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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禍水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音晚終于忍不住,悄聲問常錚:“他真是淮王的兒子嗎?”

    常錚的嘴唇動了動,終是忍住了,含糊道:“這事還是讓含章親口告訴你比較好。”

    雖然聽上去神秘虛玄,不過他有一句話是說對了,蕭煜不會當(dāng)著伯暄的面兒翻臉。

    眼見著音晚隨常錚進(jìn)殿落座,他也沒再說什么,至多只是臉色難看。

    望春指揮侍女將羹湯菜肴擺好,rou糜的香味兒瞬間飄散于殿中,勾得人饑腸轆轆。

    布菜的侍女退下,望春將白釉酒盅放在了蕭煜手邊。

    蕭煜道:“撤下去,本王不飲酒?!?/br>
    望春立馬把酒盅拿走。

    音晚默默看著他,心底暗嘆:他真的變了許多。

    一縷清淺嘆息尚未散盡,便見依偎在蕭煜身邊的伯暄朝她眨了眨眼,眼睛明亮,聲音清脆:“小兔子真好看。”

    音晚一愣,順著他的視線低頭,抱著的手爐外套了繡花套子,封口處垂下來一個墜子,冰種翡翠,雕成兔子形狀,質(zhì)地上乘,通透水靈,冰清玉瑩。

    音晚忙把墜子拽下來,交給身后的青狄,讓她拿給伯暄。

    未等青狄過去,伯暄已樂滋滋地離開席桌走了過來,將墜子接過,原地把玩起來。

    這樣一來,音晚便得以近距離觀察他。

    就他這個年紀(jì),算是生得健碩,肩背很寬,體格微胖,濃眉大眼,鼻頭圓潤,一副憨厚溫和的模樣。

    音晚再看蕭煜,鳳眸劍眉,薄唇如線,鼻梁高挺。

    說實(shí)在的,兩人根本不像。

    她暗地里琢磨,莫非這孩子是隨他母親?可是……他母親又是誰呢?

    印象中,年少時的蕭煜雖然荒唐叛逆,可是并不好女色,他被囚禁時年紀(jì)還小,尚未娶親,父親也曾說過,身邊連個姬妾都沒有。

    音晚撓了撓頭,瞧向伯暄的目光充滿了困惑。

    “伯暄,回來。”

    一道清冷的嗓音將思緒打斷,蕭煜面色寡淡,沖伯暄道:“不是餓了嗎?快些吃,吃完了還要奉茶拜師?!?/br>
    伯暄靈巧地將玉墜收回袖中,蹦蹦跳跳地回到蕭煜身邊。

    這孩子埋頭于菜肴中,顧不得說話,便沒有人說話了。

    殿中很安靜,只有筷著磕碰到瓷碗瓷碟上的聲音。

    飯快要吃完時,宮中來人了,來的還是皇帝陛下身邊的大內(nèi)官封吉。

    “陛下今夜在宮中設(shè)家宴,請淮王、淮王妃酉時前入宮?!?/br>
    封吉宣過旨意,著重朝蕭煜道:“請淮王殿下在家宴散后去宣室殿,陛下有要事相托?!?/br>
    蕭煜的神色淡淡:“什么要事?”

    封吉回道:“突厥穆罕爾王已入別館下榻,等候召見。陛下龍體抱恙,想讓淮王殿下代他前往驪山行宮宴請突厥來使。”

    蕭煜應(yīng)下,封吉才舒了口氣,由望春引著下去喝茶。

    音晚看著大內(nèi)官離去的背影,有些發(fā)愣,心道從前水火不相容的兄弟突然變得這么親密,真是匪夷所思。

    此時距圣旨所要求的酉時還有兩個多時辰,音晚先行回去梳妝備華服,至于車駕扈從,自然不需要她費(fèi)心。

    在這王府中,所有應(yīng)該主母掌管的東西,蕭煜統(tǒng)統(tǒng)都不會交給音晚。他不讓她插手王府里任何事的運(yùn)轉(zhuǎn),哪怕是極微小的,極不足道的。

    所謂淮王妃只是空有名號。

    這樣,音晚倒樂得輕松。

    她換了身金繡云霞翟紋襦裙,外罩緋色纻絲紗羅,云鬢高挽,斜簪一支嵌寶赤金鳳釵,飾以明珠耳珰,打扮得婀娜明艷,由侍女擁簇著出了府門。

    馬車早候在那里,蕭煜已經(jīng)坐在里面了。

    他輕靠在車壁上,雙眸微闔,眉間蹙起淺淺的紋絡(luò),看上去像是有些累,也像是有心事。

    大約是聽到音晚上車的響動,眼都沒抬,直接吩咐起駕。

    馬車駛得很平穩(wěn),偶有顛簸,也不是很嚴(yán)重。音晚坐在蕭煜身邊,醞釀了許久,才終于鼓足勇氣問:“不年不節(jié)的,陛下為什么要設(shè)家宴?”

