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書愣愣地看著眼前笑聲肆意磨耳，撩人心弦的男人，在想他是不是瘋了......

    裴大人笑了一會兒，覺得心里也浸滿了蜜一般。他俯身彎腰，沉華的眸子看進(jìn)她眼底，暈笑的眼尾似清池漣漪，漾人心湖?？桃鈮合聛淼纳ひ羲炙秩攵?，“臣就知道，女兒節(jié)夜宴，微臣便勾住殿下了?！?/br>
    “去你的！”

    秦書心慌意亂，推開他，徑直向前走。

    她再也不想同他說話了。

    裴郁卿走在她身邊，順其自然地牽住她的手。

    秦書偏頭瞪他，他也不要老臉地?zé)o動于衷。

    “你我雖是夫妻，更是君臣。裴卿，你屢屢以下犯上，該當(dāng)何罪?！?/br>
    “殿下怎么罰都可以?！?/br>
    裴郁卿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臉了，秦書斗不過他。

    他甚至得寸進(jìn)尺，幼稚地牽著她的手晃，輕聲道，“殿下，微臣還想聽方才那樣的甜言蜜語。”

    “......”

    秦書覺得自己心頭那抹月色遲早被他給敗沒了。

    “雖然殿下慣會說好聽話哄人，但是微臣喜歡?！?/br>
    “......”

    秦書不想理他，力氣也沒他大，掙不脫他的手。她緘默不言，低頭顧自走著，輕抿的唇角隱約還有些氣鼓鼓的。

    殿下自覺高冷絕情，但看在裴大人眼里，可愛的沒邊兒了。

    “啊——！”

    頭頂驀然一聲驚呼，秦書嚇了一跳，裴郁卿抬眸，見裙衫揚(yáng)揚(yáng)的身影落下。

    他摟住殿下腰身，帶著人敏捷地轉(zhuǎn)身退了兩步。

    是有人從樹上掉下來。

    方才，裴郁卿完全有機(jī)會和把握可以接住那姑娘。

    秦書聽著身子摔到地上的聲音，不自覺地皺眉，她光聽便覺得疼了。

    “咳——好疼......”

    妙曼女子身著宮服，是起云臺的侍女。

    她整個人從這么高的樹上跌下來，疼的抽泣。分明是看準(zhǔn)了郎君路過，誰知道他躲開了......

    “你沒事兒吧？”秦書同情地問了問，那姑娘忍著疼說，“沒...沒事......”

    她跌坐在地上，起不來。

    “姑娘大晚上爬樹做什么?！?/br>
    裴郁卿疑惑不解，覺得這姑娘多半腦子不好使。

    “奴婢手巾被吹到樹枝上了......”

    弱柳扶風(fēng)的女子，嬌弱咬唇，“郎君......人家的腳似乎扭傷了......”

    “你叫什么名字？”

    秦書問道。

    “回殿下......奴婢墜兒......”

    裴郁卿聞言挑眉，無情嘲笑道，“怪不得爬個樹也能掉下來?！?/br>
    秦書一時(shí)沒忍住笑出了聲，她低頭虛虛掩面，禮貌地收笑。

    裴郁卿瞧她被逗笑，也不禁揚(yáng)唇，心不在焉地好心道，“姑娘且先在這里待一會兒，等一下便有人來幫你了?！?/br>
    “??？”

    小侍女愣住，“郎、郎君......”

    她容色衣著都精心打扮，卻是連片郎君的衣角也沒碰到。

    裴郁卿牽著殿下的手頃刻便走遠(yuǎn)了，秦書回頭看了兩眼，終于笑道，“裴卿，這小女子是不是想勾搭你？”

    這兩天其實(shí)明里暗里，沒少遇見小侍女對裴郁卿暗送秋波，今晚這一出不過動靜大了些而已。

    裴郁卿聞言皺眉看向她，鄙夷道，“好好的從樹上摔下來勾搭我？”

    他的語氣就差直言人家蠢了。

    秦書語塞。

    “你適才怎的不接住她？”

    一般下意識會救人才對。

    裴大人不甚在意地眨了眨眼，有理有據(jù)道，“她砸死我怎么辦。”

    “............”

