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有輕微的觸感在發(fā)頂,似乎是…男人吻了她一下。 男人的心情似乎很好:“喝了這個,我們的孩子定可以平安出世,你的身體也不必有太多損耗?!?/br> 意思是…喝了這個,她便可以母子平安? 阿姝忍不住渾身一顫:“仙,仙君,此為何物,竟有如此功效?!?/br> 男人頓了一下,然后才若無其事開口:“神仙羹?!?/br> 神仙羹? 真是動聽的名字。 回憶到此,阿姝忍不住苦笑。 所謂神仙羹,不如稱之為血魔羹更為妥當。需用修者之精血凝煉而成,修者修為越高,所用精血越多,效果越好。 而按男人當時所說之功效,顯然是用了修者大能之精血。 當時她喝了嗎? 好像是沒有的。只以為是男人為此傷害了無辜修者,與魔道手段并無兩樣。原先的繾綣溫馨瞬間不復,男人看著被打翻的小碗,神情陰明不定,最終甩手而去。 阿姝翻了個身,面上突然出現(xiàn)一絲哀意。 也許,她與衛(wèi)赦走到最后那般境地,并不全是衛(wèi)赦一人之過。 第43章 心魔 “不要!”阿姝猛地睜開眼坐起身大口喘息著,淚水與汗水布滿蒼白面頰,雙眸之中殘留著夢境中的懼怕無助,沙啞著聲音無意識輕聲喃喃著,“不要…不要……”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藍離下一刻便飛快出現(xiàn)在她的床邊,一手掐靜心訣往她身上打去一手撫上她的脈搏探看脈象。 “沒,沒事,只是做了個噩夢,應是無甚大礙。”阿姝一手忍不住撫上隱隱作痛的昏沉腦袋,一邊強行壓抑住外泄的情緒,盡量平靜道,“藍離,你先出去?!?/br> 藍離聽到她的寬慰,又使出一絲靈力細細檢查過她的身體,確認的確并無大礙后,方松了一口氣,不疑有他,便誒了一聲應下來,還寬慰道:“主子請寬心,不過一場虛幻夢境,當不得真。奴婢這就是熬些安神湯,您喝一碗定就無礙了?!?/br> 阿姝強打精神勉強對著她點點頭,待藍離下去了,她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渙散開來。 昨晚蔓延的血腥之氣,不僅勾起她難堪的回憶,更是讓那更多的難堪,牽扯進她的夢境中。 她夢到當初,被當做爐鼎敬獻給衛(wèi)赦的那一晚。 明明是氣質(zhì)冷然不可侵犯的大能模樣,偏偏做著這世上最不可說的事情。除了那處,衣冠楚楚,就連發(fā)冠上的金穗都未取下。 無數(shù)的與烈焰無二的熱度,自他的身上傳遞過來,燒得她痛不欲生。女子初次,她本就需要承受痛苦,偏偏還有烈火灼身,若不是她體質(zhì)純陰,又被掌門從小澆灌奇珍異草,只怕早就被活活痛死。 她在夢中倒沒有感受到當初的痛意,但夢中男人冷然的目光,死死禁錮在自己腰間的一雙大手,一次又一次無止境的掠奪,都讓她感覺深深的絕望。 她徒勞無功地掙扎著,失神地看著在自己眼前晃動的金穗,又沿著那金穗向上看去。最終接觸到一雙冷漠冰寒的鳳眸。 淚水突然就從眼眶中滑落,阿姝死死咬緊了牙,不讓自己哭出聲。 憑什么,憑什么他衛(wèi)赦就能肆無忌憚地決定她地死活? 不要…她不要… 她不要成為任人宰割的爐鼎,她不要成為依附他人的蒲草,她,她想要成為一個獨立的,真真正正的人! “阿姝,阿姝!meimei!”一道又驚又怒的喝聲將她從紛繁的思緒中喚醒,綿延不絕的思慮中斷,阿姝猛地抬頭,便看到小胖墩遲丑不知何時竟站在她的面前,兩指抵在她的額前,一股與修真者渾然不同的力量源源不斷地從指尖傳遞給她,喚醒她的神志與意志。 “遲丑…”阿姝下意識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我怎么在這里?!”