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被封聞秉下了死命令“老夫人若是不回來你也不用回來了”的王川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然而當他掀開馬車的簾子,看到馬車里多出來的幾人時,整張臉頓時就精彩起來。 “王大人,阿姝姑娘怕老婆子到哪里孤單,恰巧有遠方表叔住在南疆附近,便陪了我一起過去,不麻煩吧?”陸婆婆對于阿姝的同行很是驚喜,笑瞇瞇地很客氣地問王川。 陸婆婆旁邊,阿姝懷里抱著小湯圓,藍離懷里抱著小胖墩,兩大兩小齊齊看著王川露齒一笑。 王川臉上冷汗立馬就出來了,老夫人這一開口,他就算有什么反對的意見也只能嚼碎了往肚里咽啊!于是他只能連連抱拳躬腰說:“不麻煩!不麻煩!” 等馬車的簾子放了下來,王川立馬揪著旁邊士兵衣襟:“快給本大人拿紙筆來,本大人要飛鴿傳書!” “是,是!” 等那士兵匆匆忙忙地跑走,王川才抹了把額頭的汗。 這一趟不僅帶回來老夫人,還帶回來將軍的暗戀對象,他這算不算是超額完成任務? 將軍會不會要大大獎賞他一番? 他不由浮想聯(lián)翩,然后突然想起自家將軍那副比石頭還要臭的冷臉,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算了算了,別瞎想什么獎勵了,把這群嬌滴滴的女人孩子送到南疆去湊熱鬧,將軍別一怒之下賞他幾十軍棍就是謝天謝地菩薩保佑了! 等之前那士兵拿了紙筆捉了信鴿過來,王川迅速把消息寫好,用小竹管綁在那信鴿腳上,最后將其放飛。 王川看著越飛越遠的信鴿,素來不信佛祖德他第一次誠心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從桃源村往南疆去需要至少七天的路程,再加上陸婆婆年紀大了不宜勞累,一路走走歇歇,大概需要半個月的路程才能到南疆。 但飛鴿速度很快。 到了第四日,封聞秉的回信就到了王川手中。 王川看著正坐到馬車車夫旁邊頗有興致東張西望的阿姝,偷偷往阿姝看不到的方向藏了藏,方低頭看著自己手里沒拆開的小竹管,想起封聞秉的死人臉就有些心里戰(zhàn)戰(zhàn),但還是深吸一口氣,手上穩(wěn)穩(wěn)地打開竹管,攤開紙條,只見上面寫了一句:“知道了,照顧好老夫人”。 封聞秉的字跡如同平日里面對他們時一般嚴謹和古板,不過語氣倒很是平淡,看起來也沒有要責備他的意思,王川偷偷松了口氣。 不過,將軍竟然只是讓他照顧老夫人?那其他四位搭乘的人,尤其是某位漂亮的姑娘,他要怎么處理? 總不能不照顧吧? 王川雖然在軍中只是個八品司戈,但卻是封聞秉的心腹。至于為什么一個心腹只有這么低的品級,用封聞秉的話說,就是為了“掩人耳目,方便行動”。 王川對于自己的品級也沒多大意見,只要封聞秉愿意重用自己就好。所以他兢兢業(yè)業(yè)地想封聞秉之所想,替封聞秉排憂跑腿。 封聞秉對阿姝的心思他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還看得出來,封聞秉對這位阿姝姑娘還是念念不忘的。 那為什么將軍信里提都不提阿姝姑娘呢? 王川想了一會,最終猜測將軍怕是為了避嫌,畢竟兩人之間也沒什么可能,將軍只能把自己這份心思永遠深藏才是。 王川對將軍的癡情和隱忍表達了深深的同情和敬佩。 但這次,真的是王川想多了。 他們出發(fā)的第九天,王川看著騎馬等在客棧門口翹首以盼的自家將軍,眼角不由抽了一下。 “本將思來想去,還是擔憂母親路上狀況,唯有親自過來陪同母親方才心安。”