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了不起的女人,都是狠角色
可是云扶卻還是笑笑,自己對自己搖了搖頭。 鄭雪懷不會說的。 如果這么輕易就能問出來,那眼前的人就不是鄭雪懷了。 明知問不出來,卻要浪費這個主動的提問機會……這樣看不見利潤的買賣,她是不屑做的。 于是她選了另外一個。 “小雪……還記得咱們的賭約么?” 鄭雪懷瞇起眼來,“自然記得。怎么,你要毀約?用我媽來做要挾?” “說什么哪?” 云扶笑著上前,揚手拍了鄭雪懷肩頭一下,“商人無信不立,可都是最重視契約精神的?!?/br> 鄭雪懷深吸一口氣,凝著云扶,“那你想怎樣?” 云扶靜靜垂眸,“我跟你立的字據(jù),我自己當然不可能認輸。所以——眼前機會來了,我要走了?!?/br> 云扶霍地抬眸,靜靜看著他,“你跟我走吧,我?guī)闳ヒ姸!?/br> “你要走?” 鄭雪懷心潮不由得洶涌起來,一指窗外,“在這樣的時候,你要走了?” 窗外遠遠地,仿佛滾過春雷。云扶猜,那或許應(yīng)該是炮火聲。 郭子林沒有那么厲害,沒能直接攻到梅州城下來。況且他腹背受敵,能派出來的人,遠遠少于他手下原本能調(diào)動的人。 靳佩弦率領(lǐng)鬼軍,以及靳昊祖他們的軍隊,是遠在獲鹿省外與郭子林兩軍相遇的,距離梅州遠著呢。 可是梅州還是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或許就因為這是梅州已經(jīng)安靜了許多年,在大帥靳千秋執(zhí)政的這幾十年來,梅州都沒打過仗。 更何況此時的主帥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橫掃江北的大帥靳千秋,而換成了嘴上無毛的靳佩弦,所以才更叫人不敢過多指望,才叫整個梅州的氣氛這樣緊張吧? 云扶便笑了,搖搖頭,“對,我就是要在這樣的時候走?!?/br> 云扶妙眸輕轉(zhuǎn),“要不是在這樣的時候,我還走不成了呢。” 鄭雪懷深吸一口氣,“現(xiàn)在佩弦在打仗……你,也舍得在這個時候離開?” 云扶便又笑了,“小雪,你把我當成‘女人’看了。女人可以為了自己的男人放棄自己,可惜我不是。” “你別忘了,我是沈云海,是個男人,更是個商人。我只做對我有利的事、我想做的事?!?/br> “對于男人來說,女人如衣服,沒什么放不下的。那對我來說,無論是靳佩弦——包括你,我也沒什么放不下的。只要我想走,我就會走;而且,我也有本事走!” 云扶走得更近一步,挑釁地抬眸盯住鄭雪懷,“就算你們兩個想攔著我,可我也還是會找到機會。譬如現(xiàn)在,我說要走,你們兩個誰還能攔得住我?” 鄭雪懷額角微跳。 “那封百里呢?你肯為了封百里與我翻臉,你現(xiàn)在怎么肯將封百里也扔下?” 云扶輕哼一聲,抬眸盯住鄭雪懷。 “你又錯了。我因為他而跟你翻臉,我不是為了他,我是為了我自己。他好歹是我的人了,你卻背著我將他帶走,說給用刑就用刑了,你那是不將我放在眼里!” “至于我跟封百里私下里嘛……他是挺好的,時時處處為我著想,可是——封百里在你和靳佩弦面前,終究是個抬不起頭來的小角色,不是么?我連你和靳佩弦都不稀罕要,我至于要把著一個封百里一輩子么?” 云扶搖頭走開幾步,“說句實在的,靳佩弦我嘗過了,封百里我也睡過了。他們兩個對于我來說,已經(jīng)都不新鮮了,我還有什么舍不得的?” 鄭雪懷藏不住震驚,盯住云扶,輕輕搖頭,“小云,你,撒謊?!?/br> 云扶銀鈴一般笑出聲來,“瞧你啊,真是男人們改不了的自大!我是不是撒謊,你跟我走一趟,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要是真撒謊呢,我必定舍不得離開。你跟我走一趟啊,你看我舍不舍得走……” 云扶抬手,在鄭雪懷下頜線條上滑過,“我看現(xiàn)在不是我舍不得走,是你舍不得吧?是誰曾經(jīng)口口聲聲在我面前說,肯為了我,放棄一切?” “小雪,現(xiàn)在機會來了,我已經(jīng)主動向你發(fā)出了邀請。