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陸漣青冷眼看她:“那你又為何要干下爾等蠢事?” “蠢事?在你眼里我永遠都是沒腦子的蠢貨。小時候是,長大以后也是,你堂堂信王何曾瞧得起我?”太后扯開一抹笑,“你就是怨我悔婚,怨我貪生怕死,生怕受你牽累寧可入宮去給個能當(dāng)我爹的老頭子糟蹋,孤守深宮寂寥無助,任人踐踏任人恥笑,也不想隨你出去吃苦受罪,連命都差點丟了?!?/br> 陸漣青面色一沉:“在你眼里,我就是這種人?” “你本來就是這種人。”太后恨恨說道。 她因祖父為帝師,年紀又與陸漣青相仿,自小與他同窗就學(xué)。 陸漣青才高八斗,樣樣精通,自少便是名聲在外的小神童。她的祖父雖是帝師,才情極高,舉世無雙,但她沒能繼承祖父的優(yōu)越,她是個蠢才,在陸漣青看來徒有其表一無是處的小蠢才。 小時候娘親安慰她說不打緊,只要將來嫁予一門好人家,女子無才便是德。可她心知祖父有意將她許給陸漣青,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話,到他面前狗屁不通。 她知道陸漣青并不喜歡她,只是礙于師恩,才會答應(yīng)娶她過門。 曾經(jīng)的陸漣青是至高無上的天之驕子,所有人都說她幾世修來的福份才能討來這樣的好親事,那些人卻不知道當(dāng)天之驕子跌落泥潭,與其沾邊的她就是倒了八百輩子血霉的倒霉鬼。 那年太上太皇一走,整個世道都變了,昔日的天之驕子再也飛騰不起來,人人都道他是先帝的眼中釘rou中刺,遲早等著被收拾。 然而首先被收拾的卻是她的魯家,曾經(jīng)憑借信王未來王妃娘家得來的好處全沒了,家里整日哀怨連天,陸漣青在京師的最后一年,先帝一道圣旨下來,家里人二話不說要她進宮。 任誰都知道先帝要她,只是因為她是信王未過門的妻子,任誰都知道她這一趟入宮絕不會好過,可她還是進宮了。 是她不想跟陸漣青走的。 阜陽離京師太遠了,山河萬里,路途艱遠,蠻夷之地不服王化,陸漣青又病了,沉疴一身,眼看遲早是要死的,她怎么可能陪他一起走呢?那豈不是陪他一起去死? “你就是恨我當(dāng)年不跟你走,才會回來折磨我報復(fù)我的?!背谔兀箢^重腳輕,只覺渾身萬般煎熬,但她穩(wěn)住腳跟,堅定地站在信王的對立面上,“可我貪生怕死又怎么了?那時候誰都以為你死定了,難道我要陪你一起去死嗎?那時候我才幾歲?我根本就不想死?!?/br> 一滴滴眼淚滑落下來,太后緊咬牙關(guān):“當(dāng)年那一別,就算你我前塵緣了,可你卻又回來了?!?/br> 陸漣青回來了,帶著無限榮光與權(quán)威,他站得那么高,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疏冷,宛如在告訴她當(dāng)年的想法是多么的錯誤,告訴她這些年忍辱負重所堅持下來的一切都只是一場笑話而己! “最大的笑話,就是你所謂給我留的人。”太后抬起雙眼,眼底全是對他的恨意:“你以為你這么說,就合該讓我對你感恩戴德嗎?你只是在否定我所做的一切努力,你還搶走了他——” “娘娘……” 感覺到她的異樣,容從試圖去攙扶她,卻被太后揮開了:“你別碰我?!?/br> 太后含淚看他:“你一直在騙我,你為什么要騙我,難道你從來就沒有真心對待過我嗎?” 容從一滯,這時敲起一聲鐘響。 法壇之上公明手執(zhí)桃木,銅鐘頻鳴,樂息奏變,天師盤斗轉(zhuǎn)不停,怪異之亂,令人紛紛側(cè)目,只見他退后一步:“邪崇,是邪崇。” 此言一出,眾聲嘩然,打斷了太后等人的對峙。公明桃木指天,直向東邊:“東天有邪崇,天宮不利,亂基盤,欲使生機再造,重現(xiàn)之日必禍人間。” 底下的人議論紛紛,東為天子朝圣之所,也是天子朝居之地,東邊恰恰正是皇帝的寢宮永順宮,難道說皇帝近日頻頻生病,真是有邪崇作怪? 太后穩(wěn)住身形,揚聲道:“公明觀主,敢問此乃何意?” “東天宮盤不穩(wěn),帝王紫氣削減,是邪崇禍亂所在,有邪崇將應(yīng)運而生,現(xiàn)世必為禍人間。” 