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這要不是母后的意思,小皇帝最近又實在怕她難過傷心,換作以前才不聽呢,說走就走! 雖然不情不愿,但好歹是哄住了小皇帝。確定小皇帝暫時不會鬧性子,楊眉讓其他宮人盯好皇帝,她則避人耳目,抄小路從后門悄悄潛出,并未發(fā)現(xiàn)她的一舉一動早已落入陸漣青派來的護影眼里。 永信宮中,陸漣青換上一身褚色朝服,發(fā)冠梳整,眉目冷清,端的是威儀凜凜,端美禁欲,看得溫濃癡癡發(fā)呆。 陸漣青眺來一眼,主動走到床前,彎腰貼近她的臉:“看什么?” 溫濃看得蠢蠢欲動,伸手勾著他的脖子求么么,陸漣青理當(dāng)所然滿足她一口:“我讓紀賢留下來陪你?!?/br> “那怎么行?你身邊總得有個信得過的人跟著?!眲e說紀賢不答應(yīng),溫濃自己也很想跟著去??伤碜佑袚p,一時半會不能下地,更別說是跟著去了。 而且她心知自己去了不僅添亂,還是陸漣青的累贅:“你不會有危險的吧?” 陸漣青回以安撫的笑:“法事一結(jié)束我就回來,不會讓你等太久?!?/br> 溫濃依依不舍地松開手:“萬事小心?!?/br> 心知這次法事很可能有危險,紀賢確實不同意答應(yīng)留下來,陸漣青知他執(zhí)意隨去,也沒再多說什么,留下護影守著永信宮,主仆二人這才離開永信宮。 “容歡找到了嗎?” 紀賢搖頭:“還在找,但至今沒見他的蹤跡?!?/br> 陸漣青沉思,溫濃遇見容歡的那一次是容歡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別人的視野當(dāng)中,隨即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再沒有人見過他。 這人平日就是那般神出鬼沒,永福宮的人竟見怪不怪,唯二會惦記他的太后近日也沒有傳召,而容從…… 溫濃曾說離開之時容歡是與容從在一起,但容歡失蹤之后,容從卻對他的行跡默不關(guān)心,就仿佛身邊從來沒有這個人般。 “永順宮那邊也來了消息,就在剛剛楊眉偷偷潛出去了?!?/br> 陸漣青稍稍回神:“跟緊別丟了,看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br> “另外永順宮那邊還有消息稱,”紀賢低聲附耳,“太后讓人壓著,沒讓陛下動身前往澤潤宮?!?/br> 陸漣青面露諷色:“她倒是護子心切。” 知道今日要在法壇生事,不讓皇帝身陷危地。 紀賢心情難免沉重,正因知道太后有何打算,他才更不放心陸漣青孤身涉險。陸漣青平靜地回他一眼:“如果哪一天,真到了讓你大義滅親的時候,你想你會怎么做?” 紀賢被他問得啞口無言:“殿下,奴才的親人早已不在世間……” 陸漣青不以為然:“本王就是你的親人。” 紀賢一怔,先是心頭一暖,隨即想到他那番提問的言下之意,冷汗滴落:“奴才心怕、奴才做不到……” 陸漣青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答案:“你就打個比方?!?/br> 紀賢頗是汗顏:“比、比方?” 比方說陸漣青做了什么,不得不讓紀賢大義滅親的事—— “奴才做不到?!奔o賢低頭,不是因為在陸漣青面前而阿諛奉承,而是真的做不到:“您是奴才的親人?!?/br> 陸漣青默然:“是嗎?那……” “你覺得容從他是否能夠做到?” “殿下認為……”紀賢訝然看他,心中百轉(zhuǎn)千回,總算是意會過來什么,神情復(fù)雜,這回卻不再像之前那么猶豫,則是篤定:“奴才認為,容從他也做不到?!?/br> 陸漣青眸色閃動,牽動唇角:“原來如此?!?/br> 第147章 欺騙 “阿從,你總是騙我。”