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生抱著斷腿坐在曹明輝家, 他已經(jīng)坐了兩個(gè)鐘頭了, 要曹明輝給個(gè)說法, 不給就不走，他這腿不能白斷了。

    醫(yī)生說了，他這腿要好好養(yǎng), 不然就變?nèi)匙恿? 他堂堂一個(gè)村支部委員，能是瘸子嗎，他得讓曹家養(yǎng)著他！

    這幾天他一個(gè)人躺在炕上，要吃的沒吃的, 要喝的沒喝的, 要不是秦建設(shè)那天去他家把他送到了衛(wèi)生院，每天又給他送一頓飯, 他早就死了。一想到死，他就渾身打顫，曹金水這臭小子，他恨不得剝了他的皮。

    曹明輝靠著被子半躺在炕上, 曹金水站在炕邊，耷拉著腦袋。

    黃明生狠狠瞪著曹金水, “說吧, 你們打算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你自己摔斷了腿來我們家吵什么！”惠芹已經(jīng)問過金水了, 她原以為黃明生的腿是金水打斷的, 知道來龍去脈后, 就放心了，“你們家的梯子不結(jié)實(shí)，難道也是我們的錯(cuò)？！”惠芹冷笑，“叫我說摔得好?！卑阉麄兗颐鬏x折磨成這個(gè)樣子，摔斷兩條腿都不為過。

    黃明生那個(gè)氣，他是來找說法的，不是來受氣的，“他要是不去鑿我家房頂我能上房嗎！”

    “你家房頂還用的著鑿，本來就是洞！”

    撲哧——

    曹金水笑了。

    惠芹掃他一眼，曹金水趕緊整理好表情，又委屈巴巴的耷拉下了腦袋。

    對于這明顯的偏袒行為，曹明輝無奈搖頭，“小水，你先出去。”

    曹金水巴不得離開呢，一下子就不見了人影。

    曹明輝說：“孩子不懂事，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醫(yī)藥費(fèi)我們會賠的……”

    “賠什么醫(yī)藥費(fèi)，不賠！你這個(gè)樣子還不是因?yàn)樗?，我不賠！”

    “惠芹……”

    “這事你得聽我的，不要總被人欺負(fù)！”惠芹是絕對不會讓步的。

    “終究是我們的錯(cuò)，金水這孩子總要吃點(diǎn)虧，不然不好管教?！辈苊鬏x說完喘息了幾聲，他的身體很虛，長時(shí)間坐著已經(jīng)很累了。

    惠芹扶他躺下，“這事交給我，你就不用cao心了。”她轉(zhuǎn)身看了黃明生一眼，“明輝要休息，你出來?！?/br>
    黃明生拿起一旁的拐杖，說是拐杖，只不過是一截沒有剝皮的斷木頭，架在胳膊窩上，噠噠地到了堂屋，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

    惠芹把臥室的門掩上，“我還是那句話，我們不賠醫(yī)藥費(fèi)。小水給你家房頂鑿了個(gè)洞，我給你堵上，至于其它的，免談！”

    黃明生驚了，這個(gè)女人剛剛答應(yīng)了曹明輝，他屁股還沒有坐熱就變卦了，“我不跟你談，我跟明輝談?！闭f著就站了起來。

    惠芹擋在他面前，“明輝累了，你不要打擾他，如果你不同意，房頂我也不補(bǔ)了，醫(yī)藥費(fèi)也不賠了?！?/br>
    “你不要欺人太甚！”

    “到底是誰欺人太甚？你信不信我以后連家門都不讓你進(jìn)！”惠芹的眼神冷冰冰的，像要把他生吞活剝了。她休息了兩天身體才好，明輝不知道還要躺多久，這都是拜眼前這個(gè)人所賜。

    黃明生氣得渾身發(fā)抖，這個(gè)平日里看起來溫和的女人竟然這么強(qiáng)勢，他當(dāng)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了她，“算你狠，把房頂給我補(bǔ)好！”

    房頂?shù)亩凑迷诳坏纳戏剑@幾天幸好沒有下雨，不然他家得變水庫。

    黃明生拄著拐杖走了，走的時(shí)候罵罵咧咧的。

    惠芹把曹金水叫來，告訴他他這樣的行為不是找黃明生算賬，而是給自己惹麻煩，當(dāng)務(wù)之急是要找到寫匿名信的人。

    曹金水說他知道了，可是怎么找到這個(gè)人呢。

    曹玉鳳娘倆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她們也在想誰會寫匿名信。既然是匿名信就得偷偷地寫，那這個(gè)人一定會寫字。

    這樣一來就排除了一大半，把村里會寫字的人都想了一遍，覺得誰都有可能，人在嫉妒的時(shí)候什么都做得出來。

    曹玉鳳苦著臉說：“媽，我想不出來?！?/br>
    “我也想不出，算了，你出去玩吧?！?/br>
    曹玉鳳不想出門，大熱的天氣，去哪里玩，她又不是真正的孩子。

    “你要真沒有地方去，就去看看你大伯，免得你爸掛心。”

    曹玉鳳想也行，還能順便問問曹玉香有沒有再跟她說親事。

    到了大伯家她才知道金水把黃明生家的房頂鑿了，真是哭笑不得。

    惠芹又不敢說重話，怕金水不高興，他也是為了給她和明輝出氣，憋在心里的話只能跟玉鳳講講，“你說這補(bǔ)房頂還得去找泥瓦匠?！?/br>
    “這個(gè)不用擔(dān)心，交給我?！?/br>
    “你？”

    “是啊，你買一點(diǎn)兒水泥就行了?！辈苡聒P見過泥瓦匠蓋房子，知道怎么弄，“我叫金水跟我一塊去。”