封聞秉看了一眼一臉驚訝跑到自己跟前的王川,面無表情地吐了一句。 王川:將軍您其實不需要特意跟我解釋的… 阿姝從馬車里鉆出來,第一眼就看到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封聞秉。 封聞秉顯然是臨時匆忙從南疆趕過來的,身上鎧甲未褪,面上還帶著奔波的疲色,就連用銀色發(fā)冠束起的長發(fā)都有凌亂。 阿姝根本沒有想到封聞秉竟然會半途跑過來接他們,一時楞在原地,直到封聞秉馬鞭指了指放在馬車旁邊的小凳子,她才反應過來,扶著一旁藍離的手踩著小凳子下了馬車。 “見過封將軍?!卑㈡⑽⒏A烁I怼?/br> 封聞秉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然后便轉(zhuǎn)開了視線,沒有什么要與她多言的樣子,看起來淡漠又疏離。 阿姝見他這個樣子,心底反而微松了一口氣,也不再看他,轉(zhuǎn)身把小胖子和小湯圓抱下馬車,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著陸婆婆下了馬車。 封聞秉立刻把手上馬鞭別在腰間,翻身下馬,上前扶住陸婆婆:“娘,您一路辛苦了,是孩兒不孝,還要勞您受此奔波之苦?!?/br> 阿姝此刻扶著陸婆婆另一邊,見封聞秉已經(jīng)扶上陸婆婆,便悄悄松了手,轉(zhuǎn)而去抱自家可愛的小女兒。 小湯圓剛剛睡醒,正把自己的小指頭放進嘴里吮著,阿姝一看她的樣子,便知道小丫頭這是餓了,得喂奶。 阿姝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卻見連同王川在內(nèi)的眾士兵均目不斜視地侍立在原地,誰都不敢亂動一下,當下也不好意思先進去,便只能也同他們一樣等在原地。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封聞秉恰在這時揚聲吩咐道:“大家一路辛苦,客棧本將軍已經(jīng)打點好,進去好好休息一晚,我們明早啟程?!?/br> “是,謝將軍!”眾士兵齊聲行禮。 當兵的個個嗓門大得很,一齊吼出來氣勢十足,當下那客棧附近的平民均都嚇得不敢出聲,遠遠地躲著,直到士兵們開始搬行李進去客棧,方才小心翼翼地重新走動起來。 阿姝也被這群糙漢子的大嗓門嚇了一跳,不由撫了撫砰砰直跳的心臟,又急忙看自己懷里的小湯圓有沒有被嚇到。 卻見這小丫頭竟然是一副十分高興的樣子,小嘴巴大大地張著,就像是也想跟著這群兵哥一起吼叫一般,囂張得很。 阿姝有些哭笑不得,感情她這做娘的膽子,都比不上自家小女兒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將來定有大將之風?!狈饴劚谂赃呁蝗幻傲艘痪?。 陸婆婆,藍離,小胖墩聽了,都隨著他的視線一同看向阿姝懷里吼完又開始打呵欠的小湯圓。 阿姝看著自己懷里明顯是懶貨一個的女兒,有些覺得封聞秉在扯淡,也覺得沒什么好和他搭話的,便先告辭,領(lǐng)著藍離小胖子也進客棧休息了。 封聞秉目送她進了客棧,方攙著陸婆婆也往客棧里走。 “鐵牛,你可還…”陸婆婆抬頭看著兒子堅毅的臉,不由有些猶豫地問了半句。 “娘放心,兒不會。”封聞秉眉頭都不皺一下,面色平靜至極。 “那就好?!标懫牌琶碱^漸漸松了開來,“兒啊,世間女子雖千萬,但為娘希望,你能找一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女子共度此生。