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玠淡然回道：“她不是一直都盯著本官不放嗎。”

    顧風(fēng)眠無奈地撇嘴，道：“白馬寺的住持已被斬首，戚德海已命監(jiān)察司調(diào)查你那妾侍的身份，近來多加小心些?！?/br>
    衛(wèi)玠沉凝片刻，負(fù)手回過身，平靜地將衣袖里的書信遞出來，“麻煩了。”

    顧風(fēng)眠將書信打開看了兩眼，上面是做的一個假妾侍的身份內(nèi)容，他將書信放入衣襟里，端起清酒一飲而盡。

    二人不再多有言語，顧風(fēng)眠將斗篷帽戴上，撐油紙傘退出八角亭，漸漸消失于雨中。

    明月湖依舊斜風(fēng)細(xì)雨，亭內(nèi)恢復(fù)平靜。

    ......

    兩日之后，細(xì)雨將停，京都街巷間百姓津津樂道起衛(wèi)相府內(nèi)的妾侍，這衛(wèi)丞相素來不近女色，潔身自好，竟不想府里藏了個嬌弱的妾。

    聽聞是個病秧子，名為辭雪，自幼體弱多病，門第落敗，無處可去，衛(wèi)丞相憐惜，這才收入府中。

    因病，之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鮮少有人知曉這位相府妾侍。

    花朝節(jié)，與衛(wèi)丞相一同前去白馬寺祈福，撞見賊人入寺作亂，這才讓人曉得有這么一位辭雪姑娘的存在。

    人言道到底是個男人，這府里頭怎會一個女人都沒有呢，只是不知這位女子是怎樣一番容貌，竟引衛(wèi)丞相疼惜，令人稱羨。

    這樣的言語，自然也傳入了玄華宮，蕭扶玉靠著龍椅，聽蘇長瑞把這事兒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這事傳得熱鬧，倒讓蕭扶玉怪意外的，果然這京都里閑人不少，對咱們國士無雙的丞相大人的私事分外感興趣。

    辭雪這個名字......

    在她幼年還未入宮之前，便是名為蕭辭雪，而后因這名兒過于女氣，先帝便改為扶玉，從此再無人知曉這個名字。

    若不是如此，蕭扶玉差點(diǎn)以為真有這么一位體弱多病的辭雪姑娘在相府，此番看來，衛(wèi)玠知曉她是女兒身的事實(shí)不是一天兩天了。

    想來是先帝曾透露給衛(wèi)玠的，如前世一樣，他早就做好扶持一個女子稱帝的準(zhǔn)備，而她對衛(wèi)玠一無所知。

    所以蕭扶玉也實(shí)在沒想到衛(wèi)玠竟然送了兩個非同一般的侍衛(wèi)過來。

    蕭扶玉瞧了瞧身旁的蘇長瑞，又瞧了瞧宮殿里的兩個衣著單薄的侍衛(wèi)，面若冠玉，身形清瘦，持笛奏琴的。

    蘇長瑞有些吞吐，“衛(wèi)丞相說就當(dāng)是給陛下解一時悶，唱個曲彈個琴什么的，但請陛下切勿過于耽迷?！?/br>
    蕭扶玉微微蹙眉，指了指那兩個人，“這到底是侍衛(wèi)還是男寵？”

    蘇長瑞不知該如何解釋，道：“這......”

    “這要傳出去，朕又得背上個斷袖之名。”

    蕭扶玉輕哧一聲，衛(wèi)玠這是打發(fā)她還是警示她，就這樣的？她豈是那種好男色之人，她好的是衛(wèi)玠的色才是。

    蘇長瑞道：“有衛(wèi)丞相打理，這事兒傳不出去?！?/br>
    蕭扶玉冷瞥一眼蘇長瑞，使他不再亂言，瞧著底下的兩個侍衛(wèi)，再說了，這比衛(wèi)玠不知差了多少。

    她道：“趕走?！?/br>
    蘇長瑞手一揮命兩個侍衛(wèi)退了下去，然后又聽蕭扶玉道：“把衛(wèi)丞相給朕宣來。”

    蘇長瑞領(lǐng)了話，拱手退出宮殿。

    莫約半刻之后，蕭扶玉正于殿內(nèi)持筆批奏折之時，蘇長瑞的一句丞相覲見后，那身著仙鶴朝服的衛(wèi)玠緩緩走入。

    蕭扶玉筆尖頓下，抬眸看向殿內(nèi)的男人，容顏傾世，氣宇淡如冰雪，明明衣袍嚴(yán)實(shí)，卻在他身上越顯禁欲。

    未等衛(wèi)玠行禮，蕭扶玉便故作平靜的開口道：“那兩個侍衛(wèi)，衛(wèi)丞相是何意思？”

