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什么惡心人鬧騰人就來什么。 找警察只是備個案,沒查出什么來,當年沒有天眼監(jiān)控網(wǎng)絡,采不到指紋,他們父子倆本來就窮,哪有時間精力去耗?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于是父子倆輪流守夜,只是幾天就受不了了。這也不是個法子,本來干活就累,晚上不睡覺哪有力氣白天起來工作? 有時候出去拾荒落單了就會被人襲擊,無時無刻不得安寧。 在這行,能熬下來繼續(xù)干下去還干得好的總得有幾分狠勁兒,叫人怕你。 爸爸去拜山頭,交保護費,結(jié)交一幫兄弟,才慢慢能安穩(wěn)做收益。但有時回家身上會掛彩,鬧得最厲害的時候,大家是用卡車拉人去垃圾場打群架,爸爸不讓他一起去,要他留個干凈檔案。 后來,最兇的那次打完,比過誰拳頭最硬,官方實在不能再放任他們一片混亂,才讓所有人坐下來和平地談,定好規(guī)矩,分好利益部分,各做各的生意,劃定范圍,井水不犯河水。 他跟去打過一次架,自認還算能打,他們同鄉(xiāng)會的人說要找一群最年輕能打的專負責打架,陸庸生得實在高大強壯,就想把他加進去。 爸爸推了:“他打什么架?那次就是他運氣好,你看他少一只手的,哪打得過別人?” 倒是個很正當?shù)睦碛桑?/br> 私底下,爸爸跟他商量說:“你下次不準去了,他們讓你去也不準去?!?/br> “有爸在。我先擔著,你還是個孩子,孩子就做個孩子,沒的出去打打殺殺,沒有學生樣子?!?/br> “你跟爸不一樣,你要有出息,凡事千萬不能第一個想著用打人解決。打架是沒個完的,光靠打有什么用?他斷一根肋骨,你掉一顆牙,然后再去打他,他再打你,這都是像我們這種傻子才做的,別聽那些人說的,覺得這有多爺們多義氣。爸是被逼得沒法子了。你別像爸一樣,除了一身蠻力氣別的都不會。” 又說:“但爸不是讓你被欺負了就忍著的意思,我們不欺負人,但也不能被人欺負!” 那么,不打架的話,要怎樣做呢? 后來陸庸就閱讀各種相關文件,讓他想到了法子,他查清了各種手續(xù)流程,讓他去環(huán)衛(wèi)局申請了一個垃圾場的垃圾處理權(quán)。過程非常麻煩,費了很大勁,前前后后跑了兩個月,還被人笑話。 那些人說,換作他們情愿打架,不用動腦。 當時國家在這方面處理得也不正規(guī),說是垃圾場那邊自己弄的話,收集、運輸、處理整個流程下來,既費錢又費事,本身就是貼錢在做,包出去,彼此都有利,還真他們拿到了資格,從此以后有了一筆固定的來源。 自垃圾山里掘出后來開公司的第一桶金。 也是自那時起,他們家才開始走上正軌,錢掙得多了起來,也不必在提心吊膽,成天戒備跟人打架。 他爸有了這層半個正規(guī)軍的名頭,為人又忠厚仗義,不虧待人,不少老鄉(xiāng)就愿意跟著他干,分一杯羹。 …… 所以,陸庸打電話找他爸,他爸再打個電話,一下子就叫了一群人過來,個個都是每天扛貨干活,滿身肌rou,跟這群好逸惡勞的賭狗一比,不用打就知道哪邊輸。 他就是來砸場子的。 ——“我一開始就沒打算跟他們賭-博。贏了我不打算要,輸了也不打算給他們錢?!?/br> 陸庸說這話時仿佛再老實不過了,卻叫旁邊聽到這話的人都氣得差點沒嘔血。 他從小就在心底默默懂得道理,做人要踏實,但老實人想要不被jian人算計欺負,就得jian詐起來的時候比jian人更jian詐。 像沈問秋那樣的少爺羔子,難怪被這些人欺負。 陸庸焦心地想,沈問秋早點來找他就好了,何至于被這些人欺負? 