    “殿下?！彼槐菊?jīng)地喚她。

    “嗯？”

    “臣想聽甜言蜜語?！?/br>
    “......滾?！?/br>
    第24章 佛前幾多悲 （四）   殺了算了。

    琉瀛大亂，地方洲府無能為力，則上京城派出錦衣衛(wèi)，傾力鎮(zhèn)壓。

    但必須把握分寸。

    因起亂者有觸犯律法的暴民，亦有隨行游街起義，但并未犯其罪的庶民，甚至大多乃青年兒郎。

    此事陛下全權(quán)交予太子殿下處置，信親王輔之。殿下狠絕，小王爺仁懷，二人的性情在此事上倒是十分相契。

    “亂者一律當(dāng)即斬殺?！?/br>
    殿下似方才歷經(jīng)一場巫山云雨，衣襟松垮，長發(fā)傾瀉如墨。整個人懶散倦魅，外衣領(lǐng)下敞開的胸膛，隱約可見旖旎的痕跡。

    他單手拎著酒壺，不留情面地下殺令。

    “隨亂者同罪。”

    “殿下?！?/br>
    納蘭忱抬袖微微施禮，納蘭楮毫不意外地看向他，眼尾攜了似笑非笑之意。

    “此事不可單以附逆罪論處。”

    “小王爺言之有理。”

    溫大人開口道，“琉瀛之罪，罪亂其洲，若附逆論處，無異一場屠殺。”

    納蘭楮拎著酒壺的指尖輕敲了敲壺身，踱步笑道，“琉瀛子民，如今早已從骨子里便不歸我大郢，小小洲府，妄圖立國。此為大逆，孤便是屠他滿洲也使得?！?/br>
    “今日之禍，確非朝夕而就。琉瀛淪為失地太久，朝代更迭。加之不臣之心不死，子民從本質(zhì)被凈思，對大郢并無歸屬?！?/br>
    溫庭之所言一針見血，納蘭忱嘆道，“可悲是，國之未來兒郎，被根蝕廢殘?！?/br>
    “正是如此，所以，如何殺不得？”

    納蘭楮敞懷道，“琉瀛乃吾大郢國土，大郢子民，卻早在吾圣土分裂吾國，難道不該殺之？此等廢殘子民后代，其罪何比侵略者輕之一二？甚至不比糟粕，棄之毫不足惜?！?/br>
    納蘭忱斂眸須臾，道，“殿下，臣弟覺得，對燒殺搶掠者可當(dāng)即誅殺。對其罪輕者，暫留性命。若不從，即殺之?！?/br>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倒是令納蘭楮意外不小，他毫不掩飾地驚訝涼笑，“孤還以為你會說，人之性命至上，當(dāng)不能輕易誅之。”

    納蘭忱回以溫笑，恭謙道，“皇長兄又取笑臣弟了，臣弟雖秉承信念理義，卻并不迂腐至善。”

    哦，看來以前是誤會了。

    納蘭楮揚(yáng)了揚(yáng)眉，他還以為他的小皇弟是堪比菩薩心腸，容之一切的慈悲胸懷。

    溫庭之聞言望向他，微微笑了笑，“小王爺通透?！?/br>
    他撫袖道，“微臣一直覺得，人之初，性溯本惡?！?/br>
    太子殿下?lián)P了揚(yáng)尾音，漫然地喝了口酒， “溫卿所言，倒是甚合孤意?！?/br>
    納蘭忱從未聽過此言，但此刻想了想，卻發(fā)覺頗有深意。

    “因?yàn)槭篱g塵晦，干凈的生性是至純亦是至惡。所以要受制于框架，要以千卷書化凈，要學(xué)識明理，去之本惡?！彼f著恍然受教似的低眉，朝溫庭之施禮道，“溫大人仰止之境?！?/br>
    “不敢?！?/br>
    納蘭楮看著禮教頗深的兩個人相互施禮，說兩句話到底要施幾遍禮？

    他忍不住皺眉，“你們讀書人都這么糟糕嗎?！?/br>
    *

    是夜沉深，漆黑墨色鋪天蓋地，不見星點(diǎn)的辰星月色。

    藥碗破裂堪碎一地，湯藥濺落，浸染了云紋衣角。

    “裴郁卿......你放肆！”

    她雙眸透紅，眼底連最后的光影都黯淡而隱。

    他掀袍單膝跪在地上，深斂的眉目清冷比月輝，一身不折氣節(jié)，可讓任何風(fēng)雨皆揮散。

    縱寬袖下一雙手輕顫愈緊，心口鈍挫，那眉眼亦清風(fēng)不拂。

    哪怕只見半分動漾，她都能覺出他的情緒。可是沒有。

    “本宮......乃正統(tǒng)納蘭皇族氏公主殿下，你......你......”

    她指他的手亦在輕顫，便是清淚漫目，哽咽難泣，也沉著嗓音堅(jiān)持最后的清貴。

    “裴卿，以下犯上......欺薄本宮，即長跪整夜，不得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