一聽他說起這個,素來這個看起脾氣軟和魯莽無狀的小胖子竟然一下子發(fā)起了火,“你問我怎么在這里?我要是不在這里,誰能把你從入魔的邊緣拉回來?” 他指了指窗外:“就憑這堪堪筑基的蠢婆娘藍離?”頓了頓,他的臉上又帶了絲諷刺,指了指天,“還是你遠在天外消息全無的好仙君?” 不待阿姝反應過來,遲丑的眉頭又愈發(fā)緊皺道:“阿姝,我一直以為你是真的看開往事,才與我們一直待在這凡塵界,卻不知你只是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隱藏在心底深處。你告訴我,你昨日到底做了什么夢?竟能勾得你心境不穩(wěn),心魔初生?!” 阿姝卻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微微垂下眸子,避開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低聲道:“看來你又救我一次?!?/br> “阿姝!”遲丑這次卻沒有輕易被她帶偏過去,只瞪大雙目灼灼地看著他,“莫要顧左右而言他。心魔之事與你這破爛一般的身體不同,身體千瘡百孔,我有的是辦法給你修修補補,讓你撐個三五十年。然一旦心魔生根入了魔障,誰能救你?還不速速告訴我心魔之源為何,我助你將之拔除,總好過日日提心吊膽?!?/br> 若是這時藍離在此,便會無比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素來如同稚兒一般與她嬉戲打鬧的孩童,此時討喜的面容上,竟顯露出唯有久居高位者方能生出的威嚴之色,就連她素來崇拜的木遠仙君,或都無法與之匹及。 阿姝在他的逼問下,面色愈發(fā)蒼白,緊揪著被角的雙手微微顫抖著,良久,終于哽咽著說出一句話:“心魔之源,已死?!?/br> 遲丑周身猛地顫動一下,逼問之語再也無法說出口,最終只能苦澀地喚了一聲:“阿姝……” 藍離打完熱水回來的時候,便發(fā)現(xiàn)遲丑這小胖子居然不知何時鉆進了自家主子的閨房里,氣得她眸子一瞪,就想斥他出去。 真不知男女有別么?仗著一副年幼的樣子裝傻充愣,自家主力良善不與他計較,她藍離可是得好好和他訴說一番規(guī)矩的! 只是還沒等她找遲丑的麻煩,卻見這小胖子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徑自消失在原地,整個院子里也沒有他的氣息,也不知究竟去了何處。 “…主子?”藍離有些不明所以地將手上面盆放下,服侍她下床洗漱,一邊問道?!斑@小胖子是去哪里呀?急匆匆的也不知道跟人打聲招呼?!币贿呎f著,她一邊悄悄抬眸打量著自家姑娘的臉色,見除了有些蒼白之外,并無異色,心中的疑問更深。 阿姝先是下床看了一眼小女兒,見她此時睡得香甜,并沒有被吵醒的模樣,方才抬頭對著藍離笑了一下:“他先前也未與我細說,估計是初到南疆,所以先耐不住要出去玩耍幾天吧。” 藍離這段時間也沒少見遲丑出去貪玩,因此不疑有他,點了點頭,便殷勤地伺候起自家主子來,一邊笑著道:“看來這天鳩蠶果真是名不虛傳,主子您現(xiàn)在精神頭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另外還有仙君無微不至的診治照料,奴婢相信再過不久啊,您定能完全康復的!” 阿姝抬眸看著她殷切的眼神,垂在身側(cè)的雙手微微一顫,眉眼卻愈發(fā)柔和,笑著點了點:“嗯?!?/br> 藍離見她笑得高興,自己也愈發(fā)高興地忙上忙下,輕聲在她耳邊念叨著:“哎也不知道仙君到底何時才能回來。