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說的?！敝x靈均松手，重新直視對方。

    沈正澤也直直地望向謝靈均，眼中滿是哀戚。

    謝靈均一開始還以為沈正澤在內(nèi)疚，后來越看越懷疑起來。這不僅僅只是內(nèi)疚，還有極致的傷感，像是在提前為謝靈均悼亡一般。

    謝靈均這樣想著，微微嚇了一跳，遂覺得自己的猜測荒誕不經(jīng)，只好沒話找話：“你還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沈正澤搖了搖頭：“你去把人叫來吧，省得他們又以為我在同你密謀什么。”

    說話間，沈正澤的神情逐漸黯淡下來。飛揚(yáng)的意氣早就不見，自憐是索性從未有過，可最后僅剩的哀戚竟也轉(zhuǎn)弱，徐徐歸于寂無。

    曾經(jīng)牽動謝靈均的俊逸出塵，吸引他目光的傲然不羈，統(tǒng)統(tǒng)化為了一張白紙，變成了淡而無味的白水。

    謝靈均有幾次想過，沈正澤長得如此俊秀，倘若能夠閉口不語，定然看起來靜美非常，更加討人歡喜?？扇缃駥Ψ秸姘舶察o靜，一動不動地端坐在木椅上，他又恨對方不能繼續(xù)活潑灑脫，英姿勃發(fā)。

    “我去叫人了?！敝x靈均不再看沈正澤，轉(zhuǎn)身便走。

    醫(yī)館由樟木搭建而成，墻上、角落里，掛滿玉珠，天黑時(shí)照得室內(nèi)猶如白晝。

    謝靈均一踏出醫(yī)館，便見夜幕低垂。許是天陰，四月中旬也不見燦星，更不得見朗月高懸。

    賀知舟與鄭思難御劍，坐在水光峰上空。兩人相顧無言，只靜默地等待著。

    這半個月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匪夷所思。都說天道有兆，這豈非是某種事物的預(yù)兆，而此刻種下的因，卻又要在何時(shí)才會締結(jié)善果呢？

    謝靈均沉睡，被常相思帶走，去往妙音閣。而另一個謝靈均，實(shí)力飛進(jìn)，晉升的速度世所罕見，已然超越前一個。這兩人之間又有何因果，才至于如此相像，才會此消彼長呢？

    那突如其來的紫氣，連綿半月的靈暴，又是何意？

    青陽閣上一輩的兩個天才，一個境界停滯不前，一個入魔身殞。

    而這一輩被寄予厚望的三人，一人直接作廢，剩下兩個，看起來又彼此糾葛匪淺，因果深厚。這兩個人，一個神魂不全，一個心魔深重。又是誰下的手？當(dāng)真是天意昭昭，無可奈何嗎？

    初陽峰忽然魔氣四溢，難道里面真有一株生長了幾萬年的蝕心魔蠱嗎？這魔蠱又從何而來，為何能夠肆意生長萬年而不被發(fā)現(xiàn)？

    賀知舟與鄭思難就坐在半空，心思沉沉?？蛇@些問題太過復(fù)雜，饒是他們想破頭皮，也沒有絲毫線索。

    “賀長老，鄭長老，我們已經(jīng)說完體己話，還請兩位下來吧?！敝x靈均喊道。

    兩人聽到聲音，如夢方醒，相視一眼，雙雙御劍下行。

    賀知舟走到謝靈均面前，忍不住自己的好奇，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你們兩個……咳咳……真的準(zhǔn)備結(jié)為道侶了么？”

    謝靈均聞言，心中滋味難辨，頓了片刻，回道：“我與他之間，再無余地容他人插足。我們也絕無分開的可能。說結(jié)為道侶，還太輕淺了。我與他再生再死，記天載地，前世、今生、來世，生生世世，總歸都要攜手白發(fā)。”

    賀知舟聽著，對謝靈均再無偏見，動容道：“你可千萬不能忘記今日誓言。修仙路漫漫，多少人，今日誓言，轉(zhuǎn)瞬變?yōu)樽蛉涨?，就來無來日可期……”說著說著，竟抬袖掩面，從他人的誓言中，飲得醇厚的苦酒，回憶起自己往昔的緣起緣滅來了。

    鄭思難不似賀知舟，自來戒律分明，也不嘗有動心、滅心的片刻，聽聞謝靈均所言，當(dāng)下便冷笑出聲，譏諷道：“你們相識月余，以你們的天資，少說也有個五千、七千年可以茍活偷安。短短幾十天，就妄許來日。這樣沖動，少不得以后還要遇上三五個人，再許下三五段情?！?/br>
    謝靈均不以為然，他與沈正澤是當(dāng)真歷經(jīng)了歲月變遷的，縱然斗轉(zhuǎn)星移、滄海桑田，可兩人依舊被緊緊牽扯在一道，難舍難分。

    謝靈均覺得，自己熾熱的愛戀，在前世全盤錯位，今生這才正了過來。對劉少卿的滿腹深情，已然熄滅得不留毫分；而對沈正澤的一腔熱烈，終于隨之燃起，星火燎原，再無法斷絕。

    三人說話間，推門而入。

    沈正澤聽得推門聲，并不轉(zhuǎn)頭看，只端坐在木椅上，安安靜靜，面無戚色，也無怨懟，一副逆來順受卻又十分堅(jiān)韌的樣子。

    謝靈均看沈正澤被捆住，方才已將不滿發(fā)泄，這下便十足地憐惜起對方來。

    他難得好言請求道：“鄭長老，沈正澤就算心魔肆虐時(shí)，也未曾有傷人之舉。如今心魔平靜，可否松開一二，好讓沈正澤自如行動呢？”

    鄭思難原本當(dāng)然是不肯的，但不知怎的，想到自己與賀知舟同僚一場，對方曾經(jīng)為情所困，痛苦萬分。他見賀知舟有些同情這兩個小孩，而大有觸景傷懷之感，自己不好硬做惡人，因此有些松動。

    謝靈均被劉少卿一劍穿胸，是因?yàn)楸豢`魔鎖困了四十九日，自然知道縛魔鎖的厲害。

    他思索一下，另辟蹊徑道：“捆仙繩和縛魔鎖，如若縮小，可放沈正澤自由，但仍能抑制他身上的心魔。請兩位長老放心，我們對青陽閣絕無二心，還請恢復(fù)沈正澤的行動吧?！?/br>
    鄭思難猶豫一下，看向賀知舟。

    賀知舟對謝沈二人，了解得比鄭思難多一些，知道謝靈均是閣主培養(yǎng)的靈族，而謝靈均又與沈正澤融魂，是一條船上的人。這兩人還真不至于對青陽閣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