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jié)
就在此時,晏危樓目光一動。 “……是時候了。” 在一旁觀戰(zhàn)劃水的“徐淵”、“將玄”似有所感,突然齊齊抬頭,朝著上方那一襲黑袍的少年望去。 而同一時間,遙遠(yuǎn)之地,正漫不經(jīng)心坐在茶樓里飲茶的白衣青年輕輕飲完最后一盞茶,目光遙遙西望。 他唇邊一抹笑意一閃而逝。 緊接著,整個人便如流光般消散。 晏危樓雙瞳之中,日之晷徐徐轉(zhuǎn)動。 之前徐淵、將玄兩大□□早已進(jìn)入天人,唯有燕無倫還差一點契機而已。 而今契機已至,天人自成。 分出去的三道化身在同一時間消失,讓他雙瞳中的神光驟然大亮。回歸而來的神魂意識合而為一,他眉心鼓脹起來,整個人頭一次生出如此圓滿的感覺。 仿佛四位天人合而為一,四份天人神魂疊加在一起,他的神魂好似無聲無息突破了某個瓶頸,完成了驚人的蛻變。 「這是……天人之上?」 「神意圓滿,心念之間便可暢游千里……謂之神游?!?/br> 一道玄之又玄的氣息從他身上升起。 “你……拿我磨礪……”白帝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隱隱有所明悟,驚怒之下,攻勢更是恐怖,天地都在動搖。 巨大的書頁遮蔽在天穹之上,隱隱隔斷了晏危樓與這片天地的聯(lián)系,暫時隱蔽了他身上的一切因果,讓他仿佛置身于什么都沒有的虛空之中,再也沒有辦法從天地之中借力,甚至吸納靈氣。 ——對這片天地而言,他是不存在的人。自然不可能引動天地的絲毫力量。 而白帝的攻勢已然到來。 “千秋!” 晏危樓輕喚一聲,千秋劍頓時嗡嗡震蕩,如電光般朝他飛來。 他左手握住千秋劍,與右手刀光一并斬出,劍氣與刀光交織成十字,雙瞳中的時之晷也在同一時間燃燒起來。 這是他傾盡全力的一擊! 這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被無窮的光輝充斥,以至于短暫地失去了光明,哪怕天人圣者亦是如此,耳邊更是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音,好像置身于一片無光無聲、黑暗虛無的世界里。 好似只過去一瞬,又仿佛過去了這一漫長的時間,當(dāng)眾人從那種無光無聲的幻覺中退出,就見兩道身影齊齊向下墜落,只不過一個是重重地摔落在地,另一個勉強穩(wěn)住身形,半跪在那里。 上方的天書虛影化作漫天流光逸散。 天書虛影破碎的同時,一枚小小的,殘缺的碎片緩緩從天上掉落下來,被晏危樓搶先一步捏入手中。 ——那看上去像是某個齒輪的碎片。 “你、我……天、天書……” 白帝重重砸在地上,身體幾乎被劈作兩半,隱隱露出了破碎的內(nèi)臟,眼睜睜望著這一幕,他目眥欲裂。 “那是我的……” 盡管看上去很想從晏危樓手中搶回那枚碎片,但顯然已經(jīng)垂垂待死的他終究只是重重喘了幾口氣,連動都動不了。 晏危樓還低垂著頭半跪在地,身形輕輕晃。他緩緩收回捏住碎片的手,唇邊突然勾起一抹恍然的笑。 滴答,滴答。 鮮血隱隱從他低垂的臉上砸落在地,他的聲音極輕極淡: “原來……這就是天書的真相?!?/br> 接觸到那枚碎片的同時,晏危樓已然知曉了一切。盡管當(dāng)初在天中禁地取回另一只時之晷時,他曾隱隱記起身為“元”的記憶,大概知道了一些關(guān)于天書的事,但現(xiàn)在才算是一清二楚。 ——此界并非唯一,世界之外還有世界。而界外虛空之中,世界之?dāng)?shù)更是以億萬計。早在諸界誕生之前,虛空之中先誕生了一件神物,被稱作命運齒輪。 命運齒輪作為天生神物,天生cao控命運之道,其中的器靈擁有自身意識之后,便為自己起名為“天命”,又在諸多世界誕生時,便開始編織諸多世界的命運,將所有世界納入自己掌控之中。 祂仿佛一團(tuán)陰影籠罩在諸天之上,編寫眾生之命運,掌控萬界之興滅。無論是凡人還是修行者,普通人還是妖魔,世間一切生靈的興衰成敗,生死幻滅,都在祂的掌控之中。許多人從生到死都不知一生受其安排。