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宅子原是醇親王府，府里隨處可見雕梁畫棟的廊子、錯(cuò)落有致的景觀、古樸典雅的居室，即使褪去了艷麗的顏色，仍舊能從余影中窺見曾經(jīng)的鼎盛輝煌。

    在他們婚禮前，郝玙叫人重新修繕了一番，保留了中式的裝潢，添了些西式的家具。對女子生活一類的東西，他并不大懂，只照著郝珊的意見挑了許多舶來品，還準(zhǔn)備了些洋裝的衣裙。待她來后，吩咐人把她新作的衣服一齊掛進(jìn)柜中。

    衣柜里，洋裝旗袍涇渭分明，她看后哭笑不得，遂問道。

    “你不是提倡女子穿旗袍嗎，為何給我買的都是洋裝？”

    郝玙站在她身旁，陽光灑在臉上，眼底都透出笑意。

    “你愛洋裝，我自然以你為先。倒是你，怎作了這樣多的旗袍?！?/br>
    “本就對你十分歉疚，便想著在這些小事上討你歡心些，也算一個(gè)新的開始吧?！?/br>
    她坦然地回答，卻見他轉(zhuǎn)過頭，平和地正色道。

    “不用這樣，只要是你，無論穿洋裝還是穿旗袍，我都喜歡?！?/br>
    光照進(jìn)他眸子里，棕褐色的瞳仁鮮亮清澈，她喉頭一噎，說不出話。

    之后，在他面前，她自始至終都是旗袍，再沒穿過洋裝。

    傍晚，吃過晚飯后，與她說了會子話，他便獨(dú)身去廂房休息。新婚夜時(shí)，她雖閉口不談，可為了讓她安心，他主動提出要去廂房睡。

    直到現(xiàn)在，夜夜如此。

    秋日的雨總是格外多，夜里就下將起來。

    窗外，雨打在檐上，滴答直響，她翻過身，緩緩睜開眼，一片昏暗，只窗子處透著光亮，外面霧靄沉沉，陰冷潮濕。

    叫來云遮，倒了杯熱茶，喝了幾口，才有些熱乎氣，輾轉(zhuǎn)一夜，她卻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

    不知道童閣現(xiàn)在在做什么，有沒有照顧好自己。

    以后，她又該怎么辦才好。

    一夜無眠。

    第二日清晨，郝玙早早就要回去，見她害了風(fēng)寒，囑咐云遮好好照看，又叫郝珊過來陪她，直到下屬過來催，才一臉憂心地同她辭別，走之前還留了一隊(duì)親兵，守宅護(hù)院，供她差遣。

    這一病，就是大半個(gè)月。

    東北的電報(bào)來了好幾封，都是郝玙發(fā)來問候她的。

    這日，陰雨綿綿。郝珊帶林蒲一起過來，探望她。

    趁著郝珊出去拿藥的功夫，林蒲試探地問她，“這婚，你是自愿的嗎？”

    顯然，童閣與她的事，他是知情的。

    “自愿如何，不自愿又如何?！备糁啂?，她慢慢坐起，看向桌旁，有氣無力地反問他，“你們隔著世俗偏見，可我們隔著難以跨越的道德血緣……”

    “既然決定了在一起，那就不要輕言放棄?！绷制颜酒鹕泶驍嗨謩裎康?，“再高的山，也有翻過去的那一天?！?/br>
    “我不能。我不像郝珊，做好了隨時(shí)跟你走的準(zhǔn)備?！彼嬷乜诳人云饋?，一邊咳，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不能不顧慮我的父親，還有我的祖母，我不能陷他們于不義?！?/br>
    “抱歉，你的難處我?guī)筒簧厦?。”林蒲歉疚地道，“可如果你向他解釋清楚，他一定會回來找你，你不需要把?dān)子全部壓在自己身上。”

    “那你呢，”她不再咳嗽，只是臉憋得微紅，又向他發(fā)問，“如果前面是條死路，你還愿意帶郝珊一起冒險(xiǎn)嗎？”

    見他眉頭緊鎖，沉默良久，她又笑著自言自語。

    “你不愿意，所以，我也不愿意?！?/br>
    雨勢漸大，郝珊送走他，在童葭瑤床邊坐下來，手指撥弄起床沿那排并蒂蓮的流蘇穗子，如同平時(shí)那樣，宛然笑起，跟她悄悄分享道。

    “你看，如今你嫁給我哥哥，我也找到了意中人，可真是花開并蒂，喜事連連?！?/br>
    瞧著郝珊滿面春色，她也跟著笑起來，兩人說著，天色也漸漸黑了。

    梅雨季總算過去，天空明晃晃的。太陽出來，曬得人暖洋洋。

    她的病已大好，恰好前幾日收到電報(bào)，說郝玙明日就回，便吩咐下人將被子拿出來曬曬太陽。

    廊下，云遮快步過來，悄聲稟她，說郝珊意欲和他人私奔，被郝嚴(yán)禮發(fā)現(xiàn)關(guān)在家里，思理見機(jī)跑來，找她拿拿主意。

    等她匆匆到了郝家才知，郝珊早就被關(guān)了起來，昨夜去赴約時(shí)沒有門路，一時(shí)心急便翻墻而出，結(jié)果她跳下來，落紅了。

    那位格格婆母一時(shí)氣上心頭，到現(xiàn)在還暈著。郝嚴(yán)禮將這件事瞞下來，因而現(xiàn)下只有他們?nèi)酥馈?/br>
    童葭瑤上前出了個(gè)主意，得了郝嚴(yán)禮的許可，趕忙把郝珊送到醫(yī)院里。

    北平的火車站外，一個(gè)人抱著膝蓋蜷縮在樹下，像是凍僵了一般，從路燈亮起直到路燈熄滅。

    這一夜，童葭瑤一直守在病床前。

    這一夜，林蒲一直等在火車站外。

    見已至黎明破曉，他搖搖頭，慢慢扶著樹干一點(diǎn)一點(diǎn)起身。

    待身體活泛過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將北平的天空刻進(jìn)腦海，然后跟隨人群走進(jìn)了車站。

    火車上，他木然地看著窗外掠過的樹影，雖枯等一夜，卻想來種種。門第，階級，現(xiàn)實(shí)，這些都不是他們一段奮不顧身的愛情就能跨域的。

    這一路走來，自己信奉的思想主義都更迭、顛覆了幾遍，更何況，將面臨一條履險(xiǎn)蹈危，十蕩十決的未知之路。搭上自己也就罷了，為何還讓她也跟著一起涉險(xiǎn)。

    有時(shí)候，感情的力量確實(shí)強(qiáng)大，可也脆弱得可怕。

    萬丈高樓平地起，如今，卻被一粒沙石壓垮。

    醫(yī)院里，郝珊搶救了一夜。幸好，人沒事，只是動了胎氣，要好好將養(yǎng)。

    護(hù)士小姐過來，為郝珊打上吊針，順便拿著筆登記信息，邊寫邊問。

    “病人叫什么名字？”

    “童葭瑤?！?/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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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悄咪咪問一句，各位觀眾老爺，能給郝嶼安排肘子嗎，要是不行的話，我單寫個(gè)番外。因?yàn)槲覄偛趴戳丝创缶V，接下來只有弟弟能吃一回rou，然后就沒有船戲了。

    沒人說話，代表默認(rèn)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