奴婢聽這里地人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雖不知修真界對于這三千小世界來說算不算神仙天界,但總歸也有些時日差異的吧?如今這都過了快一個月了,奴婢也沒收到什么音訊,真是讓人擔憂。” 聽他提起木遠,阿姝面上強作的笑意終于輕松了一些,道:“莫要擔憂太過,我相信仙君的手腕。鬼界之物雖詭異莫測,但好在入口已封,源頭便被堵住了。剩下的漏網(wǎng)之魚,只要根據(jù)我畫的陣法,使用均勻五行之陣加以防范,問題應該不大?!?/br> “是啊,好在仙君把入口封住了,不然這事還真難辦?!彼{離跟在她后頭應和了一句。 阿姝卻猛地心頭一震。 “若我說,他是為何保護你和孩子而死的呢?” 木遠的話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帶著昨日的夢魘又浮現(xiàn)在眼前,讓她的面上浮現(xiàn)出一絲痛苦的猙獰。 “主子?主子” 阿姝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藍離:“怎么了?” 藍離指了指匆匆跑到門口站定的侍衛(wèi):“癩……封將軍的士兵說,有人找您?!?/br> “阿姝小姐。”那士兵畢恭畢敬地垂下頭,道,“有位自稱是您遠房表叔地中年男子在外求見?!?/br> 阿姝眉頭一挑。 她的……表叔? 第44章 誰的骨 “哎呀,你走吧大伯,我們家姑娘說了,她在這南疆可沒有表叔這個輩分兒的親戚。” 院子里頭,藍離姑娘頗為無奈地對著杵在院門口不肯離開的男人福了又福,卻還是得不到對方一絲一毫的退讓,只覺得心中累極,連帶著腦袋都開始疼了起來。 此次她陪伴著自家主子來到南疆,明面上雖是聲稱著想要探望一位多年未見的親戚,但她和主子,甚至就連那個討厭的南疆將軍封聞秉,只怕心里都清楚得很,這不過是她們想要一同前往南疆探查鬼族陣法所隨口謅出來的托辭罷了。故而,就算她們已經(jīng)到達南疆數(shù)日也未曾去尋找過所謂的“親戚”,封聞秉也從未派人來打探過一二。 只是不想,她們這邊尚不打算有所動作,這臉皮厚的流浪漢居然自己跑上門來攀起了親戚。 藍離之所以認定此人不過是一介想要討些便宜的流浪漢,實在是因為這人的裝扮真的太過落魄了。一頂破破爛爛的帽子聳拉在幾近花白的油膩亂發(fā)上,不知多少年沒有修剪過的胡須爬滿半個面頰,讓人看不出他的原本面貌。衣褲自然也是如帽子一般的破爛,甚至形狀還要更加慘烈一些,讓人不想再多看一眼,唯有身后背著的一頂黑色斗笠看起來頗新,卻也不得不讓人懷疑這莫非是此人從哪里順手牽羊而得。 流浪漢見她拒絕,眸子咕嚕嚕一轉(zhuǎn),頓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張開大嘴,竟然就大聲哭嚎了起來,沖著院子里面喊去:“你這不孝的表侄女,口口聲聲說來南疆尋我,如今看來卻竟只是一場空談罷了,莫不是只想著過來巴結這南疆官人的老娘,好做人家的媳婦不成!” 藍離聽他這般口不擇言地辱罵自家小姐,頓時大怒,差點便想一個殺招取了他性命去,只是好歹記得如今人多眼雜,不宜妄動干戈,只能咬牙咽下這口氣,不再理他,徑自去關院門。 流浪漢見藍離張開雙臂扶住雙門,哪里肯讓她輕易關了去,連忙沖上去就要抓住她的手臂,卻被封聞秉的士兵牢牢攔在原地,不讓他接近一步。 “不孝后輩?。 蹦橇骼藵h叫罵著,似是怒極攻心,順手抓過身后斗笠就朝藍離扔去。 藍離自是靈活閃過,手上用力,終于將大門關緊。 還不待她松一口氣,抬眼卻見自家主子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面前,心中忍不住一驚:“主子,您是何時出來的?” 