…… 趁四下無人,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澤潤宮的那場法事上面,楊眉悄然潛回瑤光閣。 太后確實打算于今日法壇祭祀發(fā)動宮變,也確實準備利用方周要挾公明觀主等人屈服, 楊眉知道她接下來的打算, 卻不打算乖乖順從配合。 她之所以給信王通風(fēng)報信,并非全然為了投誠示好。楊眉巴不得太后宮變失敗,趕緊去死。 如此一來,容從再不必苦苦守著那個女人,更不會為了那個女人狠心殺她。 楊眉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在一切開始之前杜絕并扼殺掉所有隱患,容從遲早會回到她的身邊, 而皇后之位她也勢在必得。笑意淡去,楊眉眼底滑過一抹戾光。 她可不打算如承諾般給信王報信,從天而降的大好機會擺在眼里, 她不會放過方周的。 除了打掃的宮人, 這里平日鮮少人來, 但楊眉還是留有心眼。確定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蹤跡這才安心踏上閣樓二層, 來到一面畫板前。 只需挪開少許, 里面暗藏一塊不平整凹陷,但不細看外表并不明顯, 這是暗室的啟動開關(guān), 按下之后打開暗室的通道, 外間的光線隨即透了進去。 楊眉表情一僵,打開之后能夠看到輕塵浮動于光照之下, 然而狹小暗室卻空無一人。 * 相較于其他各宮整裝待發(fā),永福宮卻顯得寂寥而冷清。 太后身遭宮女繚繞,為她上妝挽發(fā), 更深衣,換朝袍。朝冠未系,她坐在妝奩前對鏡自照。鏡中的自己端莊秀美,一身太后朝袍雍容大氣,然則過于年輕的容顏顯得不夠威儀,沒有那番氣度,就顯得頗是格格不入。 太后想起先皇后,當(dāng)了十?dāng)?shù)年的太子妃,先帝登基榮尊皇后,那一年傲睨天下,是何等的意氣風(fēng)發(fā)。當(dāng)時的她還只是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遠遠眺看這一眼,心底只覺說不出的敬畏與欣羨。 即使是后來入了宮闈,她也只是弱小而不起眼的低階嬪妃,永遠都在向人低頭,永遠都出不了頭。 她曾暗唾自己一輩子都成不了先皇后那樣的人,直到陸漣青勤王歸來,將她擁上太后寶座。 那一刻整個世界都變了,她也變了。 “娘娘,容總管求見?!?/br> 太后眉心一顫,神色略有恍惚,但卻已經(jīng)不再失神惆悵,朱唇微啟:“讓他進來?!?/br> 容從進門之時,其他宮女隨著退出殿外,太后獨自站在妝奩前,妝容精致,容色平靜地勾著笑:“好看嗎?” 容從臉上掛起笑,彎腰為她撫起曳地的袍擺:“朝服加身,舉世無雙,貴不可言,自是好看。” 太后笑嗔:“人呢?” “娘娘形貌昳麗,端的儀態(tài)萬千,光彩照人,萬里挑一?!比輳臑樗藖沓冢H手系上,對照銅鏡的模樣,神色溫柔。 太后同樣透過鏡子在看他:“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為什么?”容從似是一怔,“今日這場祭祀如此盛大,奴才怎能不陪伴在您的身邊?” “說的也是?!碧筝笭枺钟扇輳姆€(wěn)穩(wěn)托起:“時候不早,該動身了。” 她經(jīng)容從攙扶出永福宮,乘坐鳳輦之時說:“這幾天不曾見到容歡,也不知他去哪兒了?!?/br> 容從一路隨行:“那小子總是這樣,跳脫難馴,每當(dāng)遇到緊要關(guān)頭便不知所蹤?!?/br> “我想將他送出皇宮。” 太后垂眉瞥向這邊:“你已經(jīng)將他送走了嗎?” 容從似有所感地回眸,不答反說:“這次聽奴才的,成嗎?” 太后表情淡了些:“那以后哀家的身邊便又少了幾分樂趣?!?