況且,還有你媽……你現(xiàn)在卻不肯跟我走了么?” 鄭雪懷說不出話來。 云扶眸光倏然一冷,“算了,當我沒說過!你留你的,我走我的。咱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br> 云扶摔門走出辦公室,竟是立即下樓。 凱瑟琳提著行李跟上來,兩人直接上車離開。 車子半點都沒停留,竟是直接出了梅州城。 城外又換乘另外一輛車子。 車內(nèi),是剛從云中馬不停蹄趕回來的六小姐靳安盼。 靳安盼嘆口氣,“太過分了,你還真的在這個時候走?。颗逑宜貋矶纪砹?。關(guān)鍵你還讓我送你走!” 經(jīng)過了這幾次與她婆家的決裂之后,靳安盼更的氣質(zhì)更加獨立、勇敢。隱隱然已經(jīng)頗有幾分靳家大小姐的風采去。 云扶笑笑,“我都幫你逃了,你還不幫我一回?就算背叛你弟弟一次,可你也總不能總欠著我的人情吧?” 靳安盼說不出話來。 倒是云扶含笑道,“等你回了梅州,就登報跟郭家離婚吧。正式登報,你就自由了,回頭趁著年輕,你盡可以嫁給你喜歡的人?!?/br> 云扶輕哼,“真當我什么都不知道呢?要說一年前,我那是剛回來,什么都不知道,倒也罷了?!?/br> “如今都過了一年了,我可好些事兒都看出來了?!?/br> 靳安盼瞪云扶一眼,“你看出什么來了?” 云扶搖搖頭,“我啊,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有個活蹦亂跳的大男人,好好兒的什么不當,非愿意當公公吶……” “我原來還以為他機能不行;后來啊我才想到,一個男人也只有已經(jīng)永遠失去了喜歡的人兒,才會寧愿將自己都叫做公公了吧……” “哎呀,你!”靳安盼捂住臉,已是說不出話來。 云扶含笑偏首,望向車窗外。 大帥靳千秋是一代梟雄,卻也是個粗心的父親。他多年帶兵在外征戰(zhàn),也許從來就沒細細關(guān)心過女兒們的心事。 在他看來,給女兒們安排的親事,最好的就是門當戶對。尋一個能配得上靳家的人家,將女兒配給一個他能放心的人,這樣就能叫女兒一輩子衣食無憂,過著跟在大帥府幾乎一樣的生活,不必擔心什么吧。 可是粗心的大帥,卻不知道女兒其實心中早已有了人。 ——也或者大帥不是完全不知道,只是大帥不能接受那個年輕人。 畢竟那個年輕人出身貧寒,軍階低微,還基本上沒立過什么戰(zhàn)功。 更要緊的是,那年輕人是從小跟著他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兒子股后頭,甘為驅(qū)馳的。 這樣的年輕人,會叫大帥跟對自己那個兒子一樣不放心的吧? 一路心事,車子便顯得快。 不就便抵達了梅州火車線的下一站。 是梅州轄下的一個小縣城,雖說比不上梅州城里繁華,但是勝在什么都不缺。 云扶在事先賃下的小院子住下。 “我住不了幾天,頂多三天吧,我就要走了。六小姐,煩勞你交待個人,到時候來幫我收拾收拾,房子也退了吧?!?/br> “至于押金,就賞給人家當辛苦費了?!?/br> 靳安盼緊緊盯住云扶,“你就……真的這么狠心?” 云扶便笑了,“瞧你說的?我要是不狠心,難道甘心作繭自縛,讓我自己也跟你似的,體驗一把包辦婚姻,然后在你們家那后宅里混吃等死???” 云扶進京垂眸,自負一笑,“我對得起你弟弟了,我們商家也沒什么對不起你們靳家的。我現(xiàn)在走,你們誰也攔不住?!?/br> 靳佩弦被懟得說不出話來,一提旗袍坐在炕上,已是要掉眼淚。 “我自知攔不住你,我又有什么臉說什么你對不起我們家呢?我只是,只是替老七遺憾……他可真笨,這輩子竟沒福分擁有你?!?/br> 云扶搖搖頭,“不……也不能說是靳佩弦有什么不好,只是我們兩個的觀念不同罷了?!?/br> “他是你們家人,你們家的老傳統(tǒng)、后宅那些太太們,不是他能改變的。而我呢,我確定地知道,我絕不要那樣的生活。” “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只是道不同罷了?!