所謂受到天命眷顧的天命之子,指的便是在祂編織的命運劇本中出演當(dāng)前時代主角的人物。 在妖魔盛行的時代,半妖出身的白帝便是這樣一位“天命之子”,劇本所選定的主角。他本該在天命推動之下走到巔峰,成為無數(shù)人所仰望的救世主。 沒想到,劇本還沒有開始,虛空之中首先掀起一場動亂,“天命”的一位大敵成長起來,借助眾生之力,一舉斬碎了遙懸于諸界之上的命運齒輪,于是“天命”cao縱諸界的命運之弦也開始斷裂。 趁此時機,被cao控的諸多世界都開始反抗。機緣巧合來到這個世界的“元”本身就不在天命的劇本中,是此界最大的變數(shù),因此受到天道青睞,被選中成為幫助此界擺脫天命cao控的唯一人選。 ——而他也的確做到了。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命運齒輪破碎之后,居然有一枚殘片意外落入此界,落到了原本的天命之子白帝手中。 得知真相的他在天命引誘之下,整個人的心態(tài)都發(fā)生了扭曲,將推翻妖魔統(tǒng)治,拯救了整個人族的“元”視作竊取了自己命運,奪走了自己榮光的大盜,不甘之下,背棄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多年并肩作戰(zhàn)的情誼,想要將一切扭轉(zhuǎn)回正軌。 ——這一切榮光,都是他該得的。 最終,他被封印入瀚海界,“元”也在安排一番后,失去了全部記憶,跨越數(shù)萬年之久,以全新的身份蘇醒過來。 “……為、為什么?” 白帝氣若游絲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驚醒了陷入沉思的晏危樓。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能對付天書?對此界而言,它本該是破格的存在?!?/br> 白帝強撐著一口氣,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夠用力點頭。他目光落在晏危樓身上,帶著深深的不甘與難以置信。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鮮血滾落在地,晏危樓徐徐抬起頭,“望”向白帝的方向。 白帝倏然一驚,面色微變。 只見少年雙目緊閉,兩行鮮血順著臉頰滑落。他漆黑濃密的睫毛被鮮血浸濕,緊緊貼在眼瞼上,神情卻平靜至極,唇邊甚至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弧度。 這讓他蒼白俊美的臉上多出了一份說不出的妖異與深沉。 “……可我偏偏不想說呢?!?/br> 被人連續(xù)搞死了八次,哪怕他只記得重生之前的那一次,哪怕這一切本身似乎有著他自己的安排與布局,但晏危樓還是很記仇,他就是這樣睚眥必報的人。 在白帝驚詫睜大的雙目中,晏危樓突然徐徐勾起唇角,帶著幾分戲謔。 “……帶著這份疑問去死,你一定很不甘心罷?” “……那我就高興了?!?/br> 第180章 終與始(下) 其實事情很簡單。 天書的確是超出這個世界之外的力量, 而晏危樓穿越攜帶的金手指「時之晷」同樣是破格的存在。 只不過,時之晷的使用需要大量的光陰之力。儲存的光陰之力越多,時之晷所能發(fā)揮出的力量便越強。 當(dāng)年晏危樓穿越到這個世界都沒有多久, 又能積攢多少光陰之力呢?敵不過天書豈不是順理成章之事? 將白帝封印之后,意識到時之晷無法對付天書的“元”早就洞察到未來命運的一角,為對付天書早早做下了安排。 他將一只時之晷封印在天中禁地, 自身只剩下另一只足以保命, 隨后便付出失意的代價,穿越了數(shù)萬年的時光, 來到多年之后,成為了如今這個晏危樓。 而被封印的那只時之晷,卻在此界真實度過數(shù)萬年光陰, 儲存了大量光陰之力, 只等著晏危樓去將之取回。 之前八世,晏危樓尚未取回時之晷,便被掌握先機的白帝暗算而死, 這也早在當(dāng)年“元”的計劃之中,他并不擔(dān)心自己會真正死亡, 因為在他洞察中, “碧落天”是未來必然要出現(xiàn)的勢力。 