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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聊齋鬼故事在線閱讀 - 第84節(jié)

第84節(jié)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丐仙(一)

    世家子弟高玉成,自幼學(xué)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尤擅針灸。不論貧富貴賤,平等對待,有求必醫(yī)。

    這一日,城中來一乞丐,腿有膿瘡,臥睡道旁,渾身污血狼籍,臭不可聞。高玉成乍見之下,心生憐憫,將乞丐扶回家中,悉心照料。數(shù)日后,乞丐病情好轉(zhuǎn),只是為人邋遢,身上臭味濃厚,人不敢近。

    更有一般壞處,乞丐食量巨大,一日三餐,湯餅蔬菜,吃了還吃。仆人不悅,跟高玉成說:“潑乞丐實(shí)在可惡!昔日臥睡街頭,風(fēng)餐露宿,哪得溫飽?如今倒好,白米.果蔬,敞開供應(yīng),尚不知足。天下間哪有這樣的好事?再這樣下去,家底都給吃光了?!?/br>
    高玉成不以為然,笑道:“幾碗米飯,數(shù)顆白菜,能花幾個(gè)錢?他喜歡吃,那就讓他吃個(gè)夠,此事到此為止,不許再發(fā)牢sao?!?/br>
    仆人訴苦道:“少主,你是不知。光吃白米蔬菜也就罷了,可是賊乞丐不知羞恥,竟然要吃狗rou,這大冷的天,我去哪給他找狗來殺?還有,賊乞丐不僅要吃狗rou,還要喝酒,三文錢的燒刀子不喝,非得喝二兩一壺的杏花春。他奶奶的,二兩一壺的杏花春,你就是把我全副家當(dāng)賣了,也買不起啊。”

    高玉成笑道:“不就二兩銀子么?瞧你這點(diǎn)出息。諾,這是一百兩銀票,你好好收著,往后乞丐若要喝酒,你賠他一起喝,若要吃rou,隨他吃多少,一日三餐,頓頓供應(yīng)。一概花銷,全算在我頭上。”

    仆人嘆了口氣,無奈答允。

    如此過去數(shù)周,這一日暖陽高掛,堅(jiān)冰消融,高玉成親自前往病房,看望乞丐,問道:“身體怎樣,病情可痊愈了?”

    乞丐道:“公子醫(yī)術(shù)如神,生死人而rou白骨,老乞丐祖上積德,身子骨早復(fù)原了。”

    高玉成道:“那就好。在這里可住得習(xí)慣?還有什么要求嗎?”

    乞丐道:“要求嘛,倒真有一個(gè),能否給我換個(gè)仆人?”

    高玉成訝然道:“怎么,仆人態(tài)度不好?”

    乞丐道:“豈止不好,簡直混賬。前天我說背上瘙癢,讓他給我撓撓。狗奴才白眼一翻,不僅不撓,反而破口大罵,問候我親屬。老乞丐我活了四五十歲,一輩子沒吃過虧,臨到頭來,祖宗八代居然給人罵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玉成道:“此事是我不對,沒管好下人,你放心,我會處理的。”二話不說,找來仆人,一頓抽打。

    仆人挨打后,懷恨在心,這一晚趁乞丐熟睡,偷偷潛入臥室,放起火來。火焰沖天,濃煙滾滾。

    高玉成聞訊,大驚失色,匆匆趕來救火,但火焰兇悍,如何能救?不大會功夫,房屋燒盡,只剩下一堆黑炭。

    高玉成連連跺足,嘆氣道:“完了,乞丐完了!”正自氣惱,平地間忽然傳來一陣鼾聲,凝神一瞧,只見廢火堆中卷著一張棉被,那乞丐躲在被中,蒙頭大睡,鼾聲如雷,將他叫起,乞丐揉揉眼睛,故作驚色,叫道:“哎呀,房屋怎么沒了?幸好老乞丐福大命大,沒給燒死。”

    高玉成大喜若望,尋思:“哪有凡人不怕火燒?好個(gè)乞丐,真人不露相,原來是世外高手?!毙Φ溃骸暗篱L好本事,相處日久,還沒請教姓名?”

    乞丐道:“下等百姓,沒讀過書,起不來好名字,叫我陳九吧。”

    高玉成笑道:“道長過謙了,你若是下等百姓,那我等凡夫俗子,豈不是賤如豬狗?”