公明言簡易駭,眾聲紛紜,陸漣青卻意識到什么,只見太后立刻道:“東邊有兩座宮宇,既是削弱帝氣,那必是邪崇禍害天子,欲奪帝氣,則極可能在其他宮宇當(dāng)中應(yīng)運而生?!?/br> 太后此話一聲,眾人紛紛側(cè)目,東邊兩座宮宇,一是皇帝的永順宮,二是信王的永信宮。 “信王,哀家聽聞近日你那宮里頻有太醫(yī)受召進出,可是你身邊的那位已有身孕?” 第148章 宮變 “宮變豈是兒戲,你可想好了嗎?…… 此言一點, 話中之意簡直不要再明顯。 眾人聽見這個消息無不倒抽一口涼氣,他們隱隱察覺今日整這一出究竟所為何因,倘若所謂欲奪帝氣應(yīng)運而生的邪崇真是在指信王宮里那位, 那只怕今日這場法事的目的絕非僅僅只是驅(qū)邪祈福, 而是一場內(nèi)斗將要蓄勢而起。 天子年少,孤立無援,倘若信王身邊的那位已有身孕這事確鑿,那對太后母子而言是個極大的威脅。 諸臣冷汗涔涔,可太后今日如斯行事未免張狂,她拿什么與信王抗爭,膽子太肥了! “本王不知你在說什么?!?/br> 陸漣青沒有給予正面答復(fù), 太后料他不承認:“信王貴人事忙,下面的人或有疏忽不足為奇,不如將阿濃請來親身驗明, 是與不是自當(dāng)揭曉?!?/br> “驗人?” 陸漣青輕聲一笑, 面色森冷, 不容半分置喙的余地:“本王的女人, 豈是他人說驗就驗?” 眾臣被他笑得猛打哆嗦, 太后沉色道:“你是不敢?” “若如觀主所言,東有邪崇應(yīng)運而生, 確實應(yīng)該及早殲滅?!标憹i青眺眼看公明, “只不過, 這邪崇究竟是在永信宮還是永順宮,還望觀主給個明確的說法?!?/br> 太后眼橫法壇, 公明輕咳一聲:“既是削了帝氣,阻礙天宮運行,理應(yīng)是宮心所在?!?/br> 陸漣青反問:“所以, 是在永順 公明欲答,太后已經(jīng)出言打斷:“天命永順,順天子龍威,饒是帝氣削減,但龍威鼎足,斷不該有邪崇近身!” “邪崇在東,你不讓驗身,難保邪崇降世禍亂大晉,還望信王三思!” 太后目光灼灼,這是她第一次挺直腰板與信王抗衡,絕不能輸。 然而她卻忽略在場不只她一人,臺下還有百官在此:“永順宮中無新生,難保邪崇會是陛下!” 臺下眾臣紛議,太后臉色繃得極為難看。 天命之說早有謠傳,宮外尚且一說,宮里早就沸沸揚揚,都說皇帝非天命所歸,天災(zāi)降世是不承認當(dāng)今圣上。 只要有人敢提,便有人敢聞聲附合。太后早知道信王這些年來獨攬大權(quán),威信之重,不是她能只身抗衡。 隨著底下朝臣的聲音越演越烈,陸漣青高聲道:“蓋因今上乃真龍?zhí)熳?,受列位祖先所庇佑之,故而不受邪崇吞蝕,方只是削減帝氣。然再強盛之君也只是□□凡胎,邪崇侵犯有害無益,勢必要除。” 有他開口,底下眾聲略略平息。 陸漣青回身看她:“太后護子心切,本王深以為忤,但請三思明辯,勿受jian佞所擺布?!?/br> “你少在這里假惺惺……”太后恨得牙關(guān)發(fā)顫:“我再也不會相信你?!?/br> 陸漣青張口欲言,忽聞紀賢驚聲高呼:“殿下快看!” 眾人聞聲抬眼,東邊天際遙遙升起陣陣烏煙,竟是有什么起火大肆焚燒起來!陸漣青眉心一跳,猛地回頭看向太后:“你——” “是你說不驗身的?!碧竺媛对幃惖男?。 陸漣青面色瞬沉:“烏峒!” 無數(shù)護影飛閃落地,跪在陸漣青面前。 “快、回永信宮!” 護影得令,半數(shù)率先趕向永信宮,剩余護影保護陸漣青,他沒心思逗留,再沒興趣周旋于此,然而身后的太后卻冷聲喝道:“誰也別想走?!?/br> 陸漣青雙目一凝,澤潤宮外守聚精兵,是宿衛(wèi)宮廷的護軍。然而這次領(lǐng)頭的卻不是護軍統(tǒng)領(lǐng)劉苛,帶兵殺入之人換成了護軍副統(tǒng)羅崇在,精兵包圍整座澤潤宮。 余下臣等紛紛嚇得退到角落,僅憑太后根本不可能調(diào)動護軍,背后肯定還有其他人! 