    衛(wèi)玠也沒有行君臣之禮，唇角似乎有一抹笑意，淡淡道：“陛下以為呢。”

    蕭扶玉的桃花眼微挑，放下手里的朱批筆，從龍椅上起身，緩緩走下來，“衛(wèi)丞相這是有了辭雪姑娘，便忘記朕了?！?/br>
    “辭雪姑娘是誰，陛下不知嗎?！毙l(wèi)玠道。

    蕭扶玉打量著他片刻，忽然道：“這名兒好聽嗎?！?/br>
    尤記得前世他總會在親密時低聲喊她雪兒，而眼前的衛(wèi)玠聽她詢問，卻選擇沉默不語。

    蕭扶玉瞧著他微頓，不再追問，回到之前的話題道：“那兩個侍衛(wèi)，你可是存心戲謔朕?！?/br>
    衛(wèi)玠微微低首，脊背卻挺直，“微臣豈敢，只不過是為陛下分憂?！?/br>
    隔著青色眼布，蕭扶玉看不到他眼里神色，幾分煩躁，伸手將他的眼布扯了下來，二人目光相交。

    “你這哪是為朕分憂，你這是應(yīng)付朕，你是怕朕讓你亂了陣腳，所以找人來敷衍朕?！?/br>
    蕭扶玉停頓話語，笑了笑，“朕就在想，君臣之禮有那么重要嗎，衛(wèi)丞相心里分明有朕，裝得正色莊容不累嗎?！?/br>
    衛(wèi)玠眸色暗了暗，“陛下以為微臣假裝正經(jīng)?！?/br>
    蕭扶玉道：“不是嗎。”

    前世衛(wèi)玠不辭萬里，不辭冰雪，只為見她一面，他愛她不是嗎，而現(xiàn)在的衛(wèi)玠還要裝到幾時？

    衛(wèi)玠忽然邁了一步，高大的身軀籠罩而來，氣場濃重到逼人，蕭扶玉下意識的哽喉。

    他低首看她，冷道：“陛下非要與臣走到那層關(guān)系嗎?！?/br>
    蕭扶玉收斂心神，輕笑道：“有何不可，辭雪姑娘何時能是正妻的位置呢?！?/br>
    “你會后悔的?！毙l(wèi)玠也笑了笑，微微俯下身，薄唇靠在她的耳畔，聲線低沉，“在我這，陛下不能說謊哦?！?/br>
    蕭扶玉忽覺得他言語里有一絲危險，腦海里一閃而過衛(wèi)玠的死，他從來都厭惡被欺騙，她心緒難平，道：“我不會對你說謊。”

    衛(wèi)玠似乎停頓了片刻，宮殿里有些沉默，不知想了什么，他立起身拉開兩人的距離。

    蕭扶玉手里還攥著他的青色眼布，氣氛莫名沉凝，她移步伐，轉(zhuǎn)開話題，“宣你來不單單為了說這個，玄鐵還在朕這里?！?/br>
    言下之意便是問他要不要和她拿玄鐵，但在衛(wèi)玠眼里成了一種試探，前世便是他攬權(quán)太過，才使蕭扶玉忌憚。

    衛(wèi)玠心神微斂，瞥了眼她的神色，淡漠道：“那就陛下保管著吧，近來盯著相府的眼睛過多，金羽令不著急鑄成，況且能鑄令之人不在京都?！?/br>
    蕭扶玉輕輕揚(yáng)眉，指尖玩著他的眼布，“那好吧。”

    衛(wèi)玠又道：“明日后宮選閱，南伯侯之女唐柒柒是可信之人，不過應(yīng)該會有人使絆子，還請陛下多加照顧。”

    蕭扶玉輕輕頜首，“朕知道。”

    “還有。”衛(wèi)玠道，“兵部侍郎之女楊望舒也在秀女中?！?/br>
    蕭扶玉低眉想了想，這就是那個與衛(wèi)玠同乘馬車的女子？她幾分不悅道：“你要往我后宮里塞多少人啊?！?/br>
    衛(wèi)玠神色略有嚴(yán)肅，道：“此次后宮封嬪妃近十人，自然是可信之人越多越好，如果陛下另有人選也行?！?/br>
    蕭扶玉輕輕抿唇，若是以前她可能會指望攝政王的人，但曉得如今攝政王居心不純，便不加以考慮。

    她將眼布還向衛(wèi)玠，道：“那就如此了?！?/br>
    衛(wèi)玠眉頭微松，平靜地將眼布接回手里。

    蕭扶玉看著他，又開口道：“以后別送什么奇怪的侍衛(wèi)給朕。”