    乞丐道:“公子這句話大有玄機(jī),正所謂眾生平等,人與豬狗,原本沒什么區(qū)別?!闭Z畢,哈哈大笑。

    自此后,高玉成與乞丐相交過密,形影不離。乞丐言辭風(fēng)雅,棋藝通玄,高玉成每次與他對弈,逢賭必輸。于是收斂傲氣,拜乞丐為師,苦練棋路,日積月累,頗具心得。

    第四百五十章 丐仙(二)

    時(shí)光飛逝,轉(zhuǎn)眼一年過去。

    這一日,兩人閑聊,乞丐說道:“我要走了,叨擾公子日久,實(shí)在過意不去。今日黃昏,我在園中設(shè)宴,若不嫌棄,請移玉足。”

    高玉成道:“相聚甚歡,為什么突然要走?況且擺宴請客,開銷不小,哪能讓您破費(fèi)?”

    乞丐道:“區(qū)區(qū)一桌酒席,也花不了幾個(gè)錢?!?/br>
    高玉成尚自遲疑,說道:“時(shí)方嚴(yán)冬,園中風(fēng)急,只怕太冷?!?/br>
    乞丐道:“無妨,且跟我來。”兩人踱步而出,不多時(shí)園亭在望。至園中,只覺氣候溫暖,有如陽春三月。又入亭中,放眼所見,鳥兒成群,鮮花似錦。

    亭中桌椅,一律鑲以瑪瑙,碧玉為飾,極盡豪奢。一座水晶屏風(fēng),溫瑩透徹,光可鑒影。屏風(fēng)內(nèi)別有洞天,花樹搖曳,或開或落。又有白鳥似雪,往來穿梭。

    高玉成大開眼界,嘖嘖贊嘆,用手去摸屏風(fēng),鳥兒散去,鮮花凋零,再一回撤,景物依舊,花仍是花,鳥還是鳥。

    主客坐定,一只八哥裊裊飛來,口吐人語:“上茶?!痹捯魟偮洌活^朝陽丹鳳口銜玉盤,放在桌面。盤內(nèi)兩只琉璃盞,注滿香茗,熱氣蒸騰,茶香四溢。

    茶后,乞丐隨手卷起琉璃盞,放回盤中,那丹鳳一聲鳴叫,尖嘴伸縮,咬住玉盤,振翅而去。

    八哥清一清嗓音,又叫道:“上酒?!币恢磺帑[,一頭黃鶴,翩翩自日中飛到,一銜金壺,一銜玉杯,紛置桌上。頃刻之間,群鳥飛舞,接踵而至?;颢I(xiàn)珍饈,或進(jìn)美味。桌上菜肴如山,無一不是上品。

    高玉成大喜,開懷暢飲,酒到杯干。

    乞丐見他海量,笑道:“玉杯太小,不夠過癮,得換大碗?!卑烁缏勓?,扯開嗓子叫道:“取青銅杯來!”語未畢,一只巨型蝴蝶自天邊降臨,大如野雁,兩翼舒展,五彩繽紛。

    巨蝶獻(xiàn)上鸚鵡杯,純銅打造,大如米斗。一杯下去,就是數(shù)斤佳釀。乞丐略略一笑,吩咐巨蝶“勸酒!”

    巨蝶聞言翻飛,搖身一變,化為妙齡少女,繡衣蹁躚,近前斟酒。乞丐搖頭道:“美酒雖好,可惜少了佐酒之物?!?/br>
    少女會意,擺動纖腰,跳起舞來。舞姿曼妙,出塵若仙。舞到酣際,少女足尖離地,彎腰仰首,頭與腳齊,翻身起立。凌空扭動,不履塵埃。且舞且歌,唱道:“連翩笑語踏芳叢,低亞花枝拂面紅。曲折不知金鈿落,更隨蝴蝶過籬東”余音裊裊,繞梁不絕。

    高玉成大喜,一把拉過少女,摟入懷中,命她飲酒。美色在前,心搖意動,忍不住摸摸抓抓,肆意輕薄。少女不悅,伸出玉手,在高玉成額頭上重重一彈。

    高玉成吃痛不過,一聲大叫,雙眼模糊,凝神一瞧,少女已變作猙獰夜叉,凸眼獠牙,黑皮如橘,丑不可言。心中大懼,趕緊撒手,驚魂未定,渾身顫抖。

    乞丐呵呵大笑,隨手拿起一根筷子,刺中夜叉尖嘴,斥道:“放肆!還不退去?!?/br>
    筷嘴相擊,只聽得一聲脆響,夜叉應(yīng)手而倒,重新變回蝴蝶,飄然遁去。

    高玉成連受驚嚇,告辭而出。亭外月色如洗,隨口問道:“丐兄,美酒佳肴皆自空中而來,難道貴府在九天之上?果真如此,能否帶我上天一游?”