/br> “您還有奴才。”容從柔聲說,“奴才會一直陪伴著您的?!?/br> 太后忽而一笑:“你若不能一直相伴,那該如何是好?” 容從頓聲。 太后的笑聲一收,分外冰冷:“阿從,你總是騙我。” 容從停滯腳步,但鳳輦未停,徐徐將太后送往澤潤宮中 已近午時,太后終于抵達澤潤宮,百官朝拜,她坐鳳輦居高臨下,注意到了法壇一側(cè)的陸漣青,陸漣青身邊只有紀賢,不見溫濃,她眸色幽深,但見陸漣青抬眼,兩人遙相對望。 陸漣青只比太后早到一步,百官原以為太后將與皇帝同行,不想皇帝未至,引起底下一片私議。 “陛下沒來?” “說是病了?!?/br> “又病了?前陣子才說是得病,怎么又……” “宮中謠傳四起,所以今日才要開壇作法,禳解災(zāi)疫……” 皇帝前兩日感染風(fēng)寒患高燒,這事宮里人都知道。陸漣青攏袖不語,朝她身后看去一眼,容從并未脫隊,而是跟著太后來的,但兩人之間好似隔絕一堵城墻,再不似往昔那般親厚。 太后下輦,步伐徐緩地來到他的身前:“陛下身體抱恙,未能親至。午時在即,法壇祭祀不容耽擱,可以開始了。” 眾人皆已入場,擇時為午,過時不候,皇帝來不了便不來了,有太后親自主持。 一聲令下,法壇祭祀便要正式開啟。 人在內(nèi)殿的公明沒有平日的沉穩(wěn),此時的他眼見香焚見底,時辰已至,更加的焦頭爛額。 今朝有人暗傳急訊,告訴他方周落入太后手中,若想要回方周的命,今日開壇必須聽其擺布。受其威脅的公明頭都大了,他既不能放棄方周的性命安危,試想向外投遞消息幾次遭阻,孤立無援求救無門,根本沒辦法與信王取得聯(lián)系。 “師父,左師叔遞送進來的消息?!币幻劳綇牡钔鈿w來,偷偷給公明塞了紙條。公明雙眼一亮,這名道徒是公明的親傳,平日也是知根知底,他們一行人被圍困在澤潤宮中,只有左無卓隨張院使去了太醫(yī)府幸免于難。 這時收到左無卓的消息,想必信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們的難處,公明將紙條藏進袖袂,找準機會悄悄展開一目十行,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這時道場已經(jīng)敲起鐘鑼,時候到了,那名道徒急急追問:“左師叔可曾說要怎么解救咱們出去?” 公明將紙條一收,面無表情站起來:“走。” “走?” “一切照常。” * 今日作的是祈福道場,鐘鑼已響,公明帶領(lǐng)眾道長施然而出。 他身著明黃藍絳道袍,十?dāng)?shù)余道長尾隨而行,經(jīng)師念法高功宣咒,行一步搖鈴扶幟,停一步掐訣鳴鼓,奏樂聲起陣陣,香焚爐煙直入青天,氣沖云天,底下眾人不由肅穆一靜,摒息而立。 公明站上高壇,暸望天際,俯瞰群生,目光有那么一瞬在信王與太后之間停留,很快便轉(zhuǎn)移而去。奏息之始,復(fù)贊迎駕,踏罡步斗,存神行氣,以召神將。 眾人的目光無不集中在他身上,與此同時陸漣青展望高壇,靜立不語,忽聞身邊的人聲音幽幽:“容從是什么時候被你收買的?” 陸漣青看了一眼離她只有幾步之搖的容從,他面白若紙,定定看向太后此方。 陸漣青又將目光落回太后身上:“他本來就是本王留給你的人?!?/br> “留給我的人?”精致的容顏姣好如畫,然而此時卻忍不信愴然失笑,“可他從來不是我的人,他是你派來盯著我的狗?!?/br> 最后一句話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陸漣青挑眉:“本王還以為他已經(jīng)是你的狗?!?/br> 太后咬住紅唇,雙眼充斥著如唇色般惺紅的血絲,“信王,你怎能如此這般羞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