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會議室氣氛尷尬到可以摳出三室一廳。楊柯臉氣得通紅, 哐當一下將材料砸在桌上，手撐著會議桌，聲音拔高幾個度。

    “我不管你們之前怎么弄的，從現(xiàn)在起周一的政治學習無特殊情況必須人人參加，會議記錄歸檔上交市局，學習筆記每周檢查?！睏羁驴粗F(xiàn)場有氣無力眾人，怒火中燒，恨不得把這群歪瓜裂棗全部回爐重造一遍。

    楊柯走后，會議室一片哀鴻遍野。

    易典作為獅所碩果僅存的老人，這會也顧不得芥蒂，湊到湯圓身邊問道：“湯哥，楊指導究竟什么來路，咱們獅所一人恨不得扒成八瓣用，哪有時間搞形式主義?！?/br>
    湯圓斜他一眼，揚揚下巴：“你說政治學習形式主義？”

    易典愕然，又遞煙又遞水的，連連討好道：“湯哥，我錯了?！?/br>
    湯圓接過煙揣兜里，摸摸易典板寸頭，揶揄道：“這會知道錯了，前兩天不還把我當叛徒的呢?！?/br>
    易典舔著臉，告饒道：“湯哥，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別跟我計較，宋指導自己也說了，他調走跟孟所沒關系，還要感謝孟所幫他調崗?！?/br>
    湯圓把易典呼一旁，嫌棄道：“領導讓干啥干啥，別整些有的沒的。”

    易典瞪大眼睛，表情活像見了鬼，他湊近湯圓，努力壓低聲音：“可咱們哪有時間整政治學習，自打楊指導過來，所里兩天一小會三天一大會，上級文件、規(guī)章制度、學習資料一套接一套，還要寫體會感悟。人都跑去學習整材料了，警務誰來干，咱們本來人手就不夠，還成天整些虛的東西。”

    湯圓拍拍易典肩膀，“可以啊，小伙，都會腹議領導了，趕明跟楊指導反映反映，說你不喜歡學習，讓他開會別叫你?！?/br>
    “哥，哥我錯了。”易典愁眉苦臉，拉住湯圓袖子不停晃，“孟所沒什么安排？”

    湯圓攤手，“我不知道?！?/br>
    “你別看我，我真不知道，最近幾天老大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睖珗A余光瞟見會議室外腳步匆匆的花甜，三步并兩步奔出去，留下一臉愕然的易典。

    走廊外拐角，湯圓堵住花甜，龐大身軀跟堵墻似的。

    “甜甜，你跟老大最近到底在干嗎，老楊那我可真擋不住了?！?/br>
    花甜揣著材料，想繞過湯圓，后者擋得死死的，沒有絲毫cao作空間。她沖湯圓莞爾一笑，笑容說不出的甜美，“擋不住也得擋啊，相信自己，加油！”

    湯圓表情難得嚴肅，“談術案子怎么回事，是不是沖老大來的。”

    花甜一愣，她將湯圓扯到空蕩的連廊，探頭探腦瞄瞄四周，問道：“你聽說什么了？”

    湯圓靠墻上，揣兜抖腿，“還用聽說，楊柯一來就搞黨風建設，天天學習寫材料，恨不得人人整成大秀才，老大什么時候搞過虛的東西?！睖珗A湊近花甜，耳語道：“而且我聽說楊柯是趙局的人?！?/br>
    花甜挑眉：“趙局的人，拖后腿的？”

    湯圓聲音越發(fā)低沉，若非離得近，幾乎聽不見?！斑@是明謀，上面不希望老大再立功，至少是現(xiàn)在。章懷仁負責談術的案子，老大插手本不合規(guī)矩。況且趙局現(xiàn)在極力拉攏章懷仁，老大再橫插一腳，下面的人怎么想?！?/br>
    花甜雙手抱胸：“現(xiàn)在體制真有意思，立了案的刑事案件還分你我他。談術逼死談老太太，一月不到人被殺了，尸體綁墓碑上，作為談老太太案的第一負責人，孟旭為什么不能查，就因為案子是章懷仁的?！?/br>
    “你忒天真了?！睖珗A瞅花甜的眼神跟瞅傻白甜似的，“有些事很復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br>
    “什么說不清楚的?！被ㄌ饸庑α?，“有時候我真搞不清楚上面怎么想的，命案發(fā)生，破案第一要務，快準狠誰行誰上，搞這種山頭主義有意思嗎，趙局就更有意思了，把宋子杰擠走，派個楊柯下來，孟旭是孫猴子，需要上個緊箍咒，防人跟防賊的，這格局就不是一把手的料?！?/br>
    “小姑奶奶?！睖珗A一把捂住花甜的嘴，小眼睛四下亂飄，“你瞎說什么！”

