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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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抵達坡頂。 吉達整個衣襟被汗水浸透,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他用碗盛酒,舉杯一飲而盡。 吉達看著眼前的大周天子,笑道:“倘若我妹子做了大周婦,歲貢互市等事,一些皆聽陛下所言?!?/br> 話音一落,寶音公主笑著捶打了一下兄長的肩膀,然后在馬上偏頭對著蕭聿笑。 寶音公主活潑又熱情,只要面對蕭聿,嘴角的笑容仿佛從未消失過,笑的如含蜜糖,如沐暖陽。 她在等他一個答復。 蕭聿眉宇微蹙,對吉達的話不置可否。 寶音公主看著男人嘴角淺淺笑意,心跳又快又酸。她是真的好喜歡他,喜歡到愿意永遠留在大周。 寶音公主又道:“還有十支箭,最后一場,寶音想和陛下比試?!?/br> 就在這時,山上山下傳來陣陣鑼聲。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此時是盛夏,未時一刻,也是一天陽光最烈之時,日頭仿佛要墜到肩膀上,陽光晃的人眼前發(fā)暈。 忽地,北風驟起—— 就在不遠處,左右夾到的中間,跑過來最后一批野獸。 寶音公主拉弓搭箭,正瞄準鹿眼,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瞬間瞪圓。 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東獵場這駭人的一幕。 近百只鹿、狼、等野獸身上燃起了烈火,它們似瘋了一般狂奔,接連撞入人群,馬兒也受了驚,紛紛抬起前蹄,發(fā)出“呴呴”的叫聲—— 寶音公主和吉達連忙躍到高處射箭。 可是幾發(fā)之后,手向肩后一搭,空了。 比到這時候,箭筒里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箭矢了。 寶音公主緊張道:“陛下!這是怎么回事!” “我們沒有箭了!” 陸則翻身上馬,頂著一張雋秀書生的臉,罵了一句,“他娘的……” 一切□□、燭火、美酒、都是他的下下策,他的上上策是天時地利,他提前在野獸身上涂刷了磷粉,他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引燃。 未時一到,正午高照,磷粉自燃—— 半晌過后,只聽東圍獵場傳出“轟隆”一聲。 —— 隨著爆炸聲響起,打破了暖陽下的其樂融融。 眾人一齊朝東向望去。 哪怕明知東獵場會出事,但秦婈的心仿佛被吊在了嗓子眼,呼吸都跟著停了, 柳妃道:“這是怎么回事?” 徐淑儀道:“傳統(tǒng)野獵不是不許帶火銃火藥么,臣妾怎么聽到爆炸聲了?” 蕭韞抬眼看到母妃臉色不好,伸出小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指尖。 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忽然有個小太監(jiān)跑到高臺前,由于跑的太快,停下時,忍不住滑了個趔趄,“奴才失儀?!?/br> 薛妃快言快語道:“快說呀?!?/br> 小太監(jiān)道:“啟稟太后娘娘,東獵場,出事了?!?/br> 到底是經(jīng)歷兩朝的太后,楚太后神色還算鎮(zhèn)定,她緩緩起身,道:“說清楚,東獵場能出什么事?” 內(nèi)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東獵場不知為何起了火,戰(zhàn)馬受驚,大都督已經(jīng)派人封山,整個太醫(yī)院都趕了過去?!?/br> 起火、封山、太醫(yī)院。 連起來想便是心驚膽顫。 楚太后的臉的瞬間沉下來,“皇帝如何了?” “盛公公說陛下性命暫時無虞,但受了重傷,而且……”內(nèi)侍猶疑地看了看楚太后。 “說!” “那蒙古二王子,只怕是活不成了……” 楚太后道:“你說什么?!” 眾所皆知,蒙古二王子若是死在了大周的獵場上,老可汗必會發(fā)兵。 楚太后道:“那公主呢?” 小太監(jiān)答:“重傷未醒,命保住了。” —— 封山的消息瞞的雖然緊,卻還是走漏了一絲風聲。 