她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到阿姝的靠近,實在讓她有些困惑。就算她方才頗為大意,但以她的修為,也應該足以感覺到阿姝的氣息才對。 察覺到藍離眼中不自覺露出的驚疑之色,阿姝眼角一跳,卻只是伸手攏緊身上披風,轉(zhuǎn)眸向院落中央看去:“那是什么?” 藍離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眉頭頓時皺了起來:“竟是沒注意,讓那打秋風的把這破爛東西扔了進來?!币幌肫鸱讲疟灰宦淦抢巳四前阊哉Z無忌地糾纏,藍離心中頓時涌起一股煩躁之情,方才的些許疑惑很快被淹沒在濃重的怒氣和殺意中。 她咬著牙道:“不過一介區(qū)區(qū)螻蟻,竟也敢找上門來吆五喝六,主子您稍等,奴婢自去教訓他一番?!?/br> “藍離,算了?!卑㈡凶∷?,“你去看看小湯圓醒了沒有?!?/br> “可是主子,那螻蟻竟然出言不遜還……”藍離自是不甘心就此罷了。 阿姝搖了搖頭:“你既然未將他看在眼里,他也的確不過區(qū)區(qū)一介凡人,你又何必深入追究,不若做好我交代給你的事?!?/br> 藍離看了一眼阿姝神情,見她神情雖未見冷色,卻也沒有一絲笑意,自然也不敢觸怒她,只能點了點頭,道一聲:“是,主子?!?/br> 等到藍離進了屋,阿姝杏眸中一汪平靜才終于碎了開來,眉頭也不由皺起。 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只覺自那場紅色流星雨之后,藍離的性情竟有漸加冷戾的傾向,也不知她這倚靠著木遠仙君之威能行使的主人權威,到底還能再約束她到幾時。 阿姝抬腳走近那頂被遺棄在地上的黑色斗笠,卻并不撿起它,只是垂著眸子靜靜打量著。 實在是一頂再普通不過的斗笠,上面還沾著些沙土。 但阿姝卻直覺地覺得,也許這里面藏了些什么。 方才上前認親的“表叔”,她雖未接近,但也在院內(nèi)觀盡其一言一行。 雖是一副衣衫襤褸的乞丐模樣,但看藍離與侍衛(wèi)之反應,此人身上應該并未什么有異味散出。這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未免有些太過不合情理。 再看其與藍離一番交鋒,不似上門諂媚認親,倒似是故意激怒藍離,惹她逐人。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這人扔出斗笠的準頭未免太好了些,竟就能在藍離閃過后不偏不倚地躺在最能讓她看到的位置。 阿姝垂眸沉吟片刻,又繞著斗笠走了幾圈,突然眉角一跳,伸出右手,便有一根極細長的蠶絲自指尖鉆出,盤繞著講黑色斗笠層層包裹中間,沉下心神與丹田之中的天鳩蠶交流片刻,繼而便有絲絲陣法意蘊泄露而出。 阿姝啟唇而笑:“原來不過是幻形陣。” 然當層層蠶絲終于散去,阿姝嘴角笑意卻沒能再維持下去。 一道近兩人高的黑金盾牌靜靜佇立在她的面前,讓她熟悉的凜然氣息和威壓自盾牌之上源源不斷地泄露了出來,壓得她面色蒼白。 這等龐大的動靜,就算是死物都快要被激活了,更何況是在屋子里的藍離。 她瞬間出現(xiàn)在阿姝身邊將她護在身后,又驚又疑地看著那盾牌,抬手掀起兩道風刃想要沖著那盾牌攻去,卻被自家主子抬手壓下,只能隨著她一道凝視著那盾牌,見證著兩行小子在盾牌上慢慢浮現(xiàn)又消失:“剔骨為盾,萬望不負。” “剔骨為盾?剔誰的骨?鍛造的盾莫非就是這個?”藍離下意識回頭看向阿姝問道,“主子,你可知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