    皇帝陛下久臥病榻,連每日上朝都勉強(qiáng),怎得突然有這份興致?

    蕭煜聲音清冷:“興許是他想我們了?!?/br>
    音晚一僵,默默把抻出去的腦袋縮回來。

    不想說就算了。

    兩人一路無言,不多時便到了宮城,早有內(nèi)侍候在那里,迎他們進(jìn)宮。

    天色漸晚,夕陽掛在飛檐下,給連綿巍峨的宮闕鍍上了一層斑斕余暉,讓這座未央宮顯得肅穆又靜謐。

    像一幅工筆描摹的畫卷,潑上了血色顏料。

    音晚被自己的這個聯(lián)想嚇了一跳,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那個被勒死的美麗女子好像化作了鬼魅,飄浮在甬道里,正朝她哀哀淺笑。

    她猛地一顫,停住了腳步。

    蕭煜走出去幾步,察覺她沒有跟上,也停住步子,回過頭來看她。

    音晚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疼,微有眩暈之感,她的身子輕晃了晃,沖蕭煜道:“我身體不適,可以……可以回去嗎?”

    蕭煜面無表情:“你說呢?”

    音晚面色蒼白。

    傍晚天涼,越發(fā)陰風(fēng)颼颼,從腳底往上躥,整座宮闈在音晚眼中變得森冷可怖。

    她失魂落魄的,在回過神來之前,已經(jīng)快步走到蕭煜身邊,緊握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身上。

    寬厚的掌心,溫?zé)岬挠|感,讓倉惶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跟在他們身后的內(nèi)侍捂嘴偷笑,就是新婚不久的小兩口,別扭又膩歪。

    大約是要在外人面前扮演夫妻恩愛的戲碼,蕭煜沒有將音晚甩開。

    任由她握著手,放慢了腳步,蕭煜湊到她耳邊,雪涼的薄唇輕輕蹭著音晚的耳尖,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第6章 兇宴   蕭煜想逗一逗謝音晚

    “你可是見著鬼了?”

    這本是句調(diào)侃,誰道話音一落,音晚將他抓得更緊,連帶著身子都好像在微微顫栗。

    蕭煜覺得有趣極了,越發(fā)想要逗她:“未央宮建成不足百年,枉死者無數(shù),有幾個鬼也是正常,你跟他們打過招呼就罷,別讓他們跟著你了?!?/br>
    音晚沒有了往常對著他時的伶牙俐齒,好像一下子卸下了剛硬的外殼,變得柔軟又嬌弱,邊走,邊仰頭看他:“你怕鬼嗎?”

    蕭煜漫然一笑,帶著些微冷諷:“在這人間,厲鬼遠(yuǎn)沒有惡人可怕?!?/br>
    他黑白分明的瞳眸溢出冰亮的光,落在音晚臉上,音晚一怔,回過了神,慢慢松開他的手,退開半步,與他維持著合適的距離,并肩而行。

    這不過是一段插曲,蕭煜早習(xí)慣了音晚時有且無來由的驚惶,沒當(dāng)回事,隨著內(nèi)侍去了瑤花臺。

    到了那里才知,今日只宴請謝氏一族,從中書令謝玄、御史臺大夫謝江到謝家的晚輩們,幾乎都到齊了,只除了音晚的父親,謝潤。

    渭南軍中生亂,下午一道圣旨,急遣謝潤去渭南平亂去了。

    音晚也是才知道,沒有見到父親縱然有些失望,可是兄長謝蘭亭來了,正依序坐在席末含笑看她,讓音晚不由得心情大好,彎起眉眼,回之以笑。

    酒過三巡,皇帝咳嗽著退席,說是飲藥去了,御座之上便只剩下謝太后。

    原本那刻意烘托起來的熱鬧氛圍隨著皇帝的離席而驟然冷下去。

    謝玄長子謝蘭舒將酒樽放下,看向坐于左首的蕭煜,道:“前些日子,我左驍衛(wèi)軍中一個校尉叫淮王的人當(dāng)街打死了。一聽是淮王的手下所為,刑部、大理寺都不敢接手,臣上報無門,無奈只好請姑母給臣做主。”