    語氣里幾分不悅。

    衛(wèi)玠沉默片刻，將青色眼布戴上，淡淡回應(yīng)，“嗯。”

    蕭扶玉這才滿意地勾唇，比起那兩個男寵，她更喜歡她的丞相大人。

    第12章 選閱   薛太后看重的皇后人選

    衛(wèi)玠走后不久，宮殿外又響起趙千檀的求見，蕭扶玉微微挑眉，便道了聲傳。

    這來者所為的自然是選閱一事，趙千檀仍舊是那溫和儒雅的模樣，蕭扶玉聽得心不在焉的。

    太尉之女，又是個位高權(quán)重的朝臣，莫說她同不同意，至少太后會想法子讓她在秀女中除名。

    都想左右后宮，也不問問她這個皇帝在不在意，或許婚姻本就是場利益。

    面對趙千檀的話語，蕭扶玉淡淡道了一句，“這選秀之事便交給后宮去處理，前朝的臣子還是莫要關(guān)心了。”

    這話把趙千檀噎住了，不免淡淡一笑，不再問蕭扶玉心中的皇后人選，笑道：“那等選閱結(jié)束，邀陛下去明月湖賞景，放松下心態(tài)?！?/br>
    蕭扶玉輕敲案上的奏折，“政務(wù)之多，朕哪走得開，趙世子還是自行去游玩吧，不必想著朕了。”

    趙千檀頓了頓，“難得陛下專于政務(wù)，臣哪里還敢打擾?！?/br>
    自落水一事過來，皇帝陛下與曾經(jīng)有所不同，與衛(wèi)丞相走近不少，惹人心疑。

    蕭扶玉無心理睬于他，趙千檀也沒好意思再待下去，拱手告退。

    瞧著趙千檀退出去，蕭扶玉眸色微狹，此前她與趙千檀的關(guān)系算是交好，亦是玩伴，吃喝玩樂沒少走到一塊。

    要說這趙千檀是紈绔，倒也不算，在同輩中也是個佼佼者，給人第一印象便是溫潤和善，但絕非善類。

    蕭扶玉曾以為她可以靠著攝政王拔除太后一黨，而攝政王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肅正，以為嘉朝國泰民安的名義為自己攬權(quán)，意圖謀逆。

    如果太后是奢靡無度，攝政王便是道貌岸然，蕭扶玉前世從未看清，加上趙千檀再三挑撥，才會使得她疑心衛(wèi)玠。

    實(shí)則意圖謀逆的是趙家，先帝之死，三年前衛(wèi)玠父親之死，皆是攝政王所為，而這一切趙千檀都知情。

    朝堂之內(nèi)都是千年的狐貍，誰真誰假，蕭扶玉如今分得清。

    ......

    翌日一早，蕭扶玉比平日起得早了些，今日選閱定在了御花園，兩個宮女忙著替她梳妝打扮。

    一會還得去給太后請安，再迎著人一同前往御花園；如此才顯得她這個皇帝，雖平庸無用，但足夠孝敬親長。

    蕭扶玉有些許的惺忪，玉冠束發(fā)，干凈利落，淡金色的華袍顯得她身姿閑雅，梨雅還將她的眉毛畫粗了些，藏去她眉目間的秀氣，劍眉星目的，才足夠男子氣概。

    一切妥當(dāng)后，蕭扶玉這才移駕去往慈心宮，龍輦之上，她隔著檀色紗縵，得見女官領(lǐng)著一排秀女行過，紛紛半跪行禮。

    女官道一聲皇上萬福，身后的秀女們皆低著頭，蕭扶玉一眼便瞥見位于中間的唐柒柒，龍輦只是經(jīng)過沒有停下，就如此與之越過。

    這女官名為高菀音，宮中尚宮，已年過四十，是太后的人，這次選秀事宜，有不少都是由她負(fù)責(zé)。

    龍輦在慈心宮前落了駕，蕭扶玉提步走了進(jìn)去，薛太后喜好奢華，一路走來，皆是盡顯富麗堂皇。

    遠(yuǎn)遠(yuǎn)的，蕭扶玉便聽見宮殿里的笑語聲，其中夾著個嬌柔的女子聲，這是在等著她呢。

    蘇長瑞宣了一聲皇上駕到，蕭扶玉踏入宮殿里，只見檀香縈繞中，雍容富貴的婦人與一個身姿窈窕的女子談笑著。

    在慈心宮里，總是點(diǎn)著濃重的檀香，蕭扶玉并不喜歡這些濃郁的香，她入門來開口道：“什么事讓母后如此開心？朕遠(yuǎn)遠(yuǎn)的就聽見笑了?！?/br>
    薛太后眼角帶笑意的回過首，“皇帝來了啊，哀家這不有人陪著，高興了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