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艷芬去跟秦建設(shè)商量, 末了, 說：“現(xiàn)在不是他們曹家當(dāng)?shù)刂鞯臅r候了, 是社會主義新時代，咱們不能被他們比下去。再說了, 多買些書給孩子看，沒有壞處?！?/br>
    秦建設(shè)思量，大家都有眼睛, 誰都看到曹家沒落了，他們秦家才是深水村的第一把手。

    當(dāng)初抄家的時候怎么就沒把曹明耀的書抄走, 他到底把書藏在哪里，整天勾的兒子去他那里, 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書。

    哼！說不定都是□□。他必須給兒子買書, 要把好關(guān), □□害死人哪。

    秦建設(shè)說：“你說的對，咱家又不缺錢, 不就是書嗎，兒子喜歡什么書, 我就給他買什么書！”

    郭艷芬挺高興，立刻跑去告訴兒子, 解了他的禁，讓他去給秦建設(shè)道歉。

    秦少川猶豫, 他又沒錯道什么歉啊。

    郭艷芬勸, “你爸已經(jīng)讓了一步了, 你也要有個態(tài)度, 你們是父子，誰對誰錯還不都一樣。你認(rèn)個錯，換來許多的書，也不吃虧啊?！?/br>
    秦少川點了點頭，反正強摁頭認(rèn)錯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去找秦建設(shè)，態(tài)度誠懇地認(rèn)了錯。

    秦建設(shè)虎著臉，問他都要買些什么書。

    秦少川答：“我列個書單?！?/br>
    “別列太多，那玩意又不能當(dāng)飯吃?！?/br>
    “那先買十本，過完年，我也出工去，掙了工分，好買書?！?/br>
    彭俊賢不就是這么干的嗎。

    秦建設(shè)冷哼，書記的兒子出工，真給老子長臉！他懶得理兒子，氣哼哼地走了。

    也沒個去處，想起了黃明生。他給黃明生說了個媳婦兒，隔壁村的，人有點傻，長得五大三粗的，有一把子力氣，勞力相當(dāng)于一個男人。

    黃明生看不上她，嫌她又憨又傻，長得也不好看。

    秦建設(shè)又指著他的鼻子罵，“好人家的姑娘愿意給你當(dāng)媳婦兒么，撒泡尿照照你那德性，懶，丑，臟，人家不嫌你，你就該燒高香了！”

    黃明生被他罵地不敢回話，只能默默接受這門親事。

    沒有大辦——辦也辦不起，請了親近的人吃飯，家里窮的連一粒米也沒有，還是秦建設(shè)cao辦的。

    黃明生在秦建設(shè)的欠款上又多了一筆，正所謂債多了不愁，他已經(jīng)不去想辦法還了，反正也還不起。

    秦建設(shè)心里也清楚，就把黃明生當(dāng)成了自家的“私產(chǎn)”，他想干什么，只要一個眼神，黃明生立刻能體會到，且顛顛地去辦，當(dāng)然了，心里有氣，也是朝黃明生發(fā)，黃明生就是他的出氣筒，罵得不過癮，踹兩腳，黃明生也絕對是笑臉。

    秦建設(shè)在家里氣不順，先跟黃明生發(fā)了一頓脾氣，氣撒的差不多了，開始罵曹明耀，他后悔，不該松口，恢復(fù)了他的教師工作，連帶著校長也一并罵了。

    黃明生順著秦建設(shè)的話頭說，把曹明耀和校長說得分文不值。把秦建設(shè)夸的天上有地上無。

    秦建設(shè)的眼睛里有了笑意，指著他的臉說：“就你會怕馬屁！你婆娘呢？”

    “出工去了，有力氣不出，閑著不是浪費嗎，我和鐵蛋還指著她呢。”

    “也別把人家當(dāng)牛使，該哄著也得哄?！?/br>
    “沒有，她樂意呢，她說她稀罕我，為了我做什么都愿意?！秉S明生嘿嘿地笑。

    憨婆娘在外出工，回家燒飯，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里里外外一把好，還會給黃明生說甜蜜的話。

    黃明生對她的不滿早就沒了，她把他當(dāng)大爺呢。

    秦建設(shè)斜睨他一眼，自得地說：“我還會看錯？！”

    黃明生又笑，奉承道：“要不您是書記呢，書記是一村之長，換成誰都做不了?！?/br>
    秦建設(shè)瞇著眼睛笑，“你小子嘴上的功夫落到別處絕對錯不了?！?/br>
    “我也就跟您這樣說，要是別人我才懶得說?！?/br>
    秦建設(shè)哼了聲，跟兒子鬧出來的火氣，頓時消了。

