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大老爺臉色陰沉起來，因此事確實像是莊政航干的事，心里也就不懷疑。又想兒子不肖，娶了的兒媳竟也是不賢的，實在是家門不幸，當即越想越怒。

    15搶先一步

    “混賬，竟敢妄議起主子是非來了?！鼻f大老爺小廝王忠喝道。

    墻那邊一陣腳步聲，隨即就靜了下來。

    “將二少爺叫到我書房來。”莊大老爺陰沉著臉道，兒媳婦他不好管教，但是管教兒子，乃是他分內(nèi)之事。

    “是?！蓖踔业溃南肭f政航今日又逃不開一場鞭笞了。

    那邊王忠叫府中的一個小丫頭去后頭園子里將莊政航叫來，那小丫頭轉(zhuǎn)了一圈回來，對莊大老爺?shù)溃骸岸贍敳辉趫@子里，二少夫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孽子，竟敢連家也不回?！鼻f大老爺咬牙切齒道。

    那邊，聽聞莊大老爺要找莊政航，三少爺莊敬航忙趕來瞧熱鬧，見著莊大老爺氣地臉紅脖子粗，一邊給他順著氣，一邊安撫道：“父親，不知父親聽到了什么，氣成這副模樣？”

    莊大老爺見到愛子，心氣平和了有些，嘆道：“若是你哥哥有你一半懂事該多好?！?/br>
    莊敬航笑道：“孩兒慚愧，只是二哥成親，這兩日并未離府，能做了什么事惹到父親？”

    莊大老爺想起下人議論之事，橫眉冷目地嗤了一聲，“那孽障竟然毀了自家的回門禮，這豈不是無事生非么？不獨親家，便是旁人知道了，也該說我莊某人教子無方，不知禮數(shù)。還有他那媳婦也不像話?！?/br>
    莊敬航心里回憶了下昨日簡妍與他們見面時的樣子，心道那只知道笑的女人，能惹了莊大老爺也不出奇。

    “回老爺，小的去各個門問了一遍，都說二少爺并未出府?！蓖踔业馈?/br>
    莊大老爺握拳捶向桌面，冷聲道：“怕是那小子知道我尋他，有意躲了出去。你去叫人在園子里找，就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將那小子挖出來。”

    “是。”王忠道。

    莊敬航見莊大老爺越發(fā)憤怒，心里幸災(zāi)樂禍起來，一邊給莊大老爺捶著肩膀，一邊火上澆油道：“二哥早就盼著住進園子里，那園子里亭臺樓閣，哪一處躲不了人?！?/br>
    “本不該叫他進去，只是府上實在沒有地方安置他們兩口子。”莊大老爺無奈道，心里越發(fā)堅定莊政航是藏了起來。

    莊敬航小心地看著莊大老爺?shù)哪樕?，謹慎地道：“不若孩兒搬進去，將孩兒的屋子并原先二哥的屋子，一并給了他們？”

    莊大老爺一怔，嘆息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你二哥好，只是園子里四季美景不斷，又有丫頭媳婦成日里游蕩，你雖自律，但也防不住有人不安好心。你且在外住著吧?！彪S即又催促道：“今日晚了，你還要用功讀書，眼看著考試之期將近，你早些歇著去吧。”

    莊敬航因莊大老爺回絕了他的話，心里略有幾分失望，于是有些怏怏不樂地告辭，從莊大老爺書房里出來。

    出了書房，小廝芝蓋上前偎在莊敬航身邊，小聲道：“二少爺確實沒出府，如今也不知他哪去了?！?/br>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替他著什么急？”莊敬航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手上的扇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表妹今日忙了些什么？送去詩，她沒回，也沒說什么嗎？”

    “沒有，表姑娘什么都沒說。”芝蓋小心地道，心想若是按照送書信丫頭的話，安如夢是瞧也沒瞧莊敬航送去的東西。

    莊敬航手指握緊扇子，啐道：“一個棄婦一般的人，竟然還給我擺起了架子?！便读艘粫?，吩咐道：“明日接著送，我就不信她當真是鐵石心腸?！?/br>
    “是，少爺哪一點不比二少爺強，表姑娘是一時轉(zhuǎn)不過彎?！敝ドw逢迎道。

    “那二嫂子又是什么事？”莊敬航問。

    芝蓋笑道：“還能是什么事，二少爺毀了金豬，她心里委屈，回娘家后怕是跟親家多說了幾句。”

    莊敬航哼了一聲，隨即見著王忠又領(lǐng)了人回來，扇子一甩，示意芝蓋閉了嘴。

    “三少爺?！蓖踔叶阎Γ碛先?。

    “王叔，可找到大哥了？”莊敬航關(guān)切地問，“園子里池塘山丘比比皆是，如是大哥不小心跌了又或者摔著，少不得要叫父親母親傷心多日?！?/br>
    王忠搖頭道：“可不是么，只是如今也還沒找到呢。老爺又在氣頭上，一定要今晚上找到他?！?/br>
    “王叔多勸勸父親吧，叫他消了氣，免得傷了自己身子?！?/br>
    “還是三少爺懂事，不愧是每常叫侯爺夸贊的?！蓖踔遗鸟R道。