她不必有什么過人的美貌或是才華,但一定要與你情投意合,你們的結(jié)合也不能違背世間之倫理道德。兒,你可懂?” 封聞秉黑眸愈發(fā)深沉,久久沉默,最終才道:“懂?!?/br> 之后的幾日,藍離和小胖子其實一直都在防備著封聞秉,但讓他們驚訝又歡喜的是,也不知是不是王川把阿姝分發(fā)封聞秉所贈珍寶之事匯報給了封聞秉,還是封聞秉突然頓悟清醒,幾日以來,封聞秉幾乎都沒有主動與阿姝交談過什么,更別提有藍離擔憂的那種出格的行為發(fā)生。 封聞秉和阿姝唯一一次算得上交流的談話,還是有關(guān)南疆妖法之事。 乍聽到阿姝說到妖法之事,封聞秉黑眸中浮現(xiàn)出一絲驚訝,繼而一個眼神就往王川身上掃過去,王川一句話都沒說,“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二十?!狈饴劚渎?。 王川猛得松一口氣:“謝將軍!” “什么二十?”阿姝眼看他們打著啞謎有些愣了。 “泄露軍情,重責二十軍棍?!狈饴劚樕现挥欣淇幔B聲音中都帶著寒意,看向阿姝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此乃我南疆機密,還請阿姝姑娘莫要泄露出去,否則,休怪本將軍不講情面?!?/br> 眼看王川一副劫后余生的慶幸模樣,阿姝就知道封聞秉是法里容了情,當下便點頭:“將軍放心,阿姝愿意時刻接受監(jiān)督?!?/br> “監(jiān)督…”封聞秉垂下眸子,低聲喃喃,“我沒有膽量來時刻看著你…” “將軍?”阿姝沒聽清,有些奇怪地看到。 “無事。”封聞秉搖了搖頭,“此事既然王川告訴了姑娘那也便罷,不知姑娘剛才關(guān)于這妖法有什么想要詢問的,本將軍便一起告訴你便是?!?/br> 默默跪在地上的王川:將軍你自己都要泄露更大的軍情了吧?!所以你罰我做什么??! 第39章 南疆之行(二) 不管跪在地上的王川如何吐槽,封聞秉對于阿姝的問題回答得還是十分詳細,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不為過。王川有些無奈,說好的“君子不徒語”呢? “君子不徒語”的封聞秉此刻正就著茶水草草在桌面上畫了一個簡單的地形圖,指著最左邊的一處道:“這是我軍防線?!?/br> 隨后,他修長指尖在桌面劃過,隨即指到另一邊:“這是南境昌國?!?/br> 阿姝點頭便是明白。 封聞秉便在左右兩邊中間的某一處畫了一個圈:“這是第一次交戰(zhàn)處。” 阿姝素來都聽木遠說這小世界平安喜樂無戰(zhàn)無伐,是個修養(yǎng)隱居的良好去處,此時乍一聽南疆這邊竟然已經(jīng)開始,不由面上一驚:“何時交戰(zhàn)的?” “堪堪本將初至南境不久?!狈饴劚碱^緊皺,似也有些不解,“我朝處中原地帶,向來風調(diào)雨順人杰地靈,東西南北各有一國,奉我國為首,素來平和相處。但不知從何時開始,邊境頻頻發(fā)生他國士兵越境擾亂我國百姓之事,大將軍才各派我等分別前往四方鎮(zhèn)守。短短數(shù)月之間,已有烽火將起之態(tài)?!?/br> 數(shù)月?! 阿姝眉頭一跳,果然是那紅光有問題! “將軍可否詳細說說第一次的交鋒,還有昌國妖法之事?”阿姝問道。 封聞秉卻是長眉一挑,黑眸之中劃過一絲思慮,緩緩道:“戰(zhàn)場之事,血腥兇煞,只怕沖撞了姑娘。” 阿姝連忙搖了搖頭:“將軍請說,阿姝無礙,不會被嚇到的?!?/br> “哦?”封聞秉眼中深思更濃一層,低笑,“莫非姑娘此行,不是拜訪親友,而是為這妖法而來不成?” 