    花甜揮開湯圓爪子，一臉嫌棄：“我有沒有瞎說你心里清楚，正事不干，天天整些沒用的。孟旭把查到信息告訴章懷仁，他什么態(tài)度，一句我的案子干脆利索懟回來，根本不管你查到什么。談術遇害后，發(fā)現(xiàn)第一現(xiàn)場的銷售有問題，這個案子極有可能是人專門設計的，這種情況更應該集中火力抓兇手，我說得沒錯吧?！?/br>
    “你說的沒錯，但現(xiàn)在情況特殊?！睖珗A顧左右而言他，孟旭是獅所的所長，插手刑偵二隊章懷仁案子，又恰逢秦局入常趙局上位關鍵時刻，擺明激化矛盾。

    花甜推開他，“我不管情況特不特殊，孟旭要查，我就幫他查，雖然談術這人虛偽狡詐逼死繼母，討厭得很，但他現(xiàn)在死了，我們有義務將兇手繩之以法?！?/br>
    花甜托著下巴，若有所思：“而且我有一種直覺，談術的死是沖咱們來的。”

    湯圓還不明白，花甜解釋道：“我并非指通過孟旭打擊秦局，而是干掉談術的兇手是沖我們來的。”

    湯圓瞪大眼睛，眼神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是說蓄意報復挑釁警方?！?/br>
    花甜摸摸腦門，“不清楚，只是我的直覺。”

    叮鈴鈴！湯圓手機突然響起，不知對方說了什么，他的臉驟然變色，臉色黑得能擰出水來，右手青筋畢露，手機屏幕差點捏碎了。

    “出大事了?！?/br>
    半小時后，湯圓拉著花甜趕到南城市局，市局一片嘩然，眾人議論紛紛，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平時嚴謹肅穆的警局淪為菜市場，最后還是趙局出來主持大局，將大家趕回去干活。

    南城警局心理研究室，秦朝夕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手邊的茶都涼透了。

    花甜不明所以，“究竟怎么了?！?/br>
    湯圓背著手不停踱步，胖臉上急得滿頭大汗，“上午省檢察院的人將秦局帶走了，下午紀委的人要過來。”

    花甜蹭地一下站起來，瞠目結舌嘴角哆嗦，結結巴巴道：“你開什么玩笑！”檢察院的人把南城公安一把手帶走了，開什么國際玩笑，她抬頭望望天，陽光明媚晴空萬里，天沒塌啊。

    湯圓不停擦汗，表情頹然：“我到希望是開玩笑，眾目睽睽之下，你自己出門問問。”

    “因為什么？”秦局是孟旭的師傅，是孟旭在南城警局最堅實的后盾，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關系，在競爭入常最關鍵的時候，被檢察院帶走了，這算什么，釜底抽薪！

    湯圓表情出奇凝重，“開會的時候被帶走的。”

    “不對啊，為什么是檢察院？”花甜一針見血，如果因為貪腐或其他違法違紀原因，最先出手的該紀委才對，為什么先來的是檢察院。

    秦朝夕開口了，她眼眶紅紅的，嘴唇慘白，聲音說不出的沙啞。

    “因為十五年前的一個案子?！?/br>
    花甜蹲下來，握住秦朝夕冰涼的小手，眼神帶著一絲詫異，“朝夕你沒事吧？”

    秦朝夕眼眶黑青，眼角泛紅，整張臉透露出緊張的干澀來，“十五年前他辦過一起兇殺案，現(xiàn)在兇手找到了?！?/br>
    什么意思，花甜湯圓面面相覷。

    “秦局是我爸爸?！?/br>
    納尼！秦局是秦朝夕的爸爸，秦朝夕是秦局的女兒，為什么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花甜小嘴張成o形，湯圓一屁股跌地上，神色變幻，活像見了鬼。

    秦朝夕抬眸，眼里閃過一絲歉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你們的，主要我剛來?！被ㄌ鹨话褤ё∷募?，揮揮手大氣道：“不用道歉，我明白。”