痹品鐾嵬犷^,“你們家更適合迎娶舊式的女孩兒,現(xiàn)成的就有葉小鸞啊,還有那個東洋女孩兒啊……她們都比我更適合成為你們靳家的媳婦?!?/br> 云扶抬眸望住靳安盼。 “六小姐你知道么,孫文大總統(tǒng)有個jiejie,曾經(jīng)最是愛說愛笑愛唱歌兒的。孫大總統(tǒng)小時候最喜歡聽他這位jiejie唱歌兒了?!?/br> “……可是后來,她被迫纏了足,就從此再也沒有唱過歌兒了?!?/br> 靳安盼也是一震。 這個時代的女孩子,誰沒在纏足的威懾之下顫抖過呢? 云扶笑笑,“我不知道這是否會影響到孫先生后來矢志不渝締造共和,進而借助共和的東風掃蕩了不少陳規(guī)陋習(xí)……我卻知道,我自己就是在聽說這個故事的時候,自己一把就扯掉了裹腳布?!?/br> “盡管,那一年我才四歲?!?/br> “跟那條裹腳布一起,被我自己從心上扯掉的,還有那個就在那時候到我家去的婚約,以及,隨著婚約而去的你弟弟這個人……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是我不要的,是我四歲起已經(jīng)選擇了丟掉的東西?!?/br> 云扶努力一笑。 “六小姐,你說,我怎么可能會不離開?怎么會自己毀了自己的前言,再親手將那條裹腳布給我自己纏回去?” “在當初的心愿與自由面前,什么都是可以舍棄的。我商云扶啊,一向都絕不做賠本的買賣。” 靳安盼被云扶這一番剖心的話震懾住。 良久,也是嘆了口氣。 終究是女人家最了解女人家,那種對舊傳統(tǒng)舊思想束縛的委屈,那種對于自由的向往,靳安盼只比云扶更為感同身受。 “既然你如此說,那我也真的不好意思再攔著你。我雖然替老七遺憾,可是誰讓他沒本事留住你呢……” 靳安盼走過來,拉住云扶的手。 “你不是普通的女人,你的確不該過我們曾經(jīng)那樣的生活。你走吧,我不攔你,我也暫時替你瞞著?!?/br> “謝謝你?!痹品錾焓直ё×私才?,“……也預(yù)祝你和某人,幸福。” 這個晚上,云扶和凱瑟琳都睡不著。 兩人并肩躺著,聽得見對方咚咚的心跳。 “波士……鄭雪懷真的會來么?” “嗯?!痹品龊V定地道,“他會來。三天之內(nèi),他一定會來?!?/br> 凱瑟琳嘆了口氣,“波士,咱們走就走,你還要帶走一個鄭雪懷……說到底,你還是為了少帥啊?!?/br> “現(xiàn)在少帥帶人在外與郭子林作戰(zhàn),最怕鄭雪懷這時候里應(yīng)外合。你把鄭雪懷帶走,其實還是幫少帥解圍?!?/br> 云扶便笑了,“別把我想得那么高尚。走,本就是我的原計劃;鄭雪懷,不過是我捎帶著手兒幫靳佩弦解的最后一個圍罷了。” 凱瑟琳閉了閉眼,“可是,波士啊,鄭雪懷真的肯為了二太太,而放棄他的權(quán)位和野心么?” 云扶也緩緩搖了搖頭,“所以,要不我說,我跟他之間是一場賭約呢……” 凱瑟琳搖頭,“我擔心鄭雪懷不會那么在乎他母親?!?/br> 云扶輕哼一聲,“那就幫他一把,叫他知道,他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不過曇花一現(xiàn)。” 次日,燕都向江北發(fā)出命令,責成江北免去鄭雪懷獲鹿省督辦之職。 原因是,有之前被擒獲的土匪交待,當年鄭雪懷根本就沒有親手擊斃匪首白音! 可是他為了邀功,要挾當年的潘少谷幫他打掩護,向大帥靳佩弦謊稱他擊斃了白音。 ——堂堂潘少谷能受一個當年才十八歲的少年的要挾,聽起來不可思議。 可是潘家下屬卻披露出了內(nèi)情——那就是他的寶貝女兒潘佩瑤,從小就情系鄭雪懷。 潘少谷無子,一輩子就這么一個女兒,這個孩子自然成了潘少谷最大的軟肋。 而潘家部下肯在這個時候?qū)⑦@個內(nèi)情披露出來,都是因為潘大小姐遭劫之事后,鄭雪懷的表現(xiàn)實在是讓他們心寒。 手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