但他的算盤也因為沈問秋報警而落空,現(xiàn)在一窩人全進了警局,被塞滿了。兄弟們還好,只是圍樓,沒干別的,實在說不上犯法,被教訓了幾句就放走了,但一群賭狗聚眾賭博證據(jù)確鑿,得好好盤問。 相熟的民警任警官再次見著沈問秋,無奈地嘆氣:“你怎么又進來了?” 再看一眼他身邊的陸庸,說:“你還帶著你朋友一起進來?” 潛臺詞就是在指責沈問秋自己不學好就罷了,還拖清白人下水。 以往沈問秋自己被抓,都是吊兒郎當,嘴上說“改了改了”,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知悔改,但今天不一樣,今天他沉著臉,一點也不想說話,任人罵。 旁邊的另一位民警插嘴道:“今天不關他的事啊,他是舉報人,秉公滅私!” 鄭警官笑了:“什么玩意兒?還秉公滅私?這詞兒是這么用的嗎?” 沈問秋笑不出來,可他也不認可這詞,那些人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陸庸在他心里1%的重要。不,是連0%都沒有。 沈問秋這次相當配合,其實他作為舉報人,也可以不用來,這樣的話,就不會被走廊受到辱罵歡迎。但他必須得來,沈問秋這次完全沒有嬉皮笑臉、插科打諢,他事無巨細地跟民警交代自己所知道的情況,正在不休不止地為他解釋:“陸庸是不知情,我可以擔保,他是正派人,連抽煙喝酒都不做的?!?/br> “他是被人騙去賭場的,那些人看他是有錢老板,設局要宰他?!?/br> “我?我當然不想他去,我跟他……我跟他不算朋友,我們是高中同學,他好心收留了我一陣子。我跟他說了,可我們剛吵過架?!?/br> “你知道我這樣的人,說話沒有說服力的,沒人信我說的?!?/br> “他一分錢都沒拿,賭博,賭博,總得有進出才算參與吧,我覺得他只是無辜被騙進去在那坐了幾分鐘,不能算參與,把他放了吧?!?/br> 民警目光脧巡沈問秋,心下有幾分好奇,這次沈問秋犯法,也并沒有批評他,但沈問秋深深低著頭,比以前任何一次被抓捕進來都要自我愧疚。 沈問秋說話像是勉強提著最后一點力氣:“陸庸就是好心,他是個清白的人,都怪我,你們把他放了吧?!?/br> - 陸庸這邊分開做筆錄,他已經(jīng)打電話找了律師,說話有條有理,態(tài)度也很嚴肅,他講的更詳細,怎么遇見,怎么過去,跟沈問秋說得相差無幾,大致對得上。 就有一點實在是讓民警頭疼:“那堵樓下外面那群人是怎么回事?” 陸庸春秋筆法地說:“我去了以后發(fā)現(xiàn)不對勁,不許我走,我眼看不對就偷偷打電話求救,只是沒想到我爸爸叫來這么多人。” “真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沒出什么事吧?幸好你們敬業(yè)愛崗,趕來的如此及時,沒有釀成大禍,不然萬一出了什么事,我肯定過意不去?!?/br> 看他的身份,真的是個好市民!高學歷人才!優(yōu)秀企業(yè)家!怎么看都是奉公守法的好青年。 儼然是個備受欺負的老實疙瘩,雖然他叫了五十幾個大漢圍樓,但他真的是好無辜好可憐哦! 然后陸庸的律師也趕到,一番折騰,終于算是結(jié)束。 口頭教育,無罪釋放。 陸庸總算離開審訊室,心下不安地出去找沈問秋,但他找了一圈,沒找到沈問秋,趕緊去問那個好像跟沈問秋認識的民警:“您好,沈問秋人呢?” 民警說:“他啊,他走了啊,早走了。” 陸庸臉又冷了下來,閉了閉眼睛,他不希望看到事情這樣發(fā)現(xiàn),可情況也算在意料之中,他并不奇怪。 沈問秋一直想走,果然,他一沒看住,人就丟了。 