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雕欄玉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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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臺北,正是皇家驛館會同館,亭臺軒榭一派森羅氣象,只用來接待皇親國戚、重臣使節(jié),為此也被民間稱為行宮。后半夜的時候,窗外沙沙沙地下起潺潺小雨來。 云紋先生睡不安穩(wěn),他起身披件衣服,耳聽高墻外隱約的打更聲音,已經(jīng)是五更天了。云紋先生起身,見外圍的侍衛(wèi)已歇,便推開窗,一陣涼意撲面而來,他看看外邊一片黑茫茫的,只能聽到雨點(diǎn)打在荷葉上發(fā)出的細(xì)膩聲音。他不由地有些凄涼之感,嘆口氣,重新回到床上。 翌日正是八月初二,雨已經(jīng)停了,但是依舊秋陰不散,像是隨時還要下起雨來。一早,渤泥國國王帶同王后、子女、弟妹、親戚、陪臣等人登車浩浩蕩蕩進(jìn)宮朝拜。云紋先生雖然博學(xué),很得國王賞識,但并無官銜,所以只得混在仆從之中,尾隨著服侍。 季平、冀武、亓玉符等人按照禮部和兵部的要求,挑選了兩隊(duì)侍衛(wèi)隨行護(hù)衛(wèi)。云紋先生跟在仆從之中,進(jìn)了皇城洪武門,他知道“洪武”乃是大明開朝第一個年號,“建文”則是第二個年號,棄武從文,罷兵興儒,無疑是對國防的削弱,此刻行到洪武門下不由地感慨萬千。行到午門的時候,眾人便都下了馬車,午門外已經(jīng)有一個身形微豐的人等候在那里。國王已經(jīng)認(rèn)出來那是昨日前去迎接自己的當(dāng)朝太子。 太子與國王互相行禮,便入了午門。渤泥國女子皆以紗遮面,王后及子女等內(nèi)眷皆被引往內(nèi)殿去見內(nèi)命婦。云紋先生及攜帶禮物的仆從跟著國王、王子、公爵、陪臣等人又往奉天殿去。眾人見了宮殿連綿,旌旗招展,都是連連贊嘆。 到達(dá)奉天殿,只有國王、王子、公爵及重臣進(jìn)入朝拜,其余眾人只能留在殿外磕頭謝恩。云紋先生見這皇宮朱門繡戶,雕欄玉砌,金碧輝煌,恍若隔世。不一會兒,殿中走出一名不怒自威的內(nèi)監(jiān),道“你們都隨咱家來?!?/br> 想來是殿中獻(xiàn)禮已畢,眾位仆從見他威嚴(yán),不敢抬頭,也不敢說話,只得抬起箱柜隨他而去,從奉天殿的偏廊穿過,又向東走了一段,便到了一處宮閣。云紋先生一看,知道這里就是王室儲藏珍玩的藏寶閣。那里的管事,照著禮單做了一一備案,命人抬進(jìn)室中。眾人出來后,內(nèi)監(jiān)另外指了一人,道“陛下在華蓋殿設(shè)宴款待渤泥國使臣,你帶這些人往奉天門去等候吧。咱家要趕去皇后娘娘那里傳旨。” 云紋先生隨著仆從等人皆往東南方向而去。這次引路的人倒是個小太監(jiān),不過十五六歲,仆從見他平和,一路向四周觀摩。眼見行到奉天門,那小太監(jiān)帶他們進(jìn)了一間空屋子,道“你們都在此等候,這里都有侍衛(wèi)把守,千萬不能胡亂走動。” 云紋先生早注意東側(cè)的一所華殿,正是供奉祖先的太廟。廟前的石橋尤在,只是井亭已毀。他就定定地站在門外,遠(yuǎn)遠(yuǎn)地注視著這偌大的皇宮,忽然起了風(fēng),空中陰云翻滾,倒是遮得暗無天日,不一會兒就又嘩啦啦地下起雨來。 忽然跑來幾個身著暗紅服飾的侍衛(wèi)進(jìn)了屋子避雨,見了渤泥國眾人,也不驚訝,問道“你們就是渤泥國來的?” 渤泥國除了國王、王子、云紋先生、宰相等之外,通曉中土語言的人甚少,見了侍衛(wèi)問話,并不明白。云紋先生道“是的!剛才有位公公讓我們在此等候。” 侍衛(wèi)見他一身寶藍(lán)服飾,頗有異域風(fēng)采,也有新奇,彼此笑道“沒想到他把我們的話說得這樣好。” 