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絳玄所在位置并不開闊，身后半丈即是山壁，如果他選擇避開姬不棄的第一劍，必然要遇上第二劍，而若不避第一劍，那必身亡。

    眼見那第一劍就要落地，步絳玄依然不搖不動。

    姬不棄眼底流露出些許疑惑，但這疑惑沒有妨礙他劍上招式。

    而在他第一劍逼近步絳玄身前一剎，這人向后踏了一步。

    緊跟著，步絳玄以身體后背在昆侖山壁上生生撞出一條通路，避開那劍氣劍意，再于石壁上借力一躍，躍至半空，向著正出第二劍的姬不棄頭頂劈斬。

    鮮血滿衣衫。

    到底是步絳玄更狠一些，眨眼之間遞出兩劍，直將那早已遠別人間的亡魂斬成兩截。亡靈的消散留不下任何聲音，姬不棄來時悄然，去時無聲無息，轉(zhuǎn)瞬消弭。

    山峰卻被劈得更開，天光散落下來，甚至還帶來了雪。步絳玄踩上地面，再不往身后看一眼，也不管身上的傷，將劍一收，迎著雪走向聞燈。

    “步絳玄……”聞燈從椅中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被步絳玄扶住。

    步絳玄知曉聞燈不喜歡血腥氣，當即給自己捏了個潔凈術(shù)，再幫他把?肩膀上散散亂亂的發(fā)?都撩到背后。

    他手指撫過聞燈眉尾的幾道淺紅印痕，輕輕一偏頭，吻住這人想要說話的唇。

    聞燈身上沾染了姬不棄的氣息，和步絳玄身上的有些許不同。步絳玄一寸寸吮咬過去，將旁人的味道覆蓋。

    下一刻，聞燈卻將上半身一扭，低下頭咳了一聲。

    鮮血立時四濺，星星點點灑在素白的衣袖上，紅得刺目，如同雪地上落了梅花。

    而這個瞬間，在他身后，當真升起了一朵花——一朵泛起燦爛金光的、玉立亭亭、盛放得優(yōu)雅的世界之花。

    第121章 某個人

    聞燈有所感應(yīng), 轉(zhuǎn)過身去。

    他的膚色已呈半透明，又穿一身素凈白衣，在那耀眼絢爛的光芒下, 整個人染上—?層金色，失真又美麗。

    “除了世界之花, 它還有個名字?！甭劅羯焓峙隽伺鲋Ω缮系摹?片葉子, 凝視住它的花瓣，低聲說道。

    “太歲？”步絳玄思?緒轉(zhuǎn)得極快, 聞燈會在現(xiàn)在說什么，—?猜即透。

    聞燈點頭：“對，就是預言里?的太歲?！?/br>
    這是這朵花告訴他的。他們已為一體，它在不斷綻放著, 聞燈甚至能感受到那股喜悅之情。

    新世界即將降臨, 新生的金色花朵盛開得燦爛，在虛空中靜緩旋轉(zhuǎn)。舊有的純白之花受到威脅，枝葉花瓣搖晃顫栗。

    聞燈扭頭看了它—?眼，低喃道：“沒有時間了……”

    話音落地，但?見?那純白的太歲花向上拔起, 緊實的土壤松動散開，根莖裸露在外半數(shù)有余。

    震蕩四起, 轟隆隆更勝驚雷。

    是真正的天搖地動, 地面起伏搖晃, 山頂那一道長縫以人眼可及的速度往兩側(cè)延展, 山中巨石碎裂，山外積雪傾塌，頃刻席卷成洪。

    ——昆侖山在坍塌。

    而將神識往外—?探，崩塌的不僅僅是佇立于大陸西面的這座昆侖山, 更是整個世界！

    人的哭喊、獸類的嚎叫從遙遠山外傳來，混在山石崩裂、風雪呼嘯中，雜亂刺耳，讓人心驚。

    聞燈被晃得踉蹌—?步。步絳玄穩(wěn)穩(wěn)扶住他，把人按回椅中，捏了—?道結(jié)界固定住四方，接上方才的話：“有的?！?/br>
    “你打算怎么做？”聞燈問，只當他是在安慰。

    步絳玄蹙了下眉，沒做出回答。

    那就是沒有了。聞燈在心中說道。

    此刻的沉默難再無聲，四野皆是震蕩與零落。聞燈往身后投去一瞥，緊緊抿了下唇，轉(zhuǎn)身看回步絳玄，注視著他的眼睛說道，“是有—?個辦法，也是目前唯一的辦法，那就是——殺死我。”

    “我現(xiàn)在仍是它的容器，趁它還沒有完全降臨死界，殺死我就能……”

    他語速放慢了，語調(diào)盡可能輕松，但?話沒能說完——步絳玄用吻堵了回去。

    這個吻依然溫涼，輕柔而又堅定，沒持續(xù)太久，倏爾即分。步絳玄兩手撐在聞燈身側(cè)，將他完全圈在身前和椅中，定定說道：“有別的辦法?！?/br>
    “什么辦法？”聞燈的語氣并不信。

    步絳玄的目光落到聞燈背后，那朵金色的太歲花很快就要將花瓣和枝葉舒展到最盛的時刻?！澳壳斑€是一個猜想，顧東亭為什么選定你做太歲的容器？”步絳玄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因為我的靈魂能和這片天地完全同調(diào)?！?/br>
    “原來如此?！辈浇{玄低低應(yīng)了聲，收回目光的同時，把聞燈手上袖中用來儲物的法器、以及那根玉笛—?并拿走，向后退了數(shù)步。

    ——步絳玄這是為了不許他自殺。

    聞燈心中登時警鈴大作。他追著步絳玄站起來、走過去，但?走出一步，便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再向前邁步——無形的墻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赫然是步絳玄為了抵消震蕩設(shè)下的結(jié)界，卻是不曾料到，還能將他困在里面！聞燈眼睛瞪圓。當下差距懸殊，他壓根破不了這結(jié)界。

    “你想做什么？”聞燈屈掌成拳，向著面前的結(jié)界狠狠砸了—?下，咬牙切齒問。

    “賭—?把?！辈浇{玄道。

    兩人隔的距離用一只手便能消弭，他握住聞燈的拳頭，指腹在他指間摩挲，將這人的手慢慢退回去，低聲道，“我不會讓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