民警把一張疊起來的紙遞給他:“他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br> 陸庸打開看,上面只寫了一行字: 大庸,我走了。別找我,求你了。 第21章 二手情書21 深夜。 凌晨四點。 燥熱的夏風被夜一絲絲沁涼下來,拂面而來,沈問秋腦袋異常的清醒,一點睡意都沒有,滿腦子只想逃走。 逃,逃得再遠點,逃到陸庸找不到的地方。 沈問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路邊,他想要找個合適地方,只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于是胡亂地沿著路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他無可歸處。 沈問秋想抽煙,摸摸口袋,只有個空煙殼,沒了,隨手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口袋里還剩下幾張揉皺的鈔票和硬幣,沒多少,幾十塊錢,他沒仔細算。 走一段路,看到有個老爺爺拉著臺推車出來,掛著烤紅薯的招牌,正在準備開門做生意,要開始賺第一波早起上班的人的早飯錢。 沈問秋走過去,問:“紅薯怎么賣?” 老爺爺說:“兩塊錢一個。” 沈問秋點頭,等在路邊:“給我來一個?!?/br> 老爺爺收拾著東西:“好咧,等一等啊?!?/br> 沈問秋一句沒一句地跟他聊天。 “怎么這就開始賣烤紅薯了?生意好嗎?” “天氣開始轉(zhuǎn)涼了,都立秋了。生意還可以?!?/br> 沈問秋茫然了一下,已經(jīng)立秋了嗎? 夏天又過去了啊。 “今天幾號?您知道農(nóng)歷嗎?” “農(nóng)歷啊,農(nóng)歷六月廿九。” “哦?!?/br> 濃郁的香味飄出來,沈問秋接過用紙袋子包起來的紅薯,太燙手,他小心翼翼地撕掉兩塊外皮,呼氣,嘶哈嘶哈地咬了一口,被甜的笑起來:“真甜啊?!?/br> 沈問秋從把兜里的整錢零錢全掏出來,放在推車上,沒等對方問,先說:“都給您吧,看您挺辛苦的。反正我用不上了?!?/br> “啊?” 說完沈問秋便轉(zhuǎn)身,開開心心地吃著紅薯走了。 沈問秋吃飽了,有力氣,花費一個多小時,徒步走回自己以前住的小區(qū)。 在門口等了幾分鐘,有個孩子騎著滑板車出來,開了門,他趕緊趁機溜了進去。 沈問秋想去看看他家的老房子,先前聽說因為他們作為老主人做生意破產(chǎn),被人說風水不好,一直賣不出去,還以為會見到荒蕪冷清的景象。 但他真走到時,發(fā)現(xiàn)與他想的不同,居然賣出去了!他的家已經(jīng)有新的主人住進去,院子被翻新,郁郁蔥蔥,遠遠可隱約從大落地窗可大概看見里面的裝修,房子還是同一座,但里面被全部換掉了。 這不是他的家了。 雕花黑鐵柵欄上爬滿龍沙寶石,沈問秋輕手輕腳地走近,自花葉的縫隙間往里窺探,有個小女孩正在玩秋千,唱著歌: “秋千秋千高高,蕩呀蕩過樹梢。樹梢點頭微笑,夸我是勇敢的寶寶……” 那架秋千是舊東西,是他幼兒園的時候,有一次畫畫比賽拿了一等獎,爸爸mama問他要什么獎勵,他要爸爸在院子里給他弄個秋千。 過了兩天爸爸就找人過來給他裝了一個秋千,大秋千,他們一家三口一起也可以坐在上面。 他看到小女孩,仿佛看到幼時的自己,無憂無慮,一時間看入了迷。 既笑,為這幸福歡樂感染,又難過,因為在這其中,再不會有和他有關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