云紋先生道“承蒙夸獎,謬贊了?!?/br> 正說著,又有一個身著玄色服飾的侍衛(wèi)跑進(jìn)來,已經(jīng)被淋成落湯雞一樣。看來這里的房子是供他們平日休息所用。那人一進(jìn)來,就抱怨道“真倒霉!太廟里的燈燭好端端地就斷成了兩截。”待到見有渤泥國的外人在,這才住了口。 一個紅衣侍衛(wèi)似乎沒聽清他的話,笑道“猴孫子,什么倒霉?” 那玄衣侍衛(wèi),叫作孫少游,又十分精瘦,往日總被同伴調(diào)侃為“猴孫子”,罵道“你才是猴孫子?!?/br> 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不一會兒就已經(jīng)停住不下了。那一眾紅衣侍衛(wèi)便起身出去,孫少游衣服濕透了,只等著衣服干了再出去。 有人端了一些飯菜給渤泥國的仆從,并道“哪一位是云紋先生?” 云紋先生心內(nèi)一動,踟躕一下,站起身低頭行禮,道“在下便是?!?/br> 那人道“貴國國王命我過來告訴一聲,讓您吃了飯,留下十個人等候就行,其余人等讓您先行帶他們回會同館去。孫少游,你稍后送他們出宮去?!?/br> 孫少游道“我是照應(yīng)太廟的侍衛(wèi)。” 那人道“這里也沒別人,讓我喚誰去用。太廟又有什么差事,你就暫且跑一趟?;仡^我多放你一天假?!?/br> 孫少游聽了,十分欣喜,等到眾人吃了飯,便與云紋先生過奉天門,往洪武門去。云紋先生寒暄幾句道“小哥在這皇宮哪里做差事?” 孫少游道“我是負(fù)責(zé)太廟的?!?/br> 云紋先生又道“聽說皇宮太廟是供奉王朝歷代祖先的?!?/br> 孫少游道“太廟的確是供奉著皇家祖先。” 云紋先生道“我還聽說過一件事,說幾年前,皇宮著了大火,把奉天殿、華蓋殿都焚毀了,就連太廟的井亭也都燒去了一些?!?/br> 孫少游對他注目一下,小聲道“沒想到你這個僻壤之人,還是個精通。是的,奉天殿、華蓋殿都是后來修繕的。太廟的大殿整修了一番,至于井亭,傳言當(dāng)時相官說年景于水不利,所以井亭就此沒再修整?!?/br> 眼看出了洪武門,云紋先生向?qū)O少游道了謝,這才帶領(lǐng)諸人回到驛館。 云紋先生多年沒回中原故土,心中自然有些眷念,所以另外換了中原服飾,頭戴逍遙巾,扮成個中年秀才模樣走上大街。他走走停停,看大街上男女老少,販夫走卒,只覺得所有事物都格外親切。他也不怕迷路,任何的小巷都想要走進(jìn)去看看,茶樓、酒旗、點(diǎn)心、佳肴,都似乎勾得饞涎欲滴。他找了好久,終于找到一間茶棚,似乎如愿以償,進(jìn)去便叫了茶喝。 茶博士聽云紋先生要了一壺桂花龍井茶,心道“桂花龍井茶,這人倒會享受?!北闩萘艘粔夭杞o他。 云紋先生喝了一口,品一品,不由地道“好是好,只是桂香多了幾分,反而掩蓋了茶香。龍井的回味,稍顯不足。” 茶博士聽他說的頭頭是道,不由地看向他。而旁邊一桌人聽到這話,道“兄臺真知灼見,讓小弟佩服。”說著,便起身過來,云紋先生見他年少秀美,道“在下不過只是隨口胡說幾句。” 那人道“小弟姓云名篆,字意遠(yuǎn)。不知兄臺怎么稱呼?”那人正是云篆,云篆昨晚喝多了酒,睡醒起來,聽了古硯轉(zhuǎn)述,才知道青螺落腳在漱玉坊。古硯建議他去請青螺回來,云篆聽了,心里也有些喜悅,口上答應(yīng)著,便出門來買些答謝的禮物,所以行到此處正在品評這里的桂花龍井茶,所以遇上了云紋先生。 云紋先生聽了他的名姓,輕輕一笑,道“萍水相逢,就是有緣。區(qū)區(qū)名姓,何足掛齒?!?/br> 云篆道“兄臺此言差矣。自古賢相良將青史留名,江湖豪杰美譽(yù)流傳,若無名姓,怎垂千古?!?/br> 云紋先生卻道“有名垂千古的,就有遺臭萬年的。賢相良將,江湖豪杰,被人們稱道敬重,只因他們精忠報(bào)國,行俠仗義的道義所為,而不是看其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