咱們兩個了?!?/br> “……嗯?!?/br> “我今天好高興?!苯湮⑿?,“你呢?你也高興嗎?” “……當然?!备吲d到了靈魂戰(zhàn)栗。 頓頓,沈度說:“沅沅,能再叫叫我的名字嗎?” “嗯?”江沅眨巴眨巴眼。這個要求好奇怪。 沈度不以為意:“六年前的兩次相見,你一共說了十二句話?!?/br> 接著沈度一句一句毫無停頓地說出來。他望著江沅:“分別是,‘拿著’‘這把傘給你打著吧’‘拜拜’……還有,‘這些東西很重要嗎’‘那我?guī)湍阆雀读税伞憬o我充一百話費就行’……‘陪家里人來醫(yī)院的嗎’‘希望mama一切順利’‘對了,你買年貨了嗎’‘這給你,也算點年味兒吧’‘這也給你。礦泉水瓶養(yǎng)著就行?;ㄓ趾每?,又喜慶’,以及最后的……‘行了,我走了’。” “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