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秦宓舔了下唇,鮮少有這樣難以啟齒的時候。便是當初作為攝政王第一次參政致辭,也沒有這樣緊張過。 “你是不是想起……本王的意思是、我是說…” 容嬙垂首安靜聽著,露出雪白的一側(cè)脖頸。 秦宓心一橫:“你想起來了?” “想起什么?”容嬙露出驚訝的神情,繼而摸摸自己的前額,“我難道忘了什么?” “…對,我好像不大記得自己小時候的事,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 秦宓怔在原地,她去翻了張畫出來,上面是沒有面容的少年和紅衣女子。 這幅畫是當初二人在桌前嬉戲時畫下的。 秦宓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可還想知道這兩人的身份?” 容嬙端詳著畫,似乎是認真思索了一陣,緩緩道:“不必了吧?!?/br> “已經(jīng)過去的,便讓它過去,與其糾結(jié)于一段似是而非的往事,不如向前看?!?/br> “王爺,嬙兒說的對嗎?” 容嬙直直地盯著他,目光無喜無悲,卻那樣灼烈得難以直視。 這回換秦宓狼狽地撇開了臉,良久才扯了扯唇:“你說的對?!?/br> “嬙兒,你要向前看?!?/br> …… “小姐?”千醉在她眼前揮了下手,提醒道,“王爺已經(jīng)走了,你看什么呢?” 容嬙回過神,將冰冷的雙手放到暖爐之上,感受著那襲來的暖意,腦子里卻一直是秦宓最后的那句話。 ——嬙兒,你要向前看。 什么叫她要向前看,難道只有她應該往前看嗎? 那他自己呢?沉湎于過去又不是什么好事,他那樣的人,應該最明白及時止損的道理吧? 他肯定會明白的。 容嬙閉上了眼。 第七十章 血夜 …… 風吹過, 小院前風鈴清響。 “嬙兒,你進來。”屋內(nèi)傳來少年一貫清冷的聲音。 容嬙放下手里編了一半的紅繩,歡快地跑進屋:“秦宓哥哥……” 她一下頓住, 看見少年用兩根手指捏起一本書,第一頁上寫著略顯鋒芒的“秦宓”二字。 現(xiàn)在, 后面還跟了歪歪扭扭的“嬙兒”。 她倏地轉(zhuǎn)身要逃,被人一把拎住后領:“跑什么?!?/br> “我錯了我錯了?!比輯杂懞玫刈プ∷氖? 軟乎乎求饒, “秦宓哥哥, 放過嬙兒吧?!?/br> 秦宓素來是不喜別人碰他東西的,這小姑娘跟著他生活了大半年,實在是慣壞了。 他冷著臉, 把人拉到桌前,鋪了一張白紙,先是自己寫下“嬙兒”二字,然后把筆遞給她,冷道:“寫, 寫不滿三張紙不許吃飯。” “秦宓哥哥…” “撒嬌沒有用的。” 他拿了本書, 到一邊去了,只偶爾抬頭看一眼她有沒有在寫字。 容嬙專注力很不錯, 一旦投入進去便學得很快。 …… “秦宓哥哥, 我的字是不是有進步了呀?” “嗯?!?/br> “那你喜歡字好看的姑娘嗎?” 秦宓一頓, 少年初長成,十六七歲的年紀, 身量頎長、面白如玉。 一雙眼卻深深沉沉,好像什么都不在他眼里,又好像不動聲色間一切盡收眼底。 他看了眼手邊那一排秀麗的小楷, 嗯了一聲。 容嬙托著腮,緩緩眨了下眼:“那你喜歡我嗎?” 少年回過頭,瞳仁被日光映襯得格外黑沉…… …… 容嬙睜開眼,室內(nèi)浮著層淺淺的藥香。 和林長即說開后,他便叫人送了新的香囊過來,讓丫鬟掛在床帳中,有靜氣安神之效。 她原本有一段日子沒做過夢了。 容嬙盯著頭頂深色的香囊,發(fā)了會兒呆。 