    音晚將筷著放下,看了一圈殿中眾人的神情,反應(yīng)過來,原來家宴只是幌子,興師問罪才是正題。

    而且是沖著蕭煜來的。

    蕭煜抬起絹帕擦拭了下嘴角,漫不經(jīng)心的,連看都沒看謝蘭舒一眼,調(diào)子里帶了些慵懶:“自己的狗沒拴住,放出來被人殺了,那都是活該?!?/br>
    “你!”

    這話實(shí)在太沒把人當(dāng)回事,謝蘭舒當(dāng)即臉上掛不住,霍得從坐席上站起來。

    “底下人犯了罪自有國法論處,淮王命人私刑處置,不知依的是大周哪條律例?”

    音晚了解這位大堂兄,是大伯一手教導(dǎo)出來的,與大伯一脈相承,工于心計(jì),諳于算計(jì),縱然盛怒之下,也句句不離國法,看來今日勢要跟蕭煜論出個長短。

    蕭煜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散漫模樣,抬眸淡瞥了一眼謝蘭舒,道:“此人當(dāng)街鬧事,驚擾了本王,本王就讓人打死了?!彼D了頓,又道:“勞煩小謝大人看好了自家的狗,以后見著本王的車駕繞著路走,不然,本王照殺不誤?!?/br>
    毫不掩飾的桀驁與不屑。

    謝蘭舒被他噎得怒色沖頂,青筋直蹦,但到底還有分寸,沒有上來跟蕭煜動手,而是轉(zhuǎn)身看向御座,低喚了聲“姑母”。

    一直緘默的謝太后慢悠悠地開了口:“都是一家人,鬧成這個樣子實(shí)在難看?!?/br>
    殿中安靜下來,無人說話。但顯然,只是一句“一家人”是不能給這件事一個善了的。

    謝太后又道:“一個小小的校尉,膽敢沖撞淮王,殺也就殺了,犯不上為這么點(diǎn)小事動怒。你們是表兄弟,又是姻親,平日里該和睦相處,為君王分憂?!?/br>
    這算是表明了態(tài)度,選擇偏袒蕭煜,謝蘭舒便不好再說什么了。

    音晚只覺得怪異。

    謝太后是蕭煜的生母不假,但她從來沒有真的像一個母親一樣愛護(hù)過蕭煜。包括十年前,謝家與皇帝合謀陷害蕭煜,把他囚禁在西苑,這位太后娘娘眼看著兒子蒙受冤屈,自始至終都沒有為他說過一句話。

    音晚沒由來的不安,剛生出些不好的預(yù)感,便聽謝蘭舒又開口了。

    “臣還有一事。前日左驍衛(wèi)奉旨出城cao練,因軍中兵刃短缺,想向武衛(wèi)軍借一借,結(jié)果武衛(wèi)軍非但不借,還打傷了我派去的人,我想問一問,蘭亭,你是什么意思?”

    見他將矛頭又對準(zhǔn)了兄長,音晚驀然緊張起來,繃直了身子,看向兄長。

    謝蘭亭神情上頗有些意外,沉默片刻,道:“我并非不愿意借,只是兵刃數(shù)目登記在冊,非圣旨不得挪用。堂兄派人空口來討,我也不好應(yīng)對。還有,不是我軍先動的手,是堂兄的人過于倨傲,說話太難聽,雙方這才起了些爭執(zhí)?!?/br>
    謝蘭舒冷笑:“那一位就沒把國法規(guī)矩看在眼里,這一位就拿出國法規(guī)矩來壓人,當(dāng)真是一家人?!?/br>
    小輩們鬧得厲害,長輩們卻作壁上觀,一直沒說話。

    二伯謝江先打破了這個沉默,出來調(diào)停:“我看啊蘭亭還是太年輕了,武衛(wèi)軍中郎將一職過于沉重,怕是擔(dān)不起來,不如先換個別的官職歷練歷練,武衛(wèi)軍暫且交由蘭舒代管。這樣,也省得自家人之間生出些不必要的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