    “你可別說他?！?/br>
    “放心?！?/br>
    隔天，惠芹買了小半袋水泥，玉鳳叫金水背著就去了黃明生家。

    曹金水抱怨，“鑿都鑿了，還補(bǔ)什么呀?！?/br>
    “我說你做事能不能動(dòng)點(diǎn)腦子，想鑿他家房頂你不能晚上去嗎，大白天的，生怕人家不知道是你干的！”曹玉鳳朝他腦袋上狠拍了幾下，這腦袋就是個(gè)擺設(shè)。

    “我當(dāng)時(shí)腦子一熱就去了，本來想去他屋里翻騰的，誰知道他家里跟豬圈似的。姐，我跟你說，說他們家是豬圈還埋汰豬呢，臭氣熏天?！?/br>
    曹玉鳳笑，“那么臭怎么住人？”

    “我哪里知道，要是換成我，絕對住不下去。”曹金水嘖嘖幾聲，黃明生自己都臭不拉幾的。

    “等下到了我看看到底有多臭。對了，大姐的親事怎么樣了？”

    “唉，還能咋樣，家里都這樣了，誰還顧得上她啊，原來倒是有說親的，現(xiàn)在一個(gè)都沒了?！?/br>
    沒了也好，玉香畢竟還小。

    遠(yuǎn)遠(yuǎn)看到黃明生家，曹金水往玉鳳身后躲，“姐，我真不想進(jìn)去。”

    曹玉鳳回身拽住他的衣服，直接拉了進(jìn)去，這一進(jìn)去，就愣住了，她跟金水第一次來的反應(yīng)是一樣的，這鬼地方有人?。?！

    曹金水道：“你看，我沒有騙你吧，你再往前走走，聞到了沒？又臭又霉的味道?！彼蓖罂s，曹玉鳳死死抓著他的衣服，不讓他跑。

    曹玉鳳哪里肯往前走，她皺皺鼻子，胃里忍不住上反，“你是怎么進(jìn)到他屋里的？”

    “捏著鼻子沖進(jìn)去唄?！辈芙鹚抢_玉鳳的手，挺挺胸膛，好像他去的是龍?zhí)痘ue。

    玉鳳給了他個(gè)大拇指，“佩服?！?/br>
    曹金水嘿嘿地笑。

    玉鳳接著道：“那你進(jìn)去看看黃明生在不在?！?/br>
    曹金水立刻垮下臉，“姐，不帶這樣的?！?/br>
    “進(jìn)去看，我是來幫你忙的?！?/br>
    曹金水望望天，深吸一口氣，捏著鼻子沖了進(jìn)去，一分鐘不到就沖出來了，“我跟他講過了，他馬上出來?！?/br>
    玉鳳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小水，你真的長大了。”

    曹金水的嘴角抽.搐，要不是他爹教他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他才不來呢。

    屋子里傳出噠噠聲，黃明生拄著拐杖出來了，等他知道來補(bǔ)房頂?shù)氖沁@倆小孩兒后，頓時(shí)咆哮了，“叫你們家大人來！”

    “大人都沒空，你要補(bǔ)我們倆就上房給你補(bǔ)了，你要不補(bǔ)就算了，我們還想去玩，不想跟你耗著?！庇聒P拍拍金水的肩膀，“你說是吧？”

    “對！”曹金水巴不得趕緊走呢，大熱的天氣，誰愿意在房頂上補(bǔ)窟窿呢。

    黃明生氣得磨牙，等他好了，他一定找曹明輝算賬，“補(bǔ)，你們要是能上到房頂你們就補(bǔ)?！?/br>
    原來黃明生從梯子上摔下來后，梯子就散架了，零散的木頭堆在墻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燒火用的木柴。要上房頂只能踩著院墻，但是院墻……破的根本站不住人。

    曹玉鳳和曹金水傻眼了，這怎么辦？

    黃明生冷笑，他要看看他們怎么補(bǔ)。

    玉鳳撞了下金水，“怎么上去？”

    曹金水翻白眼，“姐，你比我聰明多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br>
    都這會兒了還跟她扯這些。

    玉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一籌莫展。

    金水說：“要不把我們家的梯子抬過來？”

    “那么重怎么抬?！?/br>
    “也是?！辈芙鹚畵项^，真的沒有辦法了。

    曹玉鳳忽然笑起來，“去找繩子，咱們重新綁個(gè)梯子。”

    曹金水答應(yīng)一聲就往外跑，曹玉鳳叫住他，“干嘛去？”

    “回家找繩子啊?！辈芙鹚荒樐?。

    “這里不是有嗎，回啥家。”曹玉鳳朝放雜物的屋子努努嘴。

    曹金水立刻反應(yīng)過來，一頭沖了進(jìn)去，接著就聽到了扒拉雜物的聲音。

    “曹金水，你這個(gè)王八羔子，趕緊給我出來！”黃明生拄著拐杖，走不快，只能罵。

    曹金水可不管，一頓翻騰，還真讓他找到幾根繩子，全綁著東西。家里都這么窮了，還有什么可綁的。曹金水解開繩子，看到袋子里裝著小麥，這家伙也不出去干活，哪里來的小麥。

    曹金水顧不上想這些，把繩子全拿了出去，“姐，夠嗎？不夠我再找?！?/br>
    “先用用看，你把木頭挑一挑，朽木就不要了?！?/br>
    曹金水又跑過去挑木頭，而此時(shí)黃明生才走到放雜物的房間，看到撒了一地的小麥，眼睛里直冒火，“曹金水，我跟你沒完！”

    曹金水聳聳肩，“用好了，我再給你綁上，你喊什么呢。”

    玉鳳跟著說：“是啊，不就是用你幾根繩子嗎，別那么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