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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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外面已是整裝待發(fā),盛公公本想問詢何時鳴鞭敲鼓,一見帝后二人抱在一處,立馬樂得如綻放的梅花,默默退了下去。 秦婈道:“吉時已到,陛下該走了?!?/br> 蕭聿“嗯”了一聲,拿起桌上的佩劍,轉身離去。 將要推門而出時,蕭聿只覺得少了些甚,便回頭看去她。 永昌三十八年,正是黨爭最激烈的時候,每逢離京辦差,她都會在臨別時抱住他的腰身,不由分說地將一個大紅色的平安符的掛在他胸前,再與他輕聲道:“三郎,我等你回家?!?/br> 他佇立不動,低聲道:“阿菱……” 秦婈瞬間讀懂了他的未盡之語,便躬身作禮,與他輕聲道:“臣妾祝愿陛下早日凱旋,平安歸來。” 蕭聿笑了一下。 經(jīng)年過去,這男人的皮囊,除了眼角多了幾絲皺紋,仍是一如從前。 眉眼不常帶笑,笑起來又不止豐神俊朗。 須臾,袁嬤嬤牽著小太子出現(xiàn)在坤寧宮門前。 蕭韞有模有樣地做了個大禮,“兒臣恭送祝父皇?!?/br> 蕭聿不同往日那般嚴肅,而是走到他身邊,意味深長地點了點他的鼻子。 鼓聲響起,擊鼓的壯漢手腕翻動的越來越快,鼓點越來越密,眾將士舉刀高呼。 當今天子再一次在百姓的注視下,馭萬馬離京。 出了城,沿途秣馬時,蕭聿從懷中拿出了一個有些褪色的平安符,纏在刀把上。 —— 咸福宮。 清月替薛妃加了件衣衫,輕聲道:“娘娘,今日是初一,咱……還得去坤寧宮給皇后娘娘問安?!?/br> 一提到坤寧宮,一想到秦婈那張臉,薛妃就如同斗敗的公雞,一聲不發(fā)。 清月又勸道:“娘娘……” “這下好了,她成了皇后,這心里說不準怎么記恨我呢……”薛妃嘆了口氣,咬牙道:“要說這宮里頭,還屬柳妃心眼多,陛下前腳剛下旨,后腳她就把六宮大權交到坤寧宮去了,真的阿諛奉承的高手,叫本宮自嘆不如。” 清月給薛妃揉了揉肩膀,道:“封后一事,娘娘不是打驪山回來就猜到了么?” 提及驪山,薛妃更是煩躁,驪山起火那夜,皇后駕馬而去的身影歷歷在目,她越想越覺得瘆得慌。 薛妃道:“清月,你覺不覺得,秦、皇后與先后除了容貌,就連神態(tài)……” 清月立馬打斷道:“這話,娘娘日后可千萬不許說了。” “這有什么不能說的?” 清月道:“誒呦娘娘,這種事您仔細想想就明白了,皇后娘娘瞧著不介意,但心里怎么想的誰知道?畢竟已是六宮之主,再提這容貌相似,只怕心里頭也犯膈應呢……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后就別提了?!?/br> 薛妃推開她,瞇了瞇眼道:“我不是說容貌,我是說她那神態(tài),還有那性子,我說不上來,反正就跟先后越看越像……” 清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娘娘,這話就更不能說了。” 薛妃雖不再說,但臉色卻比方才還沉。 思來想去,突然翻找上回驅鬼剩下的咒符,起身塞進袖子里,以作安慰。 皇帝離宮,太后病重,六宮事務皆有秦婈說了算。 蕭聿剛出城門,后宮嬪妃便侯在坤寧宮外等著請安。 竹心道:“娘娘,人都到了?!?/br> 秦婈點頭道:“叫她們進來吧。” 四妃齊聲道:“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 秦婈淡淡道:“都起來吧?!?/br> 其他人神色如常,唯有薛妃被驚出一身冷汗,有些念頭,就像是土壤里的種子,一旦澆灌,必然會生根發(fā)芽。 她空咽了一口唾沫,坐在一旁。 竹心把茶水端上來后,秦婈道:“我這胎懷的實在不叫人省心,孕吐之癥遲遲未消,總是犯困乏力……” 其實四妃心里都明白,頭一天請安,繼后怎么著都會來個下馬威,但沒成想,秦婈接下來只道:“所以打今日起,這晨昏定省就免了吧。” 四妃面面相覷,心中狂喜不敢表現(xiàn)。 柳妃仍是規(guī)矩道:“臣妾心知娘娘寬仁,但娘娘身子不適,我們怎好偷閑躲靜,不然每日早上就在坤寧宮外請個安……”柳妃說這話時,薛妃的險些沒收住自個兒的表情。 