若是晏危樓不曾回到數(shù)百年前建立碧落天,那么這個世界的時間線就會混亂,過去不存在,導(dǎo)致現(xiàn)在也不存在,整個世界都會洗牌重來。 ——也就是說, 他必須建立碧落天,保證過去的歷史,才有現(xiàn)在的存在。在此之前, 晏危樓是不可能真正死亡的。 而以往的八世,晏危樓死去時,都還沒來得及取回時之晷,回到過去建立碧落天,于是一切洗牌重來,便有了晏危樓一次又一次的重新開始。 只有這一世,碧落天已經(jīng)存在,過去是穩(wěn)定不變的,若是現(xiàn)在他被殺,就不會有再一次重來的機會了。 取回時之晷,晏危樓便知曉了一切。 如今,他一舉突破到神游境,將數(shù)萬年光陰之力一次性燃燒,不惜冒著雙目失明的風(fēng)險拼命,可謂拼盡了一切的力量,終于成功解決天書,但這其中的內(nèi)情,卻不必同白帝細(xì)說了。 風(fēng)聲嗚咽,大片大片廢墟之中,白帝幾乎被劈作兩段的身軀倒在地上,雙眸圓睜,氣息赫然已經(jīng)消散。 隨后趕到的其他人松了一口氣,方才的戰(zhàn)斗場面實在是太大,這位執(zhí)天閣閣主表現(xiàn)出來的一切都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此人若是不死,他們也會有危險。 目光打量過地上的尸體,大雍國師裴不名第一個開口:“他死了?” “不,還沒有?!标涛瞧届o答道。 其他人猝然一驚,還來不及繼續(xù)追問,就像雙目緊閉的少年已然轉(zhuǎn)頭看向另一個方向:“你說是不是,渡宮主?” 眾人不由猛然看去,突然意識到渡九幽這樣一位天人圣者居然差點被他們忽略了,心中一時升起極其微妙的感覺。 直到此時,他們才意識到不對勁。 只見渡九幽正靜靜站立在一邊,周身氣息卻安靜到了極點。被晏危樓一言點醒,他才猛然抬頭,露出一雙漆黑幽邃仿佛深淵漩渦一般的瞳孔。 他雙瞳之中帶著劇烈的掙扎之色,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似乎有另一個人正在與之爭奪這具軀殼的控制權(quán)。 這樣的聯(lián)想讓其他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唯有晏危樓依舊平靜。 他閉著眼睛,徐徐開口:“百多年前,江北莫氏自秘境中得到一門絕世功法,稱之為《魂煞訣》,據(jù)說修煉至高深處,未至天人便可神魂不滅?!?/br> “……然而,修煉此功者,最終卻大多走火入魔,十個瘋了九個,而那位莫氏的大公子莫與白,更是發(fā)瘋之下屠盡滿門,只剩下一個年幼的弟弟莫與方僥幸逃生,又落入魔道,更名為渡九幽?!?/br> 過去得到的許許多多線索串聯(lián)起來,早就已經(jīng)言明了那個不可思議的事情。 晏危樓此時不過是將之整理出來而已。 “……《魂煞訣》就是你安排的吧?”他用陳述的口吻說道,“莫與白也并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被你煉成了化身?!?/br> “——即便半妖之軀,也不可能存活數(shù)萬年,除非神魂不滅,奪舍化身。莫家兄弟天資出眾,就是你選中的目標(biāo)?!?/br> 如此一來,許多事情便都好解釋了。 諸如渡九幽也總會時不時走火入魔,發(fā)瘋發(fā)癲,瘋過之后又不會記得之前做的事,那或許便是受到了白帝的cao控。他早就在渡九幽身體內(nèi)留下了種子,關(guān)鍵時刻便可cao控對方。 譬如數(shù)月之前,晏危樓特意揭穿懸天峰在天下宗門安插監(jiān)察者的舉動,本已讓天下人對懸天峰口誅筆伐,而他本人則趁機收攏整個魔道,本是對付懸天峰的大好時機,北斗魔宮宮主渡九幽卻突然無緣無故發(fā)瘋,屠遍大橫山脈三山九寨近萬人,原本還在瘋狂聲討懸天峰的江湖中人一下子都被轉(zhuǎn)移了目標(biāo),將討伐對象對準(zhǔn)了兇狠殘酷的魔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