阿姝心頭一驚,面上已經(jīng)笑道:“將軍說笑了,阿姝不過一介婦道人家,怎會了解戰(zhàn)場之事?此番也只不過是因為對這所謂妖法的手段頗感興趣,才會問到此事。若是將軍不便回答,自不會強求?!?/br> “是這樣?!狈饴劚袅颂裘?,眸中深意未褪,卻并未再在這方面糾纏,只是道,“本將軍既答應過姑娘會把此事詳細告知于你,就絕不會食言。姑娘請看。” 他指尖又沾一些茶水在桌面劃過,畫出一道從昌國到南疆邊境的路線來,而交戰(zhàn)之處,也在這條路線之內(nèi)。 “說是妖法,本將軍其實更認為是一種使人神志不清的手段?!狈饴劚?,“昌國深夜偷襲我營,被及時發(fā)現(xiàn),大部分敵賊被擒獲,只剩少數(shù)逃竄欲回昌國邊境,本將便奉鎮(zhèn)南將軍之命追蹤敵軍。然而,待我們追到這個地方的時候…” 封聞秉指了指交戰(zhàn)處:“那群士兵竟然不逃了,反而轉(zhuǎn)過身與我軍交戰(zhàn)起來。本將當時便覺得情態(tài)不對,試問逃兵一心逃竄向來只顧丟盔棄甲,又怎么會在半途回去和追兵作戰(zhàn)?” 阿姝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 “本將當即命我士兵向后急退?!狈饴劚?,“但本將畢竟初到南疆人心不足,小半老兵不聽調(diào)派依舊與那逃兵作戰(zhàn),然片刻之間,那群老兵便突然渾身一震,失了神智就朝我們這邊殺了過來。趁我方混亂之際,昌國逃兵便溜之大吉?!?/br> “之后那群老兵怎么樣了?”阿姝追問道。 封聞秉臉色有些不好:“都是本國士兵,本將軍自然不會下殺手,于是便打暈他們回到軍營打算好好調(diào)查一番。誰料這群老兵初醒,竟全部指認本將軍乃昌國jian細故意放走逃兵,又打算殺他們滅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br> 他說到這里,見阿姝臉上忍不住浮現(xiàn)出擔憂之色,放在桌上的指尖不由一顫,但又緩緩收縮成拳,把手收了回去,然后道:“阿姝姑娘不用擔憂,本將無礙,幸得有其他士兵作證,又得鎮(zhèn)南將軍信任,與本將共演了一出雙簧,讓那群老兵誤以為本將已死,軍營里因為本將之死嫌隙已生,實則本將一直隱于暗處觀察那群士兵?!?/br> “后來呢?”阿姝忍不住問。 “后來他們就齊齊在當天夜里自殺了?!狈饴劚嫔淇?。 “自殺?”阿姝一驚,心頭急轉(zhuǎn),連忙將自己前幾日研究出來餓鬼陣法的效果與那群老兵癥狀相比較,總覺得其中淵源頗深。 只是她看著封聞秉望向自己的黑眸,心中自己問了這么多已經(jīng)足夠引得封聞秉懷疑,只能按捺住心中波濤,面上怵怵地道:“真不知這昌國究竟使的什么妖法,若是將軍交戰(zhàn),豈不是他們只要用這妖法便能輕松將我軍擊潰?” 封聞秉搖了搖頭:“若真有如此神奇的妖法,我等還鎮(zhèn)守在這里做什么?早就把邊境拱手相讓俯首稱臣了?!?/br> 默默跪在后頭的王川:……將軍您當著對您忠心耿耿死心塌地的部下的面就這樣大咧咧說什么對敵軍拱手相讓俯首稱臣真的好嘛? 幸好封聞秉沒繼續(xù)挑戰(zhàn)他部下的神經(jīng),而是道:“這法子雖妖邪了些,也損了我們不少人手,但我們最近也發(fā)現(xiàn)了這里頭一些規(guī)律。譬如這法子最多可對十人生效,生效時間最多只有三日,三日后中招的士兵大多自殺身亡,若是我們綁住他手口不讓他自殺,士兵便會慢慢清醒過來,且不會記得自己三日來做過的事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