欽天監(jiān)孫監(jiān)正對秦望道:“聽說了嗎?東獵場起火了,秦兄,你說這事,陛下日后不會怪在咱們頭上吧。” 說罷,孫監(jiān)正不由嘆了口氣,“罷了罷了?!?/br> 秦望用袖子擦了擦額間,道:“三人成虎,外面?zhèn)魇裁炊加校趺椿厥逻€不知道呢?” 孫監(jiān)正拍了下秦望的肩膀道:“秦兄說的在理?!?/br> 秦望喝了口水道:“別著急,我去找我家大郎問問去?!?/br> 一聽這話,孫監(jiān)正不由拱手道,“我家小兒要是能趕上令郎半分,只怕是做夢都會笑醒?!?/br> 秦望笑道:“孫兄過譽了?!?/br> 說罷,秦望轉(zhuǎn)身離開欽天監(jiān),表情在臉上瞬間消失。 與此同時,脫下官帽,轉(zhuǎn)身離開的,還有太常寺卿,光祿寺少卿,兵部主事,朝議大夫等人。 天漸漸暗了下來。 秦望行過一片荒草地,朝山間營帳走去。那是大都督的營帳。 東獵場起火,驪山封山的動靜不小,提前掌燈,四周到處都是急匆匆的人影。 他繞過身著鎧甲的士兵,徒手攀過后山,來到白色的營帳前。 燭火影影綽綽間,是一道頎長的身影。 秦望屏息向前,抽出了別在腰間的匕首,悄無聲息地翻了一個跟頭,來到了士兵身后。 脖頸間多了一絲呼吸,士兵差距不對,正準備回頭。 秦望手中的那把鋒利的刀刃抹過了他的喉嚨,又穩(wěn)又準。 緊接著,他將人拖進了草叢之中,換上了士兵的鎧甲,卸下了秦望的面具,起身時,擦了擦身上的血跡,拿出了另外一張面具,戴上后,與穆都督一般無二。 澹臺易頷首走到營帳前,用假聲道:“都督,卑職有事要奏?!?/br> 里面的人影輕聲咳了咳,背朝他,用假聲道:“進!” “何事?” 澹臺易手持一節(jié)軍令,緩緩走上去,右手心里寒光一閃,與此同時,蘇淮安回頭,先他一步,準確無誤地,將手中匕首,嵌入鎧甲拼接的縫隙,直直地插入他的腹部。 蘇淮安輕聲道:“帝師?!?/br> 落日余暉灑入幔帳,他們四目相視。 蘇澹臺易仔細看著他的瞳仁,嗓音略緊道:“景明?!?/br> 這般語氣,同蘇景北的口吻一模一樣。 另一把匕首“咣”地一聲掉在地上。 蘇淮安手中的匕首在他的腹部橫劃,嘴角涌起一絲輕笑,“你不配這么叫我?!?/br> 澹臺易的目光忽然變得同很多年前一樣,“景明,你想要什么,賬本么?” 蘇淮安慢慢道:“賬本我自己會找,我要你的命?!?/br> 澹臺易感受到了他手腕的顫抖,看著他的眼睛道:“我這雙手沾血無數(shù),時間唯有兩個人令我下不去手,一個是你,一個便是阿菱?!?/br> 蘇淮安倏然嗤笑:“你我之間隔著的是滅門之仇,何來的下不去手?” 澹臺易慢慢道:“我這條命,你該拿去?!?/br> 話音甫落,蘇淮安眼角漾起猩紅的笑意,“你不會死,也不配死,你演了半生旁人,因果輪回,自當又人來替代你,你將永遠‘活’在這世上,無人替你扶棺、無人替你安葬,今夜過后,蒙古與大周會化干戈為玉帛,日后共同伐齊,‘澹臺易’便會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小皇帝會如何想?” 澹臺易后退半步。 蘇淮安手上浸滿了血,“齊小皇帝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還有一個父親。” 澹臺易感受著下腹的疼痛,呼吸漸漸急促道,瞳孔一縮,嗓音變得像耄耋之年的老者,“景明……景明……” 蘇淮安看見他表情漸漸真實,便知道他猜對了,像他這樣滿口仁義道德,實則自私陰狠之人,是不會有忠肝義膽的。 他是在為他的血脈,傾盡一切,謀這天下。 所以四年前,他半分都沒有猶豫過。 多么諷刺啊…… 齊小皇帝沒喊過他一聲爹,而他和阿菱,卻喚了他十幾年的父親。 蘇淮安拎著他的胸口,直直切過他的腹部,在他耳畔,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變成齊國的叛徒,我要你畢生所念,所盼,所望一切付之一炬,成黃粱一夢?!?/br> 澹臺易順著帳中罅隙朝外看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張了張嘴,嘴邊低喃道一句,“景明,當年我………真的在涿郡……給你留了一艘船?!?/br> 澹臺易瞳孔漸漸渙散,呼吸越來越弱,生命就像天邊隱去落日,驟然,夜幕四合。 蘇景明拿出手中的礬砂,顫著手,掀開了他的面具,看到了他原本、真實的面容。 眼角有紋,鬢角有霜,是一個平淡無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