太后坦言:“我知道你有軍權(quán)在握,但我也拿到了五萬兵權(quán),這是你當(dāng)年屠殺五城將士就該想到的后果,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臣服于你?!?/br> 宿衛(wèi)宮廷的護軍已為太后所用,饒是陸漣青手中掌握駐扎邊京的十萬大軍,遠兵未必能解燃眉之急。只要陸漣青一死,饒有雄師百萬也不能貿(mào)然犯進,否則就是謀逆! 陸漣青面露諷色:“宮變豈是兒戲,你可想好了嗎?” 太后義無反顧:“我不后悔?!?/br> “可有人后悔了?!?/br> 陸漣青的話音剛落,護軍已經(jīng)沖鋒殺入,太后臉色一變,是容從拉住了她向后退開,這才堪堪躲過致命傷害。 沒有給予任何人時間發(fā)愣,宮門被堵,護影迅速擋在最前線撕殺,擁護陸漣青也跟著往后退下。 整個道場都亂了,公明擼起道袍帶著道眾紛紛逃命,宮女太監(jiān)哄堂而散,百官也是亂成一團。混亂當(dāng)中的太后失神呢喃,任由容從拉著往內(nèi)殿不斷后退:“怎么會?” 雜亂中她聽見容從的呼叫:“別傻了!那些人殺了信王,下一個就是你!” 太后心神一顫,回頭狠狠甩開他的手:“你又騙我!” 容從面色一滯,用力將她抱緊,太后呼吸一窒,聽見耳邊急促的聲音:“我愛你?!?/br> 太后面容扭曲,奮力將他推開,倉促抬眼,未見容從面露難堪或羞辱,他垂眉一笑,一如往昔的無時無刻。 “我從不騙你?!?/br> 永信宮亂了,無名大火忽起,宮人猝不及防,嚇得四處奔波找缸潑水。溫濃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醒來發(fā)現(xiàn)通天大火燒房焚頂,整個人都嚇傻了。 上輩子她就是被火燒死的,烈火焚身的痛刻骨銘心,溫濃兩輩子都不會忘記。 萬幸這一次門是沒有上鎖的,溫濃抱著被褥往外跑,卻發(fā)現(xiàn)不只她這屋里著火了,整個永信宮都燒了起來。 溫濃剛流了孩子,身體還很虛弱,這時又遇噬天大火,雙腿打顫幾乎站不起來??伤荒茏源龜?,她不想再被燒死??! 庭院的雪被大火融成冰水,溫濃將被褥浸濕裹在身上,然而大火阻斷了逃生的路。望著茫茫大火溫濃試圖呼救,可是沒有任何人能回應(yīng)她。一如上輩子被關(guān)在那間靈堂,她躲不掉也逃不出去。 “救命!” 烏煙越來越密,火勢越來越大,裹在身上的被褥也被燒掉不少,溫濃彷徨無助地跌坐在地,眼淚禁不住地往下掉:“救我……” “阿濃!” 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溫濃下意識抬頭,她以為是陸漣青:“殿下……” 可來人卻不是陸漣青,溫濃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是你?” * 澤潤宮里起sao亂,身在永順宮的皇帝一無所知,他晦氣地摻著臉,他等母后等得都把午覺睡完了,誰知母后竟還是沒來! 皇帝怒而跳椅,雄赳赳地站起來:“朕不等了,朕自己先去澤潤宮?!?/br> 然而身遭宮人神色彷徨,個個攔著小皇帝,哆哆嗦嗦顫聲說:“不行、陛下咱們不能出去……” “為什么?”小皇帝不悅的情緒漲到最高點,壓根一句話都不想聽。 “因為宮里出事了?!?/br> 楊眉從宮門外徐徐而入,凝著臉色來到皇帝面前:“澤潤宮出事了,太后娘娘已經(jīng)派人趕去鎮(zhèn)壓,就連永信宮也起火了,還請陛下耐心等候,留在永順宮才是最安全的?!?/br> “澤潤宮出什么事?永信宮又為何起火?”小皇帝龍軀一震。 楊眉搖頭:“奴婢也不知,但聽娘娘吩咐,只說讓陛下切勿離開永順宮?!?/br> 宮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小皇帝還小,聽過難免有些膽怯:“那、那母后她們不會有事吧?” 楊眉牽動唇角:“陛下放心,娘娘一定會平安歸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