    初來乍到，哪會一見面就說自己是大領導的女兒，而且秦朝夕平時為人低調，做事一板一眼，頂著一把手女兒的名頭，她不自在，其他人更不自在。

    湯圓臉不住抽搐，神情變幻，面色一會青一會白，原地轉了好幾個大圈，震驚，擔憂，如墜煙霧，手足無措，最后抬眸小心翼翼瞄一眼秦朝夕，咬緊后槽牙，一股熱血在胸中激蕩，局長又怎么樣，十年后他湯圓指不定混成廳長部長呢，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喜歡的是秦朝夕這個人，跟她是誰的女兒沒半毛錢關系！

    這邊說，花甜握住秦朝夕手，繼續(xù)問道：“你剛說十五年前的兇殺案，到底怎么回事?！?/br>
    秦朝夕嗓音沙啞，“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十五年前我爸作為支邊干部借調到云省下面的慶云縣當刑偵隊長，當年慶云縣發(fā)生一起滅門慘案，兩個大人三個小孩在里被害，入室殺人滅人滿門，影響極其惡劣，上面只給了一周的破案時間。警方摸排后，將兇手鎖定在當?shù)匾粋€小混混身上，案發(fā)現(xiàn)場有他的腳印，還是有目擊證人看見他神色慌亂從被害人家中跑出來。

    恰逢那年嚴打，小混混抓住沒多久就被槍斃了。前段時間云省警方破獲一起重大反黑案，嫌疑人為了減刑，供出其中一個同伙手里有命案，警方順藤摸瓜挖出十五年前慶云縣的滅門慘案，然后真相大白。”

    湯圓哎呦一聲，“冤假錯案！”

    秦朝夕紅著眼眶點頭，哽咽道：“雖然我不想承認，但……”

    花甜抱抱朝夕，此時此刻說什么都是多余，之前秦朝夕的故事無不說明，秦局在她心中神一樣的存在，而現(xiàn)在，多年警神定海神針般的老刑警，一起冤假錯案讓之前一切榮譽都成了笑話。

    “朝夕，我們一起想辦法?！?/br>
    秦朝夕語帶哭腔：“沒辦法了，兇手自己承認了?！?/br>
    “萬一，萬一，他是被迫的呢?！被ㄌ鸨в幸唤z希望，雖然接觸不多，但她不覺得秦局是那種為了仕途榮譽刻意制造冤假錯案的人。

    “兇手埋起來的兇器有受害者一家人的血跡?！?/br>
    花甜不說話了，她瞄一眼強制鎮(zhèn)定的秦朝夕，小心翼翼問道：“你不相信秦局？”

    秦朝夕深吸一口氣，她的目光直視花甜：“甜甜，我太了解我爸了?！?/br>
    正因為了解，所以秦朝夕清楚的知道，如果被槍斃的小混混不是兇手，那么把他變成兇手的，只有可能是她的父親秦國生。秦朝夕難過就難過在，為什么秦國生明知道案件有疑點，鎖定的嫌疑人可能不是兇手，還要將殺人犯的名號套在小混混上，難道為了所謂的仕途經(jīng)濟，真得可以犧牲掉其他人的命，那這么多年來，父親對她的教導，她的信仰又算什么呢！

    秦朝夕的世界崩塌了。

    第67章 懸劍2   刀光劍影

    叮鈴鈴！半響無言的辦公室突然響起尖利的手機鈴聲, 三人面面相覷，最后在花甜怒視下, 湯圓訕訕從褲兜掏出手機接起，電話那頭邵光向來沉穩(wěn)聲音略顯急躁。

    “湯胖子，你們現(xiàn)在在哪，出事了！”

    湯圓瞅瞅周圍愁云慘淡氛圍，煩躁道：“知道了，知道了，老秦被抓，老大還在，天又沒塌, 你急個毛線！”

    “我說的不是秦局, 孟隊, 孟隊之前辦的海鮮市場分尸案, 三言兩語說不清，老大電話打不通, 你們趕快聯(lián)系他立刻到技術大隊來?！?/br>
    電話掛斷湯圓一頭霧水?；ㄌ鹛统鍪謾C給孟旭打電話，無人接聽, 湯圓來回踱步, 嘴里不住嘀咕, 分尸案，分尸案特么都結案了，湊啥子熱鬧。

    花甜心一沉，扯過湯圓往樓上沖, 秦朝夕也下意識跟了上來。

    到了技術大隊，守在電梯口的邵光一瞅是他們，眉頭頓時緊鎖, 花甜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緊邵光袖子，急切道：“分尸案到底怎么了?！?/br>
    邵光將他們帶到網(wǎng)監(jiān)室，指著電腦屏幕，“你們自己看?！?/br>
    湯圓立馬趴過去，花甜一屁股將其撅開，鼠標飛速，身后邵光的聲音異常沉悶。