秦婈打斷她道:“冬月本就易乏,也就不必講究這些規(guī)矩了?!?/br> 眾妃道:“臣妾多謝皇后娘娘。” 秦婈這會兒又莫名有些困,借著喝藥的由子,讓四妃都回了宮。 回到咸福宮,薛妃定了定神,團了一把咒符,扔到了一旁。 用過晚膳,秦婈還是隱隱發(fā)暈,安置的格外早。 她在銅鏡前拆卸頭釵時,耳畔響起了不知從何處來的嘈雜聲,她揉一揉,又不見了。 盥洗之后,更衣上榻。 在坤寧宮伺候的人,比景福宮多了不少。 魯尚寢躬身道:“娘娘,熄燈嗎?” 秦婈道:“留一盞?!?/br> 屋內煙火繚繞,秦婈緩緩闔上眼。 夤夜之時,燭火晃動,她在睡夢中忽然感覺身子一輕,緩緩上浮,仿佛置于云霧之中。 馬蹄聲、戰(zhàn)鼓聲、嘶吼聲、刀劍聲不斷向她襲來。 眼前的云霧變成了狼煙。 禿鷲在盤旋飛舞,黃沙上堆滿白骨。 這是……延熙元年,八月末。 秋風呼嘯,獵獵作響, 清州的城墻已被血跡染紅,干涸后顏色更深,望樓上插上了象征大周勝利的旗幟。 擊退敵軍的喜悅未散,士兵們群情激昂,歡呼聲、私語聲、不絕于耳。 矮土破上,有個高個子士兵感嘆道:“終于能回家了?!?/br> 矮個子士兵答:“是啊,出兵前,俺娘眼都要哭干了,就怕俺像那六萬人一樣再也回不去……” 高個子士兵道:“陛下說了,咱們回朝,都有封賞?!?/br> 矮個子的笑道:“那倒是好了,俺一直著急娶媳婦……欸,你娶媳婦了么?” 高個子士兵點頭,笑地傻里傻氣,道:“我都兩個兒子了,都在家等著我呢?!?/br> 蕭聿平躺于河畔枯黃的草坡上,衣襟發(fā)絲早已凌亂不堪,臉上還有一道道血跡,他平穩(wěn)地呼吸著,抬眼看著太陽慢慢落下。 落日余暉灑入密河,湍急的水面歸于平靜,淹沒了白骨殘骸和斑斑血跡。 馬鐵聲發(fā)出叮當?shù)幕蝿勇?,陸則翻身下馬,拿著水壺行至蕭聿身畔,蹲下道:“陛下喝點水吧?!?/br> 蕭聿接過,慢慢支起身子,陸則在后面扶了他一把。 蕭聿下意識揉了下胸口。 陸則看著皇帝的動作,眸光一暗,“楊堤那叛徒,一刀斃命真是便宜他了,就該將他懸于城門三日…… 蕭聿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已是快好了,不必擔心。” 陸則萬分自責,輕聲道:“都怪臣送蘇……都怪臣在路上耽擱了太久,沒能早點回來?!?/br> 習慣使然,陸則險些把“蘇景明”三字脫口而出。 蕭聿似是釋懷了一般,淡淡笑了一下,道:“該說就說,不必遮掩,大夫送去了?” 陸則頷首應是,“陛下放心,他的命能保下?!?/br> “行,其余的回去再說……” 蕭聿起身時,忽有一陣風劃過,樹葉簌簌作響,搖搖而落。 他看著陸則道:“今夜過后,朕先一步回京,你留下來整頓軍務吧?!?/br> 陸則詫異道:“陛下不同將士們一起回京?” 男人看著地上泛黃的葉子,布滿風沙的臉龐倏然起了笑意,“快九月了,她快生了,言淸,朕要當?shù)恕!?/br> 也不知他會給她生個男孩,還是女孩。 陸則與皇帝對視,提及子嗣,也不由笑著拱手道:“臣,提前恭喜陛下?!?/br> 話音甫落,忽聞一陣鐵蹄聲,速度極快,一路塵土飛揚。 蕭聿同陸則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玄甲的將士,拉緊韁繩,下馬跪地,作禮道:“京中有悲訊,臣奉太后之命,快馬來報?!?/br> 悲訊。 蕭聿心沒由來地一緊,蹙眉道:“是何悲訊?” 將士抬眸對上皇帝的凜冽的目光,下頷顫抖著道:“是、是……” 蕭聿道:“說。” 玄衣將士深吸一口氣,道:“延熙元年八月十五,皇后娘娘崩逝于坤寧宮。” 蕭聿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仿佛根本聽不見他說的話,時間就像是戛然而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男人重重地喘息了一聲,向后踉蹌半步。 霎時,風起,他劍柄上纏繞的紅色平安符,無聲掉落在地。 第106章 下葬(捉蟲) 滿城白色素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