    乞丐道:“可以?!睌y手跳躍,騰空飛升。至一高門,口圓如井,并肩而入,門內(nèi)光明如晝,腳下道路皆以蒼石砌成,光滑潔凈,一塵不染。不遠(yuǎn)處一顆大樹,高數(shù)十丈,開滿紅色花朵,大如白蓮。

    樹下一女子,手持衣杵,正自浣紗,容顏秀麗,不可方物。高玉成本性風(fēng)流,乍見女子,驚若天人,注目凝視,癡癡若呆,望而卻步。

    女子見他無理,一聲冷哼,怒道:“哪來的登徒子,如此放肆!”隨手抓起衣杵,用力擲出,說巧不巧,正中后背。

    高玉成一聲大叫,疼痛難忍,臉有怨色。乞丐情知闖禍,叫道:“呆子,得罪了‘碧靈真君’,后患不淺,還不快走?”不由分說,拽住高某衣袖,匆匆逃遁。

    至南天門,乞丐說道:“緣分已盡,從此永別。我有一言奉告:公子壽命將盡,若欲免災(zāi),明日早起,速避西山?!庇檬忠恢?,遠(yuǎn)處飄來一朵白云。

    高玉成縱身一跳,躍上云端,白云冉冉飄落,漸行減低,至地面而止。四顧一瞧,身在園中,不見乞丐蹤影,花謝凋零,景物已非。

    回去后跟妻子提起此事,相共駭然。脫下外袍檢視,后背上一點(diǎn)鮮紅,奇香彌漫,久不退散。

    次日天明,高玉成裹糧入山,大霧籠罩,茫茫然不辨路徑。慌亂間狂奔瞎走,失足墜入云窟,洞底深不可測,抬頭仰望,云氣蒸騰,目不能視,嘆氣道:“丐仙令我避難,始終難免。何時(shí)出此洞窟?”

    正自煩惱,洞內(nèi)隱隱有光,尋覓而入,里面別有天地,正中一張石桌,桌旁三名老朽,正自下棋,見高某闖入,不聞不問,只顧對弈。

    高玉成本是棋迷,也不說話,樂得一旁觀賞。末了局終,三老朽收子入盒,問道:“貴客何以至此?”

    高玉成道:“迷途墜落?!?/br>
    老朽道:“此非人間,不宜久留,我送公子回去。”隨手提起高某衣領(lǐng),用力一扔,高玉成只覺身軀如箭,急射而出,腳踏實(shí)地,重回山中。

    四周圍景物變幻,樹葉枯黃,蕭蕭木落,已是深秋。高玉成大驚失色,自語道:“我入山時(shí)還是寒冬,怎么轉(zhuǎn)眼間就入秋了?”狂奔至家,妻、子見面,相聚而泣。

    妻子一面哭泣,一面抱怨:“相公離家避難,一去三年,音訊全無,害我相思煎熬,擔(dān)驚受怕,怎么如此狠心?”

    高玉成道:“怪了,我去了這么久嗎?怎么感覺也就一瞬間?”自腰中取出干糧,盡為灰燼。

    妻子道:“自相公去后,有一晚入睡,夢中見到二人,皂衣閃帶,似是差役。洶洶入室,四顧張望,問我:‘你相公呢,去哪了?’我說:‘相公有事外出,你們是誰,怎么無故闖入女子閨房?’二人態(tài)度傲慢,不屑理我,出門而去,邊走邊道:‘怪事,怪事!’”