    “帖子最早出現(xiàn)在南城本地論壇，兄嫂-通-jian勁爆十足，又涉及之前鬧得沸沸揚揚□□分尸案，想不火都難，今早六七點被幾個網(wǎng)絡知名情感大v轉發(fā)，微博傳瘋了，若非南城網(wǎng)監(jiān)及時發(fā)力，熱搜都上了?！鄙酃庖兄雷?，取下眼鏡，揉揉鼻梁，臉色十分疲憊。

    “一上午警局電話沒消停過，全是要來采訪的記者，自媒體好說，官媒好幾個，趙局剛被市里叫走了解情況，偏偏孟隊電話打不通！”

    聽到這，花甜臉刷地一下全白。帖子內容添油加醋，擦邊球打到飛起，刁美鳳活脫脫形容成現(xiàn)代潘金蓮，勾引小叔子，被丈夫發(fā)現(xiàn)后分尸扔在海鮮市場。刁美鳳生前照堂而皇之出現(xiàn)在網(wǎng)上，馬賽克都沒打，評論下方污言穢語不絕于耳，一水謾罵侮辱，什么臟話惡心話都有，赤-果果蕩-婦羞辱。

    一旁的秦朝夕眼圈紅了，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去侮辱一名已經(jīng)逝去女受害者，這是要挫骨揚灰啊。

    花甜注意到帖子的一個細節(jié)，心頓時沉到太平洋底，帖子最后竟然還附上了dna比對信息，證實□□分尸案的女主角刁美鳳腹中的胎兒與小叔子生物學上存在父子關系，鐵證如山！

    湯圓目瞪口呆，分尸案他從頭跟到尾，從未發(fā)現(xiàn)此等情況，造謠，絕逼造謠。

    “我說眼鏡，長點腦子，分尸案咱們大家一起辦的，你聽說過刁美鳳跟趙華有一腿，孩子都特么編出來了，現(xiàn)在媒體不靠譜也罷，你跟著瞎起什么哄。”

    邵光斜一眼湯圓，眼神說不出的鄙視。

    “帖子火了后，局里立馬去婦幼保健院調取了刁美鳳的外周血，與之前趙華的遺傳信息做比對，結果證實趙華和刁美鳳腹中胎兒的確存在父子關系?！?/br>
    “我槽！”湯圓抑制不住，一句國罵脫口而出，眉心龜裂，眼珠子快掉了下來。

    邵光目光移到花甜身上，眼神幽深：“局里還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有同仁調取過刁美鳳的血樣信息，但沒有上報?！?/br>
    湯圓跺腳，破口大罵：“誰，哪個王八蛋！知情不報坑誰！是不是趙衛(wèi)民那個王八蛋，之前就他跟重案組不對付，明里暗里坑老大，老王八蛋進去了還不老實，他想干什么！”

    邵光別有深意：“不是他。”

    湯圓義憤填膺：“哪是誰？”留著如此重要的線索不上報，跟重案組，跟孟旭血海深仇吶。

    花甜抬頭，眼眶微微顫抖，“是我?！?/br>
    湯圓嘴里罵罵咧咧，秦朝夕狠狠拐了他一下，他還沒反應過來，花甜眼眶通紅，加大音量吼道：“是我！”

    湯圓怔住，他不可思議望著花甜，手指哆嗦，“你，你，為什么？”重話被他硬生生噎在嗓子眼，花甜究竟知不知道，重要線索不上報對重案組，對負責人孟旭意味著什么！若非大半年相處，他甚至都懷疑花甜是敵對勢力拍到重案組的臥底。現(xiàn)在重案組解散，釜底抽薪徹底將孟旭送進地獄。

    花甜站起來，小臂微微顫抖，指甲陷入手心，“是我太天真，這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去局里承認錯誤?！?/br>
    湯圓急得跳腳：“我的小姑奶奶，現(xiàn)在是你一個人承認錯誤的事嗎，刁美鳳和趙華有孩子的事，老大知不知情，你說他不知情，那就是御下不嚴管理不善能力不行，你說他知情，那就是無組織無紀律，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平時老秦撐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現(xiàn)在老秦倒了，上綱上線全成大事，搞不好老大職業(yè)生涯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