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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陸沈兩家也是多年未有交集。從名分上來講,自從沈佩容與二老爺和離,這沈家與陸家便斷了親戚關(guān)系。可如今二老爺有用得著人家的地方,這親戚關(guān)系便又派上了用場。 他一早便與二太太領(lǐng)著一堆兒女在家迎客,同僚間的宴請哪家都沒去湊熱鬧。給客人住的隨園也一早就收拾了出來,就離寧娘住的西湖月不遠(yuǎn),丫鬟婆子也已安排到位,只等貴客盈門。 修哥在去正院請安的路上便與寧娘咬過耳朵:“……從前爹與舅舅還吵過架。” 不問也知道,二老爺與沈舅爺?shù)年P(guān)系好不到哪里去。自己的jiejie讓人給趕回了家,換哪個小舅子也咽不下這口氣。只是不知如今這兩人怎么又和好如初了?寧娘雖對官場的事情一無所知,但也嗅出了一點味道。 若是沒有切實的利益,這兩只老狐貍哪里會握手言和? 但她沒接修哥的話茬兒,只笑著道:“一會兒見了舅舅舅母你可要聽話,不許哭鬧。”別讓人以為二太太刻薄了他們姐弟,平白生出事端來。 即便沈舅爺能為他們撐一時的腰,可也撐不了一世。等他們一走,自己和修哥還是得在二太太手下討生活。 修哥并未想這么多,只是一張小臉難掩興奮之色。畢竟是與他生活了十年多的親人。他自出生便與舅舅一家一同生活,與表哥也感情不錯,來到陸家后雖有jiejie相伴,終歸不是自己家。眼看著親人將至,修哥早已聽不見二太太在說什么,一顆心全都飛向了門外。 寧娘卻還耐著性子陪著二太太閑聊。二太太聽她說話聲音微啞,便讓人給她端了碗銀耳甜梨羹:“……喝了潤潤嗓子。想是昨日累著了。” 當(dāng)著二老爺?shù)拿?,二太太真如慈母一般。二老爺一聽這話立馬轉(zhuǎn)頭關(guān)心。二太太便笑道:“昨兒個寧姐兒陪母親念了兩個時辰的經(jīng),倒把嗓子給念毛糙了。” 二老爺立馬點頭贊她:“知道孝順祖母,寧姐兒是個可心的?!闭f到這里,他還掃了一眼坐在寧娘下首的萍娘一眼,眉頭微微皺了起來。萍娘前兩天挨錢氏訓(xùn)的事情二老爺也知道了。他雖跟大老爺不對付,可面子上的事兒還是過得去的。萍娘仗著父母疼愛祖母偏寵便無法無天,實實是缺乏管教。 萍娘教他那一眼掃得有點心虛,低頭咬著唇一言不發(fā),心里又將寧娘恨上了十遍八遍。怎么回回夸贊她自己都得跟著挨訓(xùn)兒呢? 寧娘端著那甜梨羹慢慢地喝著,才喝了不到一半,便見竹枝快步走了進(jìn)來,沖二老爺?shù)溃骸盎乩蠣?,舅老爺一家的馬車已進(jìn)了府,正往正院而來?!?/br> 二老爺?shù)哪樕狭ⅠR現(xiàn)出紅光來,寧娘甚至覺得她隱約看到二老爺緊繃的臉色一松,像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是怕沈舅爺不肯來吧,畢竟要與二太太照面。前舅爺撞見現(xiàn)夫人,可是有些尷尬。 寧娘趕緊把手里的哥窯月白釉瓷碗放下,微微挺直了背脊。一屋子的人全都沒了聲響,目光都落到了堂屋的正門口。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便聽得外頭響起了腳步聲。厚實的門簾被人從外頭掀了起來,還未見來人的模樣,二老爺已是站了起來,竟是親自迎到了門口。 二老爺一站起來,二太太自然也只能跟隨。余下的眾多嫡子庶女也都跟著站了起來。寧娘見修哥有點要往外沖的意思,趕緊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剛想低聲囑咐他兩句,就見一中年男子緩緩走了進(jìn)來,一進(jìn)門便是爽朗的笑聲。 “哎呀,多日未見,正澤兄還好?”他不叫姐夫卻叫了二老爺?shù)拿郑瑢幠镒⒁獾蕉樕下冻隽艘稽c笑意。 二老爺上前抱拳笑道:“這才幾日不見,佩宜老弟愈發(fā)清減了??墒亲罱瞄T里事兒太忙?” 寧娘仔細(xì)看了舅舅一眼,覺得他與修哥眉眼有幾分相似,想來與自己的生母也是頗多相似。他看上去大約三十來歲的模樣,唇邊留兩撇整齊的胡須,整個人生得十分高大。站在二老爺身邊竟有種氣勢逼人的感覺。 二老爺一面說著笑,一面把他往屋里讓。二太太則依舊站在那里,等著一個婦人領(lǐng)一少年進(jìn)了屋,這才迎了上去。 那婦人一身緗色纏枝白玉蘭褙子,梳著高高的朝天髻,髻邊纏一圈碧璽發(fā)帶,頭上還斜插一枝富貴芍藥金釵,上面錯落有致有致地鑲嵌著八顆大小一致的貓眼石,釵下掛幾串金色流蘇,隨著主人的走動而搖曳生姿,別有一番韻味。 寧娘雖然沒什么見識,卻也知道這婦人一身打扮價值不菲。衣著雖然素雅,首飾卻是名貴。 二太太見狀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親親熱熱地叫了一聲“jiejie”,隨即便招呼她道:“快進(jìn)屋里坐,外頭涼。這便是侄兒了吧?!?/br> 那沈涵芝與寧娘同歲,不過大了幾個月。長得雖不及朗哥風(fēng)姿宜人,倒也眉清目秀。身量更是繼承了父親的優(yōu)勢,不過才十二歲已是人高馬大,站在二太太身邊一點兒也不顯矮。 徐氏把兒子往二太太面前一推,笑著催促道:“快叫人?!?/br> 那沈涵芝也不知是故意還是老實,竟回頭看了母親一眼。那目光像是在詢問:“該怎么稱呼?” 二太太不禁面露尷尬。她不是寧娘的生母,沈涵芝自然不能稱呼她姨母??伤吘挂菜闶怯H戚,總不能直呼她“陸夫人”。這稱呼既得顯得不那么疏遠(yuǎn),也不能亂了輩分,還真有些讓人頭疼。