    莊敬航笑道：“那是侯爺過獎了，慚愧的很。王叔先去吧，別耽誤了差事。”

    “是是。”王忠垂手肅立，等著莊敬航主仆過去了，才快步向莊大老爺書房里去。

    王忠進了書房，依舊對莊大老爺說沒找到人。

    “豈有此理，難道他插了翅膀飛了？”莊大老爺喝道。

    王忠低著頭，不敢在他怒氣上頭強勸。

    那邊，忽地有人說莊老夫人身邊的丫頭鎖繡過來了，鎖繡進來道：“老爺萬福，老爺還沒歇著？”

    莊大老爺心里訝異莊老夫人怎叫人過來了，忙道：“尚有些瑣事要料理，母親歇息了么？”

    “老夫人剛剛才歇下，因聽人說老爺急著找二少爺，于是老夫人叫奴婢來瞧瞧老爺找二少爺是何事？老夫人說，要是沒有要事，就放了二少爺回去歇著，老夫人腿痛，二少爺偷偷學(xué)了指法，給老夫人捏了將近半個時辰的腿，如今手指都在打顫，看著可憐的很。”鎖繡一口氣將莊老夫人的話說完。

    “那孽……老二去了母親那里？何時去的？”莊大老爺問。

    “二少爺吃過晚飯就過去了，一直陪著老夫人說話?！?/br>
    莊大老爺心想莊政航是在他回來之前就去的，倒不是在躲著他，火氣消了一些，清了清嗓子，道：“我有話問他，若是老夫人跟他說完了話，就叫他過來吧?！?/br>
    鎖繡道：“是，此外，老夫人還有話跟老爺說，老夫人腿腳不利索，今日經(jīng)了二少爺?shù)氖?，只覺得腿腳靈便了許多，要叫二少爺每日過去給她捏捏腿腳。若是有時跟老爺叫二少爺說話的時間沖撞了，還請老爺多多包涵，別錯怪了二少爺。”

    莊大老爺?shù)溃骸八藕蚰赣H要緊，我能與那不肖子有多少要緊的事情說。只盼著他能一片赤誠地伺候母親，莫是一時興起才好?！?/br>
    鎖繡笑道：“奴婢瞧著二少爺?shù)故钦嫘膶嵰獾?，果然是成家了比先前懂事了?！?/br>
    莊大老爺含笑不語，因聽外頭人說莊政航總算來了，叫鎖繡給莊老夫人問好，就叫她回去。

    簾子再次打起，莊敬航就心里惴惴地進來，瞧見莊大老爺陰沉著臉，心里自嘲地一笑，心道隔了一輩子了，怎地見著父親還是這樣害怕。

    “你可知我找了你許久？”莊大老爺冷聲道。

    “孩兒不知，孩子一直在祖母處，也不見人來說?！鼻f敬航道。

    “連你媳婦也不知你去了那里？”莊大老爺嘲諷道。

    “這個兒子就不知了，只是兒子今日出來時，并未跟她說一聲?！?/br>
    莊大老爺撇嘴道：“怕是你們兩個連話也不想說了吧？”

    “父親何出此言？” 莊敬航故作疑惑地問。

    “哼，你叫她沒臉回娘家，她還能有好臉色給你？只是憑是怎樣，也沒有回了娘家說夫家壞話的?！鼻f大老爺冷笑道。

    “父親從何處聽來這誹謗之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簡氏雖年幼，但也是謹記這話的，我與她一同回去，難道兒子還能坐實她說莊家的是非不管么？”莊政航義正詞嚴地道。

    莊大老爺愣住，心道這小子非禮勿聽四字莫非是在說自己，于是怒起來了，拿了一旁的鞭子就喝道：“孽障，還不跪下。便是簡氏無錯，那你呢？毀了回門禮，是要叫人說我莊家沒有教養(yǎng)么？”

    莊政航不甘心地跪下，昂首道：“捉賊拿贓，父親要教訓(xùn)兒子，兒子沒話說，但是若是要用回了金豬一事來教訓(xùn)兒子，兒子不服。且兒子明日要去伺候祖母，還請父親打在背上，莫要叫祖母看出，免得祖母見到，又替兒子傷心。如今天越發(fā)熱了，若是叫祖母傷風(fēng)，兒子更是白死難辭其咎?！?/br>
    莊大老爺?shù)谋拮訐P了揚，最后落在莊政航的背上，咬牙道：“這會子看在你祖母面上，暫且饒了你，若有下次，你再丟了我的臉，我定要剝了你的皮?！?/br>
    “是，兒子定不會連累父親?！鼻f政航道，記起自己先前跟簡妍所說的考取功名的事，開口道：“兒子想?yún)⒓咏衲甑脑涸?。?/br>
    “哈哈，你們聽聽，”莊大老爺拿著鞭子笑道，指著莊政航叫王忠等人看，“你們聽聽，會給老夫人捶腿了，就想著要去考院試，可了不得了，咱們府上的二少爺這是要洗心革面了?！?/br>
    莊政航握緊拳頭，隨即又松開手，心想事到如今，自己還在意莊大老爺?shù)脑捵鍪裁矗^兩日去尋了舅舅，舅舅定會安排他考試。

