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聞訊對象連人類都不是。

    看上去有些故障了的生化人似乎喪失了命案發(fā)生時的大部分記憶，只記得自己被電擊放倒之前的部分。而對于此后發(fā)生的一切，他的回答一律只有“我不記得”和“我不知道”。

    案發(fā)時的監(jiān)控錄像處于不可用的狀態(tài)，調(diào)查問訊也因此陷入了瓶頸。難道下一步是通知生命學(xué)會把人帶回去，再撬開腦袋查一查嗎？警員覺得這個案子似乎要鋪得越來越大，心里的焦躁感越發(fā)強烈了一些。

    在他糾結(jié)得最厲害的時候，總治安官帶著一位穿著常服的男人進來了。在片刻的對話之后，那位羅斯柴爾德先生為生化人做了擔保，竟然將人帶走了。

    “這真的可以嗎？他們不是說他在現(xiàn)場殺了一個人……”有人從旁提出了這樣的疑問。

    “應(yīng)該是意外吧？這種生化人都有禁制，不能對人類出手的，也沒有自衛(wèi)反擊的權(quán)利?！?/br>
    “他是戀人型號，有護衛(wèi)主人的設(shè)定，這么想想也算正常吧。”

    眾人這么議論著，露出了被說服的表情，只有剛剛問訊的警員還皺著眉頭。

    ……雖然麻煩暫時被人帶走是件好事，可是最近送來的資料上，這個生化人的主人明明另有其人才對。

    令人難以理解。

    ……

    肖沉默地跟在約書亞的身后，用有些怪異的姿勢踏出了治安總署的大門。天亮前的時分正是最冷的時候，約書亞緊了緊身上風(fēng)衣的領(lǐng)口，回頭看向了行動僵硬的生化人。

    “你還好嗎？”約書亞從未見過這么“非人”的肖，現(xiàn)在不由得有些擔心：“我有認識的人在生命學(xué)會，也許他能幫你做些檢查修理什么的?！?/br>
    這里的熟人是指他的大哥喬納森。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這個兄弟從角斗開賽以來就一直對尤金和肖的事情抱著很大的興趣。不過正因如此，如果他求助的話，對方應(yīng)該不會拒絕。

    “不用了，謝謝你?！毙さ穆曇衾镞€帶著一些電子的雜音，“可以，送我去尤金的公寓嗎？我想，換一件衣服，補充一下能源?！?/br>
    這樣的肖怎么看都像是故障了的樣子，約書亞卻不忍心拒絕。

    “我陪你回去，然后把你送去尤金身邊吧?！?/br>
    肖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但是電子的虹膜里依舊是黯淡的一片。

    “算是感謝你救了我的救命恩人?！迸畬⒌挠H衛(wèi)這么說著，幫生化人拉開了陸行車副駕駛的門。

    ……去往尤金公寓的路上，肖一直都沒有開口。這個生化人除了在尤金面前，似乎都是十分沉默的樣子。

    約書亞注意到他一直看著車窗外那座高聳入云的白色巨塔。這是“白塔”地區(qū)甚至整個科爾諾瓦最有名的地標，也是這片區(qū)域名字的由來。

    “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那是什么地方？”肖問。

    “沒人清楚。我知道的人里，只有將軍上去過那里。應(yīng)該是政府的行政機關(guān)什么的吧?！奔s書亞隨意的回答到。

    肖的眼睛沒有眨動，只是靜靜地對著那個方向。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那座建筑，卻是他第一次覺得它很熟悉。

    他甚至能夠想象站在塔頂看到的景色。

    肖沒有多問，緩慢地收回了視線。

    ——十數(shù)分鐘后，約書亞站在尤金家的客廳，看著肖用帶著些卡頓的動作，將兩條銀色的金屬管線接在了身后。

    只開了一盞燈的房間依然有些昏暗。在電流涌入肖身體的一瞬間，約書亞兀自將眼睛睜大了，無數(shù)極其細小的金色和青色的電火花自肖的皮膚下閃現(xiàn)，像是微小的煙花一般，在炸開的瞬間將其上的肌理照得幾近透明。仿佛有特定的電流在這副機械的軀體中來回地涌動，修補著那些殘缺受損的部分。

    肖的眼睛一直都沒有闔上，所以約書亞親眼看著那雙黯淡的虹膜里，一個個晶格被依次點亮。到了最后，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縮一下，那雙眼睛又恢復(fù)到了和人類并無二致的模樣。

    流竄的電火花還在繼續(xù)著，生化人平靜地抬起了手，翻轉(zhuǎn)著自己的手腕。僵硬的動作逐漸消失了，變得順暢而柔和。

    看著周身隱隱泛著金色光芒的肖，約書亞早已因為驚訝而微微地張開了嘴。

    ——肖到底是，什么東西？

    第十七章

    “……當天到。”

    “21號當天到?！?/br>
    “他說21號當天到?！?/br>
    “聽到了嗎，尤金?！?/br>
    “就要天亮了。醒一醒，尤金。”

    有什么人在晃動著他，然后在耳邊反復(fù)地念著同樣的句子。尤金自一片朦朧中睜開眼睛，首先映入視野的是一抹熟悉的灰藍色。

    他躺在肖的懷里，生化人柔軟的長發(fā)落在他的鬢邊，環(huán)繞著他的手臂有著恰好的力度，向他輸送著令人貪戀的溫度。

    此前他從來不曾像現(xiàn)在這般被肖擁抱著，這個姿勢卻怪異地熟悉。

    尤金覺得自己睡了很長的一覺，疲憊感卻依然無法緩解，頭腦也分外的沉重。窗外的陽光低低地照進來，這看起來像是一個很普通的早上，而肖像承諾中一樣轉(zhuǎn)告了他想知道的信息。

    然而他迅速地發(fā)現(xiàn)了身周的不對勁。

    雖然是相似的房間，病房角落的百合花束卻不見了，窗外的景色也悄然改換了。鼻端是一些極其淺淡的血腥氣，尤金循著氣味的來處看過去，在肖的發(fā)梢發(fā)現(xiàn)了些許凝結(jié)了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