    高玉成恍然大悟,笑道:“此二人必是鬼差,前來索命。幸虧丐仙搭救,逢兇化吉,造化不淺!”夫妻對視,劫后余生,喜不自禁。

    第四百五十一章 崔猛(一)

    建昌崔猛,世家子弟。性格剛毅,少年時(shí)就讀私塾,同伴們稍有觸逆,動輒拳打腳踢,先生屢禁不止。

    到了十六七歲,武藝絕倫,手持長竿,可飛檐走壁。生平最愛打抱不平,鋤強(qiáng)扶弱,義不容辭。為人至孝,母親勸他安分守己,勿生事端,崔猛諾諾聽命,出門即忘。

    時(shí)有鄰居某某,妻子兇悍,婆婆每受虐待,缺衣少食,面黃肌瘦,奄奄一息。鄰居看不過去,偷偷拿些食物,接濟(jì)老母。妻子聞訊,百般詬罵,聲聞四野。

    崔猛知道此事,憤憤不平,半夜翻.墻而入,割去悍婦耳鼻唇舌,致其斃命。崔母見狀,駭然欲死,兒子惹下人命官司,心急如焚。匆忙找來鄰居,百般勸慰,極力安撫,又命婢女嫁人,配給鄰居為妻,好說歹說,總算平息此事。

    崔猛自知闖禍,跪地請罪。母親不理,妻子一旁求情,說道:“相公魯莽,是他不好。但既已知錯(cuò),打他一頓出氣,也就是了?!蹦赣H怒氣少歇,提起木杖,在崔猛背上一通亂打,又取來銀針,刺破崔猛手臂,就著鮮血,刺了一副“十字花紋”,涂上紅漆,以示懲戒。

    ※※※

    這一日村中來一道士,目視崔猛,說道:“公子臉現(xiàn)兇氣,只怕難得善終。積善之家,不應(yīng)有此下場?!?/br>
    崔猛道:“道長說得是,我也知道自己莽撞,時(shí)常闖禍。只是本性如此,見不得不平之事。自今往后,痛改前非,如此這般,能否免災(zāi)?”

    道士笑道:“莫問可免不可免,請先自問能改不能改。若能收斂性情,哪怕萬分之一,我亦設(shè)法替你分憂,指點(diǎn)途徑?!?/br>
    崔猛聞言,笑而不語。

    道士道:“怎么,公子不相信貧道?實(shí)話告訴你,我可不比等閑巫師,只知騙人。若想活命,還得行善?!?/br>
    崔猛問道:“怎樣行善?”

    道士道:“村里有一后生,姓趙,南昌人氏,你可認(rèn)識?”

    崔猛道:“你指的是趙僧哥么?這小娃娃才十二歲,除了讀書厲害,也沒什么特別,家里又窮?!?/br>
    道士道:“你別瞧不起人!正所謂后生可畏,將來的事,誰說得準(zhǔn)?聽我的勸,打今兒起,好好善待僧哥,厚加籠絡(luò)。即使犯下死罪,他也能救你?!闭Z畢,揚(yáng)長而去。

    崔猛聽從勸告,果真結(jié)交僧哥,飲食供給,時(shí)常周濟(jì)。又與他結(jié)為兄弟,親密無間。

    如此過去一年,僧哥前來辭行,說道:“我要走了。哥哥當(dāng)潔身自好,靜心養(yǎng)氣,以后還有機(jī)會見面?!迸e家搬遷,音訊全無。

    ※※※

    這年秋天,崔猛舅舅去世,娘倆前往奔喪。路遇一伙家丁,抓一男子,罵罵咧咧,用力毆打。

    略一打聽:原來男子姓李名申,家有嬌妻,美艷無雙。村中惡少偶爾見之,貪戀美色,意圖豪奪。李申本是賭徒,嗜賭成性,這一日惡少聚眾做莊,大賭特賭,李申亦參與其中。手氣太差,數(shù)十枚銅板輸?shù)镁?,轉(zhuǎn)身欲走。惡少一把將他攔住,說道:“李兄,大伙玩得性起,干嗎要走?”李申沒好氣道:“錢輸光了,還留下來干嗎?”

    惡少道:“沒錢是不是?我借給你,三分利息,要借多少,盡管開口,只是須立下字據(jù),以免賴賬?!?/br>
    李申道:“三分利息,那不是高利貸么?我可還不起。”

    惡少笑道:“還不起可以慢慢還,我又不催你。說吧,要借多少?”

    李申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