    “你就行行好，留在家里頭吧。莫不是你眼紅著你讀書的弟弟每月多了幾兩銀子的紙筆錢？又或者，瞧著拿了讀書做借口就能逍遙自在？”莊大老爺嘲諷道，見莊政航低頭不語，將鞭子拍在案上，冷笑連連，“別糟蹋紙筆了，還是安心在家里頭逍遙自在吧?！?/br>
    良久，等不到莊政航回話，莊大老爺啐道：“滾出去?！?/br>
    莊政航對莊大老爺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出了門，過了院子，想了想，就躲在巷子門后，果然，過了一盞茶功夫，跟著莊大老爺?shù)耐趿x出來了。

    “過來?！鼻f政航招手道。

    王義左右看看，見沒有人，小聲笑道：“二少爺這是等誰呢？”

    “等你?！鼻f政航道，然后抱著手臂，上下打量著王義。

    王義吞吞唾沫，不知他要做什么。

    “老爺怎會知道回門禮的事，是誰說的？祖母可是嚴令不許人再提?！鼻f政航沉聲道。

    王義笑道：“小的哪里知道，二少爺別難為小的?！?/br>
    “娉婷也到年紀了，難為她相貌清秀，人又溫柔，更難得的是人不似旁人那樣滿眼只有富貴，清清白白的，這樣的好人，不知出去了，要被哪個有福氣的得了?！鼻f政航喟嘆道。

    王義嚇了一跳，心想莊政航怎知他跟娉婷的事，又想莊政航這等色中餓鬼，娉婷好不容易保全自己，眼看著到了放出去的年齡，可不能最后陷在那泥潭里。

    “這個，老爺回來時，聽到有人在多嘴多舌?！?/br>
    “是哪幾個？”莊政航冷笑道。

    王義遲疑一番，說道：“都是燒茶水的，老爺少爺都不曾見到他們面的。一個是后頭喂馬的常柱，一個茶水房里管嚴，還有一個，就是每常替人跑腿買些小東西毛四。”

    莊政航點頭，隨即拍拍王義的肩膀，笑道：“娉婷是個好姑娘，你可不能委屈了人家?！?/br>
    “是是?！蓖趿x陪著笑臉道。

    莊政航嗤笑一聲，又覺背上的鞭子傷火辣辣的疼，不與王義多說，快步向前走了。

    王義看著他的背影，拿了袖子擦了把汗。

    16料敵先機

    因天晚了，唯恐園子關(guān)門，莊政航快步向園子里趕，進了園子，就見梨花溪竹橋上一人一身白衣坐在橋上，側(cè)著頭看下面潺潺的溪水。

    莊政航冷不丁地被嚇了一跳，心還在亂顫，就見橋上那人站了起來。

    “表哥?！?/br>
    “表妹？”莊政航蹙眉，見她不動，慢慢走過去，“表妹怎這么晚了還在園子里？怎么也沒帶個丫頭領(lǐng)路？不若我回去，叫了婆子提了燈籠來領(lǐng)著表妹出去如何？”

    “表哥是要趕我走嗎？”安如夢問。

    莊政航憶起上一世安如夢的狠辣手段，不自覺地伸手去撫手臂，“表妹誤會了，只是天晚了，叫姑媽擔心總是不好?！?/br>
    安如夢忽地笑了，“聽說表哥毀了回門禮，表哥的心意，我知道了?！闭f著，走向前，到了莊政航身邊停下，眼光瞬了一瞬，又向前走，兀自出了園子。

    “毛病?！鼻f政航啐道，心道一時氣憤之舉，更兼有心人陷害，有什么心意在里頭。

    卻說莊政航一路進了梨棠閣，進了屋子，就見碧枝、蝶衣等人全圍了上來。

    “這么晚了，都去歇著吧。”莊政航道。

    蝶衣忙問：“老爺這樣急匆匆地找你，可是又打你了？可要敷藥？”說著，繞著莊政航打量。

    “都回去歇著，我沒事?！鼻f政航道。

    蝶衣咬唇道：“少爺，奴婢沒瞧見，不放心?！?/br>
    碧枝在燈影里撇了撇嘴，那邊廂，金枝也出來了，圍上來道：“少爺要敷藥？奴婢這收著少夫人的藥呢?！?/br>
    “不必了?！鼻f政航不耐煩道，推開身邊的金枝、碧枝，就向里去，走了兩步，唯恐蝶衣?lián)鷳n，動了胎氣，回頭道：“我沒事，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