似乎每過一天,記憶便多恢復幾分,想起來的片段里,又大多是與秦宓有關(guān)。 難以想象,曾有這樣一個少年,幾乎占據(jù)了她三分之一的生命,卻被她忘記了。 若是早一點想起來,也不會是眼下這種局面…… 可她在容侯府也是六年,他什么都沒說,恐怕本也沒打算與她相認。 容嬙揉了揉太陽xue,想到這里心里才安生些,喊了千醉起床梳洗。 容嬌嬌說的那個畫師幾年前得了恩賜恢復自由身,宮里還賜了座幽靜寬敞的宅子,外加黃金百兩,足夠他衣食無憂。 可見這位是有真本事的。 但見到本人才知道,外界傳說“老畫師”實在是誤傳。 “原來您姓饒啊?”容嬌嬌看著眼前年紀不過三十多,還沒有自己父親大的人,呆住了。 饒烽長得算不上俊俏,卻有一股云淡風輕的味道。 看人時那雙狹長鳳眼微微瞇起,總讓人覺得被看透了。 “你是齊將軍的夫人?” 容嬌嬌臉微紅:“還未過門?!?/br> 饒烽點了下頭,院子里擺了他的桌子,上面陳列著上好的筆墨紙硯。 “你是?”他拿了張紙,看著容嬙竟注視了許久,隨即瞇起了眼。 “饒先生叫我容嬙就好?!彼A烁I怼?/br> “哪個嬙?”他冷不丁問。 “嬙施的嬙?!?/br> 古有美人兒毛嬙、西施,二人并稱嬙施。 饒烽在桌前來回踱步,眉頭漸漸蹙了起來:“幾歲了?” “…十九?!?/br> “你是誰家的孩子?” 容嬙奇怪地瞥了眼容嬌嬌,沒想到畫像還要了解得這么詳細? 但想到這是位名聲在外的大家,脾氣古怪一些似乎也情有可原。 她垂著眼,耐心道:“原是容侯府養(yǎng)女,如今已經(jīng)離開容家了。” “你什么時候成了容家養(yǎng)女,秦宓怎么沒告訴我們?!?/br> 他啪一聲將紙張拍到桌上,也不管雙雙懵住的二人,匆匆進屋去。 “阿倩,阿倩。” “怎么了?”屋內(nèi)傳出一個溫柔的女聲,語氣訝異,“今日不是要作畫嗎?” “還畫什么,你自己看!”饒烽拉了個女人出來。 那女子著一身淺青色襖裙,身量高挑、儀態(tài)端正,瞧著是有規(guī)矩的人家出來的。 她一抬眼,與容嬙眼神撞了個正著。 容嬙徹底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喃喃道:“阿倩jiejie……” 阿倩瞪大了眼,幾乎有些失態(tài),踉蹌著上前來,一時不敢認:“嬙兒…嬙兒姑娘?” 望著她這張和煦溫柔的臉,容嬙一下子就聯(lián)想起當初云貴妃身邊那個大宮女。 那日正是她將抽泣的容嬙拉起來,擦干凈了她的臉。 十二年過去,時光已然讓那個溫柔的姑娘成長得更加端莊大方。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她拉著容嬙笑問,左看看右看看。 “什么?”容嬙有點莫名。 饒烽就站在阿倩身后,挨得很近,瞧著二人應該是一對。 他說:“她根本就沒離開過京城。” 阿倩大驚:“怎么會?你那年不是來同我告別了嗎?” 容嬙聽到這里,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急切道:“阿倩jiejie,六年前發(fā)生了什么,你記不記得?” “你失憶了?!”阿倩又是一次震驚,伸手扶住饒烽的手臂,才穩(wěn)住身形。 “我還沒問你發(fā)生了什么!”她急忙去檢查容嬙上下,生怕她哪里不對,“你那天來告別的時候,分明還好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