    秦建設(shè)把秦少川寫的書單拿給弟弟秦建民看，問他這些書能不能看，若是□□千萬不能買。

    秦建民說：“都是好書，能買?！?/br>
    秦建設(shè)便讓他去買，誰去鄉(xiāng)上的時候再捎回來。

    秦建民說：“我看還是讓少川跟我去鄉(xiāng)上，他自己再拿回來，托人不放心呢?！?/br>
    秦建設(shè)的臉色微變，“你的意思是這些書有問題？”

    “不不，只是為了保險，政策不明朗，小心為好。”

    秦建設(shè)點點頭，“還是我跟你去，孩子辦不成事?！?/br>
    于是，秦建民返回鄉(xiāng)上的那天，秦建設(shè)跟他一塊去了。

    過了兩天，回到深水村，帶回了許多的書。原來，他碰到一個賣舊書的，挑了一些略新的買了回來，秦少川給他列的書單也同樣買了。

    他坐在椅子上抽煙，乜斜著眼瞧兒子，兒子的臉上盛了許多的笑，他的嘴角揚了揚，“還是老子疼你吧。”

    “謝謝爸！”

    “以后別老去曹家了。”

    “唔?！鼻厣俅☉?yīng)得口不對心，眼睛不離書，這些書夠他看好些日子了。

    嗜書如命大概能傳染，秦少川也得了這毛病，每日里除了看書什么都不做，家里的煤油用得相當(dāng)費。

    郭艷芬說他，讓他晚上別熬夜，費油事小，熬壞了眼睛就完了，她拿秦建民舉例，鼻梁上整天架兩片玻璃，耳朵上架兩根眼鏡腿，多難受。

    秦建民是近視，在深水村獨一份，讀書多的曹明耀都不曾近視。

    秦少川晚上不看了，早上起很早，天亮后就趴在被窩看書，往往看得忘記吃飯。

    郭艷芬就嘆氣，不愛讀書發(fā)愁，愛讀書也發(fā)愁，唉！

    時間就這樣滴答滴答過，深水村的大人們出工，孩子們或上學(xué)或在田間玩耍。

    曹玉鳳終究沒有去成鄉(xiāng)上，她旁敲側(cè)擊地問曹明耀意見，曹明耀跟尹招娣一樣不同意，被迫害過的人，希望過上安穩(wěn)的日子，這事也只能是往后拖。

    就這樣拖到了1978年，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的消息傳來，村民們坐不住了。

    勤勞的人們都渴望擁有屬于自己的土地，整日混日子的惶恐起來，他們不愿意離開溫暖的集體，他們反對分開，分開了還怎么混工分，怎么拉著全村人一起挨餓，不分開！分開就不是社會主義了！

    秦建設(shè)是帶頭的，他占盡了大集體的光，怎么會同意分開呢。

    他在大喇叭上廣播，號召全村的村民抵制這種威脅到社會主義的行為，深水村絕對不搞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

    曹玉鳳在家里聽著，秦建設(shè)的行為無異于螳螂擋車，用不了多久全國都會搞起這項運動的。

    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人帶頭，即使有蠢蠢欲動的，也是在觀望，誰都不愿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深水村被秦建設(shè)鎮(zhèn)壓著，所有的議論和不安都在冰層下。

    79年就在這樣的氛圍中來臨了，往年安安靜靜的春節(jié)突然間有了兩聲炮響，啪——啪——，兩聲，來源不明，沒有人知道是誰放的。

    人們在家里議論著，多少年沒有聽過炮聲了，耳朵已經(jīng)不適應(yīng)了，那炮聲震的耳朵聾了，許久聽不到聲音。

    曹明耀望著滿天繁星，嘆息，多好聽的炮聲。

    尹招娣叫他進屋，天冷。

    曹明耀進的屋來，他胖了一些，沒有了繁重的勞動，不再擔(dān)心被關(guān)牛棚，心寬體胖。

    餐桌上放著餃子，家里的生活復(fù)又好了起來。

    曹玉鳳長高了，十三歲的姑娘亭亭玉立，個頭和尹招娣一樣高。她白來臨了了一些，站在別的女孩子旁邊總算不因為膚色而被認(rèn)出來。

    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還是那么好，和秦少川包攬了班上的前兩名，不是她就是他。

    曹明耀每每在班上公布成績，總是高揚著嘴角，女兒是他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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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